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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雾迭山渡鸦篇(三)

红英在后院找个间屋子给阿眠住,并叮嘱她夜里不要去楼里闲逛。

阿眠心中清楚这倚春楼做的是什么买卖,便点头应承下来。

然而到了夜里,倚春楼红灯高悬,楼内歌舞升平,香风招人,阿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努力给自己做思想工作:你瞧外面好像很热闹的样子,去看一眼!就一眼!看完就回来。

打定主意后,阿眠化作一个相貌普通的灰衣小厮,轻手轻脚出了门,绕去前院了。

楼里红灯招摇,热闹异常,台上披了一袭红纱的妩媚女子翩翩起舞,身段勾人,抬腕低眉,红袖生风。时不时还冲着台下坐着的男人们抛个媚眼,引得满堂叫好。

一桌上少说都有一两个楼中女子,有的手执团扇,有的捏着帕子,衣着很是轻薄。然后轻轻柔柔从桌子上捏起一颗葡萄或是端起一杯酒,身子柔若无骨的靠在一旁满脸淫相的男人身上,将手上的东西送到他嘴边,嘴里还娇柔地喊着:“大爷(公子),来~张嘴,奴家喂你嘛~”

还有一些男人怀里搂着美娇娘,摇摇晃晃往二楼去了,一边淫笑一边说着一些荤话,实在是不堪入耳。

阿眠站在角落里看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只觉得这里的脂粉香气十分刺鼻,连打了几个喷嚏。

正准备转身回后院去睡觉,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二楼半倚栏杆的红英朝她勾了勾手,示意她上去。

虽然此时的红英满脸笑容,但是阿眠心中十分忐忑,总觉得自己现在上去不仅讨不到便宜,有可能还会被数落一顿。

但是人家现在可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于是阿眠虽然心中不愿,却还是磨磨蹭蹭地挪上了二楼。

等阿眠走到了跟前,红英摇了摇手中的团扇,压低声音说道:“你跟我过来!”

然后领着阿眠进了左手边的第三间屋子,合上门后坐到凳子上,一拍桌子虎着脸问:“真是胡闹!你可知道这倚春楼是什么地方?!”

阿眠低着头应声:“知道,从前在话本子上看到过。是凡间男子游戏赏乐的地方,而且只要掏了银子,就可以和里面的女子阴阳交合,气息交融,平衡体内阴阳之气。对身体好像有好处的。”

红英被阿眠这一通言论说愣了,问道:“阴阳平衡之理也是在书上看到的?”

阿眠摇了摇头:“这个不是。这是我从前跟过的道长讲的,说是男子属阳,女子属阴,只要二者挨得足够近,就能够慢慢达到阴阳平衡了。”

红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团扇半掩,眉眼舒缓,颇为娇媚动人。

她笑道:“这种说法我倒是头一次听到。”

阿眠站在桌子前,觉得红英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便大着胆子抬起了头,狐疑道:“红英姐,你为何发笑?难道这些话是那道士骗我的吗?”

红英渐渐止了笑,说道:“那倒没有。不过阿眠……”

她的表情变得十分认真:“我们呆在倚春楼,只是因为这里气息混杂,方便妖类隐匿。你要记住,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里不好?”阿眠想到了这楼里的那些人,很是不解,“我方才瞧见楼里有许多人,而且他们看起来很开心,若是这里不好,那他们为何开心?”

红英叹了一口气,托着下巴看向紧闭的房门:“这里纵情声色,欢愉取乐,哪个强颜欢笑,哪个又是满腹苦衷,你瞧得清楚吗?而且有些东西和银子沾了边,便连真心二字都谈不上半分了。”

阿眠仍是不解,却知晓另一件事,说道:“红英姐说的这些我虽然有些听不懂,但是我知道,在这凡间俗地最忌讳的,就是轻易相信别人。因为人心隔了肚皮,你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所以永远也猜不透。”

话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屋外的嘈杂之声,透过门缝传进几分来。

“对了。”红英突然站起来,拉着阿眠的手进了里屋,挥手甩出一道结界将屋子罩起来,“四皇子残害人命的事儿不知被谁捅到了天上,弘文神君说让水神来处理此事,人应该过几天就到。”

阿眠问道:“神仙不是不能插手凡间的事嘛?而且水神不去安排布云施雨,查看各地水情,反而掺和皇子夺嫡?”

红英笑了笑:“正常的皇子内斗天界当然不管,这事坏就坏在扯上了雾迭山那位。妖魔作乱,天界可不就要插手了?至于来的是哪路神仙,那是天界要决定的事儿,咱们呐,管不到的。”

阿眠皱着眉头低着头不说话,等到屋外人声渐渐少了,便自己走回了后院,回了屋子睡觉去了。

月光透过窗上的麻纸照进了屋子里,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看似清冷,但是这夏日的夜晚能有多凉爽?

这一觉,阿眠睡的很不安稳。

吾玉此番是沉着脸去千秋殿的。

秦放被一连串的敲门声吵醒后,披了件外衣揉着眼睛去开门。

他这段时间操劳得很,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刚拔了门栓,吾玉就挤了进来,把他往旁边一推,怒气冲冲进了正殿。

秦放凝了个怔,骂了句脏话,关好门又回去睡觉了。

荣余手上的伤还没好,缠着纱布呢。瞧见吾玉进来,下意识就将手收回了袖中,低头看起公文来了。

吾玉一踏入殿中,就顺势弹出结界将整个屋子罩住了。

他反手将门一合走到荣余面前,厉声说了两个字:“殿下!”

荣余暗暗搓了搓手指,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平静:“我上次从下界带回了两壶酒,要不要喝一杯?”

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吾玉不跟他扯,两只手猛地拍在桌子上。

“嘭”的一声,连砚台里的墨都猛烈颤了几颤。

结果这人拍完,气势又弱了,两手抱臂赌气似的往旁边凳子上一坐,别过脸去,凶道:“他让你去你便去了?若不是今日弘文来找我说道,你准备瞒我到何时?”

这些话难免离经叛道,荣余眸光一暗,只说了两个字:“慎言。”

吾玉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来,语气有些强硬:“伤给我看看。”

荣余挽了袖管,露出缠了纱布的右手来,神色坦然:“你瞧,不是没事?”

那纱布绕过虎口,在掌心缠了几圈后,又从拇指下方缠上来,裹得也不厚。纱布以外皮肉完好,看上去确实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

这人什么德行,吾玉心知肚明,他压下心底的怒气,闭眼道:“殿下,渡鸦修为可是上了十万年的,能将他重伤的法器可没几个。”又往荣余那边凑了几分,“而这类法器用起来,大多是以命换命的。”

话中意图已十分明显,只是荣余到底不想将这类事情在此扯开,唯有沉默。

同时又希望吾玉能像往日一样,遇到自己不愿启齿之事,便轻轻放过。

可是今日,吾玉并未退让,他强硬道:“殿下,我听你解释。”

荣余将袖管理好,端正了姿态:“我们可是拜了把子的。所以……”他顿了一下,“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吾玉愣了半晌,他恍然忆起了那一日,鸦长羽问他:“谁能保你?!”

于是感动之余,又觉心中更加沉重。

吾玉出了千秋殿后,就瞧见容卿迎着月色站在白玉大道上,衣袍如雪被缕缕薄雾裹挟。

这般景色,真真引人入胜了。

他略一思索迎了上去,笑问:“括苍神君是来找荣余的?”

容卿露出礼貌疏远的笑来:“不知水神可否赏脸,去我殿中喝杯酒?”

括苍殿的布局风格就像容卿本人一样,温润仙气,赏心悦目。

庭院里小桥流水,花树拂风,小树上悬着小小的灯笼,点缀院中煞是好看。

其中草青如碧,繁花似锦,池塘里锦鲤游动,回廊倒影。飞檐反宇,琉璃金瓦,端庄矜贵。

凉亭精致,三面垂下细编竹帘,浅色纱幔,微风浮动间可见其间坐的两个雪白身影,身姿如竹,皆生得一副好容貌。

吾玉端着一盅酒轻轻晃动,偏头透过半垂的竹帘下的宽缝看向水中游动的鱼:“容卿神君的意思是,此番让明仪随我去织月城?”

这位水神大人此时语中含笑,明眸半掩,虽着一袭白衣,却显得有几分邪气。

容卿笑得十分温暖和煦,丝毫不觉这话有何不妥之处:“明仪自打在这括苍殿任职,至今不曾得空去蓬莱看望师门弟妹,最近事务稍缓,又听闻他的小师妹就在织月城中,这才托我来问问水神,看看能不能捎他前去瞧瞧。”

吾玉看了他一眼,但见后者眉眼温和,从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子温润和煦来。

这人好似天生就没什么烦恼忧愁,就该是做神仙的料子。

吾玉将酒放到唇边轻抿了一口,饶有兴味地说道:“不过带个人去,本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我还是好奇,这究竟是明仪所求,还是容卿神君你所求啊?”

容卿正襟危坐,显得一派与世无争,十分坦荡地说道:“自然是明仪所求的。”

吾玉好笑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在他耳朵上瞧了几转:“容卿神君,你实在是不适合说谎。”

容卿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闪躲,却仍是嘴硬:“本君自打儿生出来长到现在,从来不曾骗过人。”

吾玉提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将酒杯对到唇边,嘴角一勾:“你脸红了。”

随后一仰脖子,将酒一口饮尽。

吾玉站起身来往亭外走去,路过容卿身边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这酒咱们就喝到这儿吧,明个儿请早儿,让明仪去晓纪钟下等我。”

说完,背着手抬步往外走去。

走到大门前时,吾玉忽然身子一顿,转过脸来:“听闻容卿神君最近在弘文殿翻阅神史,在查三万多年前神魔大战的事儿。”

容卿仍坐在那儿,偏过头看他:“我不过是好奇天界的过往,随便翻翻罢了,有何处不妥?”

吾玉笑道:“若是翻着玩的自然没什么问题,就怕神君是想找什么东西。看在咱们今夜喝了几杯酒的份上,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若是闹出来,是要害不少人丢了性命的。”

“水神此言是何意思?”

因为隔得远,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是容卿就是觉得这人现在的表情肯定谈不上好,没准就是一副阴险的样子。

吾玉没再看他,转身出了括苍殿大门:“没什么意思,说着玩的罢了。”

容卿坐在那里足足愣了一柱香的功夫,然后给自己灌了杯酒,眼中慢慢显出不甘的神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