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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自信天子

龙在田老奸巨猾,连忙摆手:“你可不要血口喷人!要造反还来找你干嘛?实话跟你说吧,我们大伙儿跟郑梉的态度一模一样,想请您跟天子说一声,若皇上真想让云南消停,把张玉衡直接调回京城不就完了?何比如此大动干戈”?

沐天波四下一望,见留下来的大小土司尽皆点头附和,心底不禁一凉。

禄永命见沐天波面色惨然,恭恭敬敬的近前说道:“樊子英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大伙儿清楚的很,他自诩霍去病,其实根本就是个刽子手!别以为李维新率军入滇想干什么我们不知道,说白了不就是冲我们几个来的吗”!

茶山长官司首领点头附和,一脸奸笑:“府主老爷,您可别拿我们当傻子!若天子真想收拾张玉衡,派几十名死士足矣。何至于如此大费周章”?

赏金长官司知州连忙补充:“就是!四川总兵李维新提精卒5万入滇干啥来的?不就是想改土归流吗?烦你转告天子,别以为滇人好欺负!我们老哥几个,虽然比不上王嘉胤,可学老回回马守应,搞个大滇国的本事还是有的”!

沐天波气的拍案而起,环视堂上诸位:“怎么着?你们真想造反”?

龙在田端起三才盖碗,抿了一口茶,轻描淡写的回道:“府主大人言重了!若大明天子真有本事,赶紧下令把张玉衡调走!若是他连张玉衡都管不了,又凭什么让我们这些蛮夷,全部听他的号令”!

禄永命怒道:“我们彝人和苗人,也不是好捏的软柿子!烦你转告天子,若他调不走张玉衡,我们就撵走云南流官,从此与大明分道扬镳,老子自立门户”!

龙在田放下三才盖碗,起身拱手:“府主老爷,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若天子一个月内不给答复,休怪我们这帮忠臣良将不给你黔国公面子”!

说完一卷袍袖喝道:“伙计们,咱们走!回寨厉兵秣马,备战李维新”!

正所谓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决乎实力!

所谓“忠义”,对大多数人来说并非信仰,而是来自切身利益的冷静考量。

大小土司都是云南的人中龙凤,岂能看不出改土归流和分田分地的区别。

永宁王分田分地,无论是折换现银还是异地安置,好歹对投诚的土司有个交待。可一旦朝廷大军压境,按大明墨吏的一贯作风,不敲骨吸髓刮地三尺,榨干云南百姓的最后一滴血汗,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而这些个土司老爷们,大多只能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黔国公沐天波只能如实上报,并附上了郑梉的求援文书。

从昆明到北京五千二百里驿路,三百里加急文书送抵天子案前,已经是崇祯七年的正月十五(公元1634年)。

此时的内阁首辅依然是温体仁,次辅孙承宗受弟子练彦吉牵连,已于前一年的腊月去职还乡,接替孙承宗的,是建议天子征缴“三饷”的杨嗣昌。而接替徐光启的,是石公胤的恩师,万历四十四年(公元1616)的状元郎钱士升。

兵部尚书杨嗣昌呈上沐天波文书,崇祯只轻蔑的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到了桌上,冷笑道:“文弱(杨嗣昌字),朕隐约记得,夜郎似与滇国比邻,西南夷千百年来,怎么就是改不掉狂妄自大的毛病”?

杨嗣昌点头赞道:“吾皇圣明,夜郎自大,确实乃西南诸夷之通病”!

恭维完毕,杨嗣昌拱手请教:“皇上,黔国公所请并非没有道理!张玉衡就是个祸害,放在任何地方都会惹出麻烦,不如将他撵出国境,等朝廷平定了西北,回头再来收拾他也不迟”!

朱由检眉头一皱,沉思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由朕下旨废了大越国主黎维祺,封张玉衡为越王?让黎维祺、郑梉和阮福源三人联手收拾他”?

杨嗣昌拱手回道:“圣明无过吾皇,不过微臣以为,封他夏王更加妥当”!

朱由检沉思了半天,抬头问道:“你的意思是,把他封到马守应的地盘上去?命他去安南宣完旨后,再回宁夏就国?由朝廷遣流官接管他在西南的地盘”?

杨嗣昌连忙跪下恭维:“微臣只想到让张玉衡和马守应鹬蚌相争这一层;岂料吾皇多谋如斯,竟顺水推舟,巧施借刀杀人和李代桃僵的连环计!吾皇天纵英才,满腹韬略,多谋善断,虽太公望,张子房再生,犹不及也”!

朱由检最喜欢杨嗣昌这一点,既不同天子抢功,话也说的漂亮。

天子有些脸红,说回正题:“速按朕的意思拟旨!另外责成朱燮元,从四川、贵州和广西再抽3万精兵增援李维新,令其务必将云南的大小土司连根拔起”。

天子想了一下:“此次入滇的11万大军粮饷,皆由沐天波承担”。

杨嗣昌略微估算了一下,惊讶的问道:“11万大军出征,一年粮饷至少得220万两,他区区黔国公府凑的齐吗”?

天子哼了一声:“区区220万两,对于沐天波来说不过九牛一毛。樊子英早已派密探入滇,将沐家的底细摸的一清二楚。沐家除良田美宅、银号井盐之外,还占据了云南一半以上的茶园和矿山,说他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

杨嗣昌恍然大悟:“吾皇深谋远虑,算无遗策,堪称当世之谋圣也!微臣佩服的五体投地!微臣总算懂了,此番先杀张玉衡,再灭龙在田,最后将沐天波一并拿下,自此云南和安南二地,就能稳稳的攥在朝廷手里”!

天子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此计贵在周密,切不可让外人知晓”!

杨嗣昌有心提醒天子,如今的张玉衡家大业大,早已失去了控制,不再是可以任由你朱由检呼来喝去的疱长厨师了,他完全有拒不奉诏的底气。

可话到嘴边,反复掂量之后,杨嗣昌还是生生的将心里话咽了下去。

说回芙蓉仙子,她一直被关在都龙镇西北小院,早晚由阳炎照料。

虽说万彩莲对永宁王府上下恨的咬牙切齿,好几次有心杀掉阳炎出气,可被俘之后,师妹对她一直恭敬如前,伺候的十分用心,便暂时放下了恶念。

因为龙天正不在,所以每当天气晴好,阳炎都会找来王朴,请他帮着把师姐抬到小院儿晒太阳,以促进腿骨愈合。

这一天阳炎被张嫣喊去说事,小院儿内只剩下王朴和万彩莲二人。

王彩莲察言观色,见王朴对阳炎一直不冷不热,于是开口问道:“王将军,你不恨我吗?我害你失去了一条臂膀,你就是想杀我报仇”?

王朴看了一眼万彩莲,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一下说道:“胳膊已经没了,恨你顶啥用?恨人很累的!本少爷没有闲工夫想那些无聊的事”!

万彩莲捂嘴一笑:“你是心疼阳炎对吧?你担心杀了我之后,没办法给阳炎交待不是吗?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王朴还真是个情种”!

王朴轻蔑的看了一眼万彩莲便不再言语。

万彩莲长叹一声:“将军真情种也!可惜阳炎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王朴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臂,小声道:“我知道,所以我不想让她内疚”!

二人正着说话,阳炎一路小跑回来,进门就喊:“王朴,锦衣卫找上门来,说要带你回京,王妃让你赶紧去白玉楼找王爷,你这番回京准没好事”!

王朴惊讶着起身,想了一下又缓缓蹲下:“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老母和弟弟都在京师,宋二爷一家人的性命也捏在天子手里,我们能跑哪儿去”?

张嫣跟着进门,对王朴说道:“你若留下,天子投鼠忌器还不敢拿你家人怎样;你若是回去了,一家人可就性命不保了”!

张嫣走到万彩莲身边,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万主母,此番你与王将军同去,沙定海在临安府等你”。

万彩莲一脸疑惑:“沙定海等我作甚?我跟这个死鬼一点关系都没有”!

芙蓉仙子勾引小叔子沙定洲驱逐亲夫,这件事在云南无人不知,张嫣自然心里也很清楚,而且玉衡信中提到,沙定海长相丑陋,必是万彩莲嫌弃人家。

于是张嫣说道:“沙定洲和普服远都在临安,你若不想去的话可以留下。过几日我也要去,接替王爷镇守临安,你可以留在这里看家”!

张嫣又道:“你和沙家弟兄的恩怨自己解决。只是不准再草菅人命!我放过你,一来是看阳炎的面子,二来是惜你一身才华,你可不要执迷不悟”!

万彩莲冲张嫣一笑,低头想了一下开口说道:“怪不得王妃不杀我,你就不怕我暗下毒手?你可敢近前让我摸上一摸”?

张嫣径直上前,挨着万彩莲坐下:“还有什么花样,尽管使出来吧”!

万彩莲挥手示意张嫣转过身去,让阳炎助自己起身,挽起袖子伸出双手,在张嫣的后腰用力的揉捏了起来。

万彩莲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师娘作的孽就由我这个徒儿来还吧”!

事情还要从十一年前说起,天启三年(1623年)张皇后身孕,即怀冲太子朱慈燃。皇后怀孕时突然腰痛,找了一个会按摩的宫外妇人伺候,朱由校的乳母客印月勾结按摩师,也就是万彩莲的师娘,在按摩时暗下黑手,致使张嫣子宫异位生下死胎,并且让她失去了坐胎生育的能力。

当年阳炎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并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而客印月和万彩莲的师傅师娘,也已下世多年,万彩莲便成了最后一个知情者。

万彩莲捏完以后,拍着张嫣的后腰笑道:“民女先回临安府备下补品,静等王妃前来调养身体,权当谢你不杀之恩的报答了”!

张嫣何等聪颖,早从万彩莲的手法中猜出了端倪,想起苦命的朱慈燃,做娘的不禁心底十分黯然,她见万彩莲如是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算是谢过。

阳炎凑上来问道:“师姐,回临安府以后,你是跟沙定海还是跟沙定洲过”?

万彩莲摇头一笑:“沙定海已经是死人了,我岂能在他身上虚耗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