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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雾迭山渡鸦篇(四)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披星戴月走进一个人来,是明仪。

明仪看着容卿,远远的问道:“方才我瞧见水神了,他跟我说神君你有事儿找我?什么事啊?”

容卿这才回过神来:“阿眠去揽月国那边做事去了,我放你几日假,你跟着水神一块去,正好瞧瞧她。”

“我?”明仪指着自己的鼻子,惊得嗓音都变了,“神君你没弄错吧,最近下界诉求祈愿良多,我还没整理出来呢。你看是不是先忙过这阵儿再说?”

容卿宽了宽衣袖站起身,朝明仪走了过来:“你安心休沐就是,这括苍殿少了你还有本君在呢,乱不了。”

其实严格说起来,明仪自打跟着容卿到了天界,那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他也很想休沐,回去看看师父和师弟师妹,但是他是真的担心容卿忙不过来。

他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好不容易将自己手里的事情理干净,正想着告个假去蓬莱岛转一圈,刚走到括苍殿门口就被容卿堵了个正着。

容卿当时拉着他的袖子很是郑重地说:“明仪啊,本君知道这段时间你忙坏了,但是咱们殿中正缺人手……”

得!

然后明仪就因为一时心软,继续开始埋头苦干到至今。

于是此时看着容卿一副“万事有我”的靠谱表情,十分不信任:“神君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容卿走到了他跟前,双手搭上他的肩头,神情真挚:“你就放心去吧,若是还有空闲,代本君去问候云尧上神一声。”

明仪将容卿上下打量一番,半信半疑地答应下来:“好吧,那我就跟着水神大人去揽月国了。”

明仪心里喜滋滋,其实他也挺想小师妹的。

织月城的天儿到了后半夜里,说变就变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接着,惊天动地的雷声干响了一阵儿,扰了多少人的清梦,狂风暴雨才扑向大地来。

暴雨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五更天,阵势才渐渐小下来。

后半夜的空气因为这场雨而变得闷热,阿眠听到第一声惊雷时就醒了,然后因为久久不散的闷热劲儿,到了天明也没能睡着。

后院里的梧桐树叶被打落了一地,看上去颇有一番萧条之感。

两个小厮握着扫帚分别从两头开始打扫,树叶因为落了水沾在地上,要大幅度斜着刮上一下才能勉强扫动,很是吃力。

阿眠打着哈欠推门出来,门边也不知是哪个放了一把伞,想着该是给自己用的,便拿起来撑开,晃晃悠悠往后门走去。

其中一个小厮抱着扫帚跑到她跟前,先是客气地行了个礼,然后问道:“姑娘这一大清早儿的哪里去?”

在这小厮走过来的时候,阿眠还以为人家是来要伞的,下意识就止了步子愣在原地。

听他这么一问,阿眠松了一口气:“昨个夜里太闷了,我想出去透透气。”

小厮应了声后行了一礼,跑回去继续扫地了。

阿眠就撑着伞出了后门,绕到了街上。

因为此时天空仍然淅淅沥沥的下着雨,街道之上行人很少,隔了一段难得见到一个摊子,还是个卖伞的。

然而,正是因为行人稀少,平日里临街摆摊的小贩都收了摊,阿眠晃到东街的时候,才会被一个普通的包子小摊吸引了目光。

冷清的街道边上,用几根长棍架着一个布篷,土灶上堆着高高的笼屉,最上面掀开的笼屉盖就放在旁边的小木桌上。

两鬓斑白的矮瘦老人站在笼屉后,笑呵呵地给人装着包子,摊子前排了六七个人。

阿眠身为一个花精,其实用不着吃凡间的食物,但是她偶尔还会尝上一些模样不错的打打牙祭。

像包子这种朴素之物,若是放在平时,定然入不了她的眼。

但是今日她觉得自己魔怔了,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去排了队,直到从老人手里接过包子付了银子,还是有些懵懵的。

她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怀里用油纸包好的包子,心想着:这东西虽然瞧上去也是胖的可爱,但是既不如荷花酥、海棠酥一般模样好看,也不如冰糖葫芦一般淋了糖浆,让人觉得喜庆有食欲,能好吃吗?

阿眠就这么怀疑地咬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不多时便吃完了两个。

等她正要再摸一个来吃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后面窜出来将她一撞,往她怀里一捞,迅疾如风地三步两蹿闪进了一旁的小巷。

阿眠看着自己手里仅剩的一个包子,愣住了。

人间过了这么多年不仅一点变化都没有,小偷小摸的行径甚至愈发猖獗了!

当街都能抢了?!

阿眠把伞往地上一扔,抓着手里的包子冲进了小巷,趁着旁边没人隐去身形往墙头一跃,居高临下地搜寻着小贼的身影。

她看着那小贼进了一家荒废的院子,便跟了过去。

这处院子满是稻草蛛网,地砖也塌陷了不少,屋子的窗棂纸大多垂落了下来,蒙着一层灰,还不知屋里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小贼跑进院里还不忘拴上了门,一瘸一拐地向屋里走去。

阿眠就轻飘飘落在了他身后,双手抱臂,气愤地说:“你这小贼,抢了我的包子还想跑?还回来吧!”

话毕,她手腕一翻,一条花藤就朝着小贼手里的油纸包卷了过去。

小贼将油纸包小心翼翼塞进了自己怀里,随后一个旋身堪堪避过藤蔓,往后一翻撤了一步,露出一张稚嫩的脸来。

魔气四溢。

阿眠收了手:“你是魔界中人?”

小贼“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吐沫,倨傲地看着她:“是又如何?”

这魔大约也就是修了五百多年,道行尚浅,此时也不过就是凡间十岁孩童的模样,若是站在阿眠跟前,估摸着还不到她的肩膀。

只是这人虽然生得粉妆玉琢,皓齿朱唇,甚至比自己还要白皙几分,脾气神态却实在称不上好。

阿眠看着他防备的样子,无趣地收了花藤:“你在魔界混得这么惨吗?还要到凡间抢东西吃?”

小贼冷笑了一声,摆好架势,厌烦地看着她:“要打便打,哪那么多废话!”

阿眠无语地看着他:“我不和小孩子动手的。”

小贼伸手指着她,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什么意思?!”

阿眠此时特别想告诉他:你看看你这身明显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破洞衣裳,再看看你这污糟糟的头发,可见你在魔界过得有多凄惨了,我哪里还忍心为了几个包子对你动手哦。

但是阿眠不敢说。

她觉得就依着这个小破孩的暴脾气,若是真听自己这么说,怕是要扑上来咬她了。

这小孩儿细皮嫩肉的,若是真要动起手来自己没掌握好轻重,一下子抽的断了气可怎么是好?

恰在此时,屋里传出一个女子虚弱的声音来:“城儿,你在外面干什么?娘好像听到有人说话,是追我们的人吗?”

说着,那扇破旧歪斜的门被人从里面慢慢推了开来,从门檐缝隙里抖下了一层薄灰,细细的,荡起几转薄雾来。

那女子容颜姣好,含烟眉,柳叶目,柔弱不似春,愁绪掩眉梢。

那小孩儿瞬间收了一身不耐,乖巧地走上前去扶住了那女人,温柔又无奈地问道:“阿娘,你怎么出来了?”

阿眠被那张脸惊得往后一退,踉跄了一下,心头苦涩几转,呢喃出了那个她最不愿记起的名字:“孙婉。”

真是,像极了那个已经死了许多年的孙家小姐!

女人在小孩儿的搀扶下,走到了阿眠的面前,忧愁地看着她,嗓音怯怯:“姑娘,可是我家阿城做了什么错事?”

阿眠心神一晃,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方小阁,躺在孙家小姐的手心,看着那孙婉哀伤绝望的一遍又一遍的对她说:“你怎么还不开花啊。”

这一张脸啊,曾经可是她的“噩梦”!

“喂。”小孩儿皱眉看着她,目光凶狠,“我阿娘问你话呢。”

女人拉了他一把:“城儿,别这样说话。”

阿眠回过神来,怎么都不去看那女人的脸,恍然间看见自己手上的包子,连忙塞到了小孩的怀里:“他没做什么错事,就是……他刚才跑的太急了,包子落了一个,我就追过来了。”

小孩儿看了一眼手里的包子,皱眉看着她。

“真是麻烦姑娘了。”女人又拉了小孩儿一把,说道,“城儿,还不赶快谢谢姐姐?”

小孩儿嘴角一咧,极不情愿地看着阿眠,干巴巴的从嘴里蹦出来三个字:“谢谢啊。”

女人还要再说些什么,阿眠心慌意乱地摆了摆手,又从怀里摸出了几锭银子,放在了女人手里:“方才我还误会了他,这点银子算是给你们赔不是了,对不住。”

女人拿了银子有些慌张,推脱道:“这……这怎么行?”

阿眠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掐诀闪出门外,踉踉跄跄地跑了。

隐隐还能听到女人轻声埋怨:“伏城,你以后和别人说话,可不能再那个样子了。”

阿眠心中清楚,那个女人不是孙婉。

因为孙婉已经死了,尸体是她亲手埋到土里去的,牌子是她立的,字是她写的,不可能活过来了!

可是看到那张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大概孙婉这个人啊,生来就是克她的!

大约这个点,吾玉带着明仪扣响了倚春楼的门。

明仪搓着自己的胳膊,将倚春楼上下打量了一番,扯了扯吾玉的衣袖:“水神大人,我怎么觉得这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吾玉嘴角含笑,一副狐狸样儿:“明仪,这你就不懂了吧,唯有这种鱼龙混杂的烟花之地,才是最适合隐藏妖气的地方。”

眼见吾玉回答的如此正统,明仪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我相信水神大人是不会欺骗我这个小晚辈的哈。”

吾玉仍旧是一张笑脸。

过了一会儿,大门开了一条缝,若雨探出半张脸来:“现在还是白日,不知两位公子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这话明仪就听不懂了,找个人还要分白日晚上?这是个什么道理。

吾玉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很有礼貌地说道:“是红英姑娘请我们来的,劳烦姑娘前去问问,若是确认无误,便放我们进去吧。”

若雨瞧着这两人衣着华贵,通身气派也与常人不同。但是她实在不记得京城之中有这号人物,声音带了几分警惕:“请两位稍等片刻,我去问问我家姐姐。”

说完,门便慢慢合上了。

明仪看向吾玉,满脸的不信任:“大人,您就老实告诉我,这是个什么地方吧。”

吾玉目光流转,带上了几分戏谑:“人间男女寻欢作乐,风花雪月之所。”

明仪瞪大了眼睛:“妓馆!?”

吾玉点头:“孺子可教也。”

明仪的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

这揽月国的渡灵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阿眠是他的小师妹,怎能待在这种地方?!若是被哪个男人欺负了去可怎么是好?!

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明仪已经联想到阿眠被一个凡间的小白脸迷住心神,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了。

于是明仪突然喊了一声:“绝对不行!”

吾玉眯眼看着他,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接着,倚春楼的正门开了半扇,若雨立在一旁向他们福了福身:“两位公子进来吧,我家姐姐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