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历史小说 > 大明山河 > 第五章 潭柘寺

第五章 潭柘寺

陈威虽然反感父亲的专制,不过对于即将到来的生日宴会却不抗拒,这让他有机会接触更多的人,据他初步观察,父母对此次聚会极为重视,父亲在朝廷任职,届时将有不少同僚到来,随这些官员到来的,还会有他们的家室儿女。

或许父亲看中的儿媳妇,将会在这次宴会上露面。他倒要看看父亲的眼光如何。他当然知道,在父亲的眼中,比起家室门第,容貌如何可以忽略不计,因而,他更想早日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场怎样的婚姻,省得夜长梦多。

惊蛰后,春雷乍动,天气慢慢转暖,这天,夫人把陈威唤至房中,对他说道:“威儿,还有十天,便是你父亲六十岁寿辰,为娘明日准备前往京郊的潭柘寺为你父亲祈福,你可愿陪娘一同前去?”

陈威自进入陈家以来,还没有踏出过家门,早已憋坏了身子,不用母亲相邀,只要是踏出家门,他都求之不得,便应道:“孩儿听从母亲安排。”

夫人笑道:“傻孩子,咱娘俩之间,何必客套,从前你最不愿去寺庙,你心中对出家人总有偏见,今日为何肯去呢?”

陈威道:“孩儿是陪母亲去上香祈福的,又不是去看和尚。”

夫人感动莫名,连连说道:“好孩子,你能这样想,为娘真是打心眼里高兴,你真的懂事了。”

第二天一早,天明气清,惠风和畅,夫人携陈威和陈七、云儿等几个家仆一同驱车前往潭柘寺,陈威第一次乘坐马车在荒郊古道上奔驰,没有轮胎的马车犹如一台震骨器,颠得陈威本就瘦弱的身子几乎散架,可同乘的母亲和家仆却气定神闲,把这种颠簸当成是一种享受,这在陈威看来简直不可思议。

好不容易挨到山下,还有一段山路要走,不过这对于陈威而言却比乘坐马车幸福多了,上山的时候,他把众人都远远甩在身后,只有陈七勉强能够跟上他的步伐。陈威边走边想,回程可再不能坐马车了,他在琢磨怎样才能弄到一匹马。

今日是庙会,从山脚到寺中人潮如涌,这几年潭柘寺香火兴旺,虽然远离京城,偏僻幽静,但京城不少达官显贵不计劳苦奔波,每逢庙会必纷至沓来。

据传,潭柘寺之所以会出现如此难得盛况,就是因为此寺得到了一件名贵的佛宝。有人说佛宝是佛祖的一颗真身舍利,有人说是三藏法师的袈裟……

虽然很少有人见过佛宝的真实面目,但是有关佛宝的传说却令京城中不少笃信之人趋之若鹜。陈夫人大概也是被这样的传言吸引,才会宁愿不辞舟车之劳苦到此而不愿选一处就近的寺院上香祈福完事。

据传当初修建北京城时,姚广孝借鉴了潭柘寺的布局。寺院坐北朝南,中轴线上天王殿、大雄宝殿、斋堂和毗卢阁等依次排列。偏院则有万寿宫、太后宫、延清阁、观音殿以及藏经楼等,后山则有少师静室、龙潭等。

进入寺庙后,夫人带着陈威和家仆诚心礼佛,陈威心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岂能把时间浪费在佛祖和菩萨身上,还不如趁此机会各处转转,纵览一番西山景况,他向母亲提出要去上茅房,母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声道:“佛祖面前岂可说这种不敬之语!快去!”

陈威吐了吐舌头,拉着陈七跑开了。

出了大雄宝殿,陈威才算缓过气来,眼见络绎不绝的人群,陈威和陈七直接跑到了东偏院,想绕道此处去往后山,与大雄宝殿人声鼎沸的盛况不同,这里却显得无比安谧。

在一棵槐树下,相对而坐着两人,似乎超凡于物外,正安静地对弈。一个是长须老僧人,须发尽白,面颊消瘦。

另一人亦留有胡须,然而岁数比老僧却年轻不少,他头戴束发紫金冠,面如冠玉,浓眉大眼,身着长袍,腰间一条玉带,看上去只比陈威稍长一点,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中年人,面容冷峻,负手而立,似乎对棋局没有一丝兴趣。

那年轻人看上去气定神闲,老僧相比之下倒有几分局促。

陈威打发陈七先行到后山查探,别看陈七胖乎乎的,人却机灵得很,不用陈威多言,他就知道该去干什么了。

陈威则慢慢走近棋盘边的两人,见场上形势势均力敌,便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旁观战,老僧手持白子,年轻人手执黑子,从选棋上大可窥见年轻人与老者不同的心境。

不久,年轻人剑走偏锋,攻势越来越凌厉,而老僧显然料到年轻人的套路,沉稳防守,很快稳住场上形势,转守为攻,直至慢慢将对手逼入险境,再逼入绝路。

年轻人虽然沉稳,然到了后面,额头上依然沁出了汗珠。随着老僧在宫位落了一子,年轻人败局已定,正欲缴械投降。这时,一旁的陈威沉不住气了,他开口道:“此局还有救,公子岂能就此束手就擒?”

棋盘边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这个素未蒙面的年轻人,那位衣着华丽的公子更是急不可耐地问道:“还有何解?”

陈威不慌不忙道:“看我的。”说着拿起黑子在商位上落子,这样一来,原本密不透风的白子被撕开了一道缺口,场上局势瞬间大变,这一回,轮到老僧手忙脚乱了,在陈威的提点下,贵公子不多时便将老僧杀得溃不成军。

末了,那公子说道:“方丈承让,要赢你一局简直比登天还难,这次本公子幸得援手,侥幸赢了一局,方丈可不许反悔哦!”

方丈大度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若是早知有不速之客造访,老衲本应与公子约法三章才是,外人相帮本做不得数,然老衲服输。只是不知这位年轻人是公子的什么人,偏偏就在关键时刻来到这里?”

贵公子也看看陈威道:“实不相瞒,本公子并不认识这位年轻人,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关键时刻出手。”

陈威拱手道:“哪里哪里,小生平时酷爱围棋,今日看二位激战正酣,一看之下心痒难耐,这手便不听使唤地下了一着,搅扰了二位的雅致,还乞见谅!”

贵公子道:“不必谦虚,我看你年纪轻轻,却出手不凡,定是受过高人指点,只是不知道尊师是哪一位,可否引荐一番?”

陈威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答道:“我看公子的棋艺大开大合,气象万千,想来也是受过高人指点吧?”

贵公子答道:“实不相瞒,本公子的棋师,正是方丈。”

方丈听闻此语,急忙双手合十道:“岂敢岂敢,老衲惭愧,公子天赋异禀,岂是老衲能企及的!”

贵公子没有理会方丈,继续问陈威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师父是哪一位高人?”

陈威前世痴迷棋局,时常参研中日韩围棋争霸赛,便说道:“小生并没有固定的老师,不过却学到了一位高人的一点皮毛。”

贵公子追问道:“敢问这位高人是谁?”

陈威答道:“聂卫平!”

“聂卫平?没听说过!”贵公子摇头道,“是不是一位隐姓埋名的民间高人?你一定要让我认识一下这个人!”

陈威看贵公子这认真劲,真后悔说出了这个名字,在这个朝代,上哪儿去找聂卫平去?便只能苦笑道:“这位高人不喜凡俗富贵,时常云游四海,如今我也不知该往何处寻觅。”

贵公子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说道:“那真是太遗憾了,他日你若遇到聂卫平,一定要告诉我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陈威回道:“小生名叫陈威,不知公子姓名,可否告知?”

贵公子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说道:“我听过你的名字,你是平西伯的儿子,是吗?”

陈威惊奇到:“公子怎会听过我的名字?我们可是素未谋面啊!”

贵公子笑道:“陈威重情重义,将爱情看得比生命还重,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陈威瞬间脸红到脖子根,真恨不能地上列道口子把自己吞下。原来陈威早已名声在外,难怪父亲对自己那么失望和气愤,这脸丢得确实大了点。

见陈威低下了头,贵公子安慰道:“陈兄不必拘谨,这事也就那些老古董觉得有违世俗,然在年轻人中却早已被传为美谈,人们都称赞你敢于挑战世俗,是年轻人的楷模。”

陈威心想,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不过转念一想,做出那种离经叛道的人又不是自己,何必为那个根本不相识的人埋单,便摆手道:“公子说笑了,其他的不敢说,重情重义这一点,公子说得一点没错,小生投湖殉情,就是要向世人证明,在真爱面前,所有的世俗礼教都可以统统去见鬼。”

此言一出,贵公子和老和尚都一惊,贵公子原本只是想调戏一下陈威,没想到他竟这么直爽。老和尚更是不停地干咳,蹦出一句话:“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还望施主慎言。”

贵公子道:“陈兄果然是个直爽真率之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只是不知陈兄的那位心上人如今何在?更不知令尊和令堂是否已经松口,允许你们在一起了?”

老和尚不停地咳嗽,看来两个年轻人若是不停止这个话题,他准备把喉咙咳破。

陈威心疼老和尚,便说道:“此事往后有时间在下一定与公子深入探讨,倘若公子感兴趣,小生可以为此而写一篇长诗以供公子消遣。既然公子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那何不告知一下尊姓大名,日后也便于往来。”

贵公子道:“我姓黄,你叫我黄公子就行了。今天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方丈急忙出去叫了另外一人进来。

进来者是一位老者,年龄与陈威的父亲相仿。

黄公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老江,你可以和这位陈公子认识一下,他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如今这般直率坦荡之人可不多了。”

陈威拱手道:“江叔好!在下有礼了!”

那位姓江的老者却没把陈威放在眼里,哼了一声道:“谁家小子?这年头是个人都能来攀黄公子的高枝吗?”

江姓老者对陈威不屑一顾,连名字都懒得问,还没等陈威回话,他便对黄公子说道:“公子,山下车马已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三人向外走去,黄公子回头看了陈威一眼,这一眼颇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