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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雾迭山渡鸦篇(二)

织月城作为揽月国国都,自然是一国之中最为繁华之地。

车水马龙,市列珠玑,酒楼茶馆、商店药铺等鳞次栉比,街头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

阿眠随着若雨穿梭于拥挤的人群中,最后走到了相邻大路的倚春楼前止步。

倚春楼是这织月城有名的烟花之地。

虽是烟花之地,却设得碧瓦朱甍,雕梁画栋,红纱高悬,从三层的小窗探出,绕过屋瓦飞檐交错垂下,被风扬起时犹如红云飞舞,很是好看。

此时因是白日大门紧闭,只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丝竹之声和女子低哀婉转的唱腔。

若雨笑道:“就是这儿了,我们进去吧。”

说完,若雨便要去捉阿眠的手,阿眠眉头微皱,却没有拒绝。

恰在此时,倚春楼的大门忽的从里面被人开圆,几乎是同时,两个人从里面飞出来摔在了地上,金银珠玉散了一地,一个黄木罗盘在地上滚了一滚,正停在阿眠脚边。

阿眠看了一眼脚边的罗盘,然后去看摔在地上的两个人。

一个是身穿黄色道袍的中年道士,粗眉小眼,鼻梁软塌,续了一小节胡须,堪堪足够装模作样时抚上几下。

手上抓着一柄拂尘,背上背着一柄桃木剑,浑身上下不见半点灵气风骨,妥妥的欺人骗财的神棍样儿。

另一个是有些发福的高个儿男人,头发高束,身着深蓝色的缎面长袍,虽然此时姿态狼狈,却神情阴狠,还带着一股子富贵人家出来的傲气。

高个儿男人先是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过去将那道士扶起,朝着倚春楼内大喊:”红英你个臭娘们儿不要不识抬举!我们老爷请你过府,那是给你面子!你一个呆在青楼里卖春的贱货,还敢端着?!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信不信我家老爷一声令下抄了你这倚春楼!”

“哦?好大的口气!”

人未至,声先闻。

一个一袭红衣、身段婀娜的美貌女子从倚春楼内缓缓走出,脸上脂粉未施却仍带着几分妩媚,行走间头上步摇珠玉轻晃,举手投足间竟颇有一番气势。

阿眠看着这媚骨天成的人儿,心里赞了一声:这才是身为花妖该有的样子啊!

红英抬袖掩唇轻笑:“红英虽是风尘女子,身份卑贱,却也不喜被高官强权逼迫至此。红英也是揽月国的子民,难道就因为不愿前往你主子府中为他取乐,就要被送进监牢里去吗?”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许多人,对着高个男人和道士指指点点。

红英又补充了一句:“难道红英一个柔弱女子,只因无权无势就要被欺压逼迫吗?在这国君脚下,还有没有王法!”

这一句真是说到周围众人的心坎里去了,立马有人附和道:“是啊,难不成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天生就该被那些权贵肆意欺辱吗?”

又有人悲声高喊着:“我妹妹前几日就是被一户权贵家的小儿子掳去的,现在都没见到人,可是我哪里敢去找官老爷做主啊!”

有人起头,众人便各自说起自家的伤心事来,大家越说越气愤,高个男人和那道士互相使了个眼色,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堆在怀里,灰溜溜地走了。生怕成为众矢之的。

阿眠觉得,这红英不愧是在人间修了六千年的妖,说起话来颇有一套,是个聪明的。

红英给阿眠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从后门进来,然后自己转身进了倚春楼的大门后,将门关了个严实。

阿眠和若雨趁着人们正说的激烈,绕道倚春楼后面,从一扇小门进了后院。

后院栽有几株长势极好的梧桐树,干高冠大,枝叶繁茂,烈日只能透过枝叶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树下有一架秋千,上面缠满了地棉,显然很久没人用过了。

若雨领着阿眠穿过抄手游廊绕到前面,然后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一层中央的台子上,姑娘们抚琴吹箫,练嗓跳舞,很是认真卖力。

若雨领着阿眠进了左手边第三间屋子,红英正坐在凳子上喝茶。

见她们进来,红英挥了挥手:“若雨,去重新泡壶茶来。”

若雨福身道了声“是”,便退出去带上了门。

屋里轻纱帐幔,中间竖了一扇画了花鸟蝴蝶的屏风,将床与前面的六仙桌隔了开来。窗边几案上放着一架琴,旁边是个缠金牡丹香薰炉,里面飘出几缕香烟来。

红英冲着阿眠一笑,眼神瞥了一眼自己对面:“坐吧。”

阿眠低头走上前坐下,将背上的包袱卸下来放到腿上,小手抓着包袱皮,有些拘谨:“红英姐好,我是阿眠。”

红英仍旧是笑,神色却很是温柔:“你不必拘谨,我已在阵中听白泽大人提过你了,这一路上还顺利吗?”

阿眠点头:“嗯,没遇上什么麻烦。”

红英捏着衣袖轻轻托着自己的脸,朝门外看了一眼:“你不必在意若雨,她毕竟不是咱们自己人。为她主子做事罢了,只要不是什么大过错,你只当瞧不见她。”

阿眠一时无法判断眼前这位红英初次见面为何跟自己说这些,究竟是真心亲近,还是假意试探?

阿眠觉得,在不清楚对方目的之前,自己还是小心为上。

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照实了说:“我倒是不太确定的,只是若雨先前在我跟前一个劲哭诉自己的身世,我听着有些厌烦。后来又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我进倚春楼的正门,心中也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怎么。若是她真如红英姐所说那般是个细作,那你可要当心啊。”

红英伸手轻轻在阿眠的手背上拍了几下,唇边笑意渐深:“你不必担心,姐姐好歹在人间修行多年,这看过的人啊,怕是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怎会被一个凡间的女娃子轻易唬住?我心中自有定数。”

既然人家都清楚,阿眠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多说什么了,然后问道:“方才在倚春楼门前,被红英姐丢出去的是什么人啊?”

“他们啊。”红英眸光一闪,带出几分残忍来,“不过就是几位皇子为了夺嫡使得一些小手段罢了,上不得台面。反正这些事情与咱们无关,不理也罢。”

对于皇子夺嫡这种情况,阿眠也是有些了解。

想当年她呆在皇宫的花坛里,看着嫔妃之间虚与委蛇,诸位皇子尔虞我诈,最后甚至闹到火烧宫门的地步。

兄不友弟不恭,父不慈子不孝,当真应了那句“皇室之中无父子兄弟”。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些搬弄是非、祸水东引、勾结陷害的戏码罢了,着实残忍恶毒又无趣的紧。

阿眠又想起了雾迭山的血腥妖气,问道:“红英姐,你可知道雾迭山是个什么情况?”

红英起身,踱步到窗前推开了窗,屋外的鼎沸人声便涌了进来。

“那位啊。”红英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愁思,“从前倒也是位响当当的人物,可惜现在也只能藏在雾迭山那样恶劣的地方苟延残喘。”

“若雨可是告诉我,山里的那位在城中掳了许多人呢。”

红英摇头叹了口气:“那些人哪里是他掳去的,不过是那四皇子想要仰仗那位的妖力,送了些祭品过去献殷勤罢了。”

阿眠想起了白泽先前给自己的消息中,写到的皇子为了夺嫡利用捉妖师控制妖物的事情,不禁觉得这织月城的形势似乎很是复杂。

不等阿眠再问,若雨端着两碗茶走了进来,眼睛里神光明灭不定:“姐姐,茶来了。”

与此同时,那从倚春楼被打出去的高个儿男人和道士,避开人群摸进了丞相府的后门,然后快步向大厅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丫鬟小厮们见到了纷纷行礼:“李管家好,王道长好。”

两人一路上跌跌撞撞跑进了大厅,高个男人甚至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大厅中的人,就箭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下了:“老爷,红英那贱货实在是不识好歹!不仅砸了咱们送去的银子首饰,还将奴才打出了倚春楼。请老爷为奴才做主啊!”

上首的揽月国丞相杜清先是看了一眼旁边还安心坐着喝茶的四皇子江嘉逸,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杜清挥退了侍奉守门的丫鬟小厮,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下首的李瑞沉了脸:“四殿下就在这里,究竟出了何事速速招来!”

杜清年轻时也是个翩翩少年郎,只是这些年沉浮于官场,不仅身材严重走样,连早年的风发意气也被磨了个干净,此时戳在那里,就像一个高高的肉墩子。

李瑞连忙朝着江嘉逸一拜,愤恨地说道:“回殿下和老爷的话,奴才和王道长进了倚春楼,对那红英可是百般客气啊,可是那红英不仅不应,还辱骂殿下!”

江嘉逸眉眼虽不深邃,却也是个英俊的男子,此时听了李瑞的话脸上不仅不见怒色,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哦?那她骂了些什么?”

李瑞只觉得这位四殿下的笑容很是古怪,却也无暇多想,再次拜道:“那女人骂殿下是痴心妄想,还说……”慌忙以头抢地,“还说殿下这辈子都不可能达成所愿。”

这位四皇子心中所愿,不过就是登上皇位罢了。

李瑞又道:“奴才和王道长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想为殿下辩上几句,谁想到那红英非但不听,还差人把奴才和王道长扔到了街上,引得众人围观,丢尽了脸面。”

杜清气的跳脚,骂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就算她是个妖精,那王道长法力高强怎会收服不了!”

李瑞恨恨瞪了一眼王道长,气道:“奴才也不知道,许是王道长一时法力失灵,这才连那红英一招都没能接下吧。”

这话说的,就差指着王道长的鼻子骂他是骗子了。

王道长跪在旁边脸色发白,抖如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杜清正要指着王道长骂上几声,一旁的江嘉逸抬手制止,然后站起身悠悠踱步到王道长身前。

江嘉逸瞥了一眼地上的王道长,幽深的目光看向外面院里栽的矮花树,声音温柔:“既然丞相称赞王道长法力高深,那不如就将道长送到雾迭山去同那位斗上一斗,也好让本殿下瞧个清楚,看看道长的法力究竟有多么出神入化。”

王道长对雾迭山的事情早有耳闻,此时听到这位四殿下这么说,下意识抱住了江嘉逸的腿,痛哭流涕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他只是装装样子混口饭吃,并不想赔上性命啊!

屋外走进来两个黑衣侍卫,将王道长从江嘉逸身上扯下来,架着两只胳膊拖出去了。

远远的,还能听到他的求饶声。

杜清朝江嘉逸行了一礼,腆脸笑道:“殿下,您看这……”

“红英啊……”江嘉逸来回踱了几步,“过两天你随本殿下亲自去瞧瞧吧,若是她实在不识抬举……毕竟咱们已经有了雾迭山的那位相助,也不缺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