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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扭曲的家族

薛如昨强打精神,道,“你莫要慌张,剑气之事,你出谷之后自可去问老疯子。当年剑奴身受剑气侵蚀奇经八脉之害,还是他给治的。”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苦笑着道,“我和老疯子争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打架也打了一辈子,如今要走在他老子前面,我还真有点不服气”

郁胜宗看着眼前的薛如昨,觉得他似乎又老了几分。心想他与风起云原本是差不多的年岁,但是风起云仍然是意气风发,风流不减当年,而薛如昨却十分苍老了,老的很厉害。

薛如昨正色道,“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完一只手捏住郁胜宗掌心,自己仅剩的一点功力源源不断地向郁胜宗传去,道,“你这剑气锋芒毕露,我这一点功力到你体内,就又要打几分折扣了。”

郁胜宗问道,“那我再去找凤七九来助拳。”他原本还想带着薛时,但他想到薛如昨不愿见骨肉相残,是以作罢。

薛如昨边传输功力边道,“不可。长琴是要一个和你单独对峙,单独面谈的机会。如今你在明,她在暗。那姑娘又在她手中,此事的主动权如今尽在长琴手郑你若不遂了她的心愿,带着外人追寻,她是不会见你的。不然的话,我方才就该调遣剑奴来了。”

郁胜宗听了不禁哑然,只能沉默不语。只觉得薛如昨的内功确实如他所,凌厉非常。完全不同于华山那近乎道家的内功,浑然成。也所幸如此,和此时他体内的霸武真气所化成的凌厉剑气相接近,才能融为一体。所有些许痛苦,但比起霸武剑气的锥心之痛相比较,不足十一。

他忽然感觉胸口一热,明白如今功成,精神为之一震。但当他抬头看去坐在对面的薛如昨,不禁吓了一跳。

之前的薛如昨虽然面如金纸,头发花白,大显老态,但此时的薛如昨比起方才,仿佛更老了十岁。只见他脸上皱纹比起剑奴老人,好似更深几分,满头的头发也变作雪白,双颊深陷,几乎瘦成了一个皮包骨。

薛如昨“嘿嘿”笑道,“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呵呵,色相皮肉,与尘埃何异?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接着他盘坐起来,似乎这样能让病入膏肓的他稍微舒服一点,他道,“子,你听我。

这是我薛如昨做下的孽,欠的情债。

四十年前,我年少成名,名剑风流,娶了两名女子。长房夫人和二房夫人都是貌美如花,且出身都是徽州境内的名门望族,别人惊羡,初时我也自鸣得意,但如此过得一两年后,我就完全不这么想啦。

这两房夫人自来不和,今二房的偷了长房的簪子,明又长房的打了二房的丫鬟。两个院子的孩子也时常打闹。我初时只道这些都是家常的事,是以并不多理睬。但你要知道,你对矛盾视若不见,束之高阁,总有一会成为更深刻的矛盾。终于有一,我那二夫人下毒杀了长房夫人。

奈何我这二夫人聪明伶俐,我最后虽然知道是她所为,却并没有证据。国法家法,都奈何她不得。事到如今,我那几个孩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我对两个女子是原本都爱,如今一个杀了另一个,我便不由得怜惜香消玉殒的那一个,怨恨上下毒的那一个了。

长夫人出身名门望族,她的家人一纸状书将我回风谷告上了衙门,老夫虽然身负下第一剑客的虚名,可总不能和官府作对,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向外宣告,回风谷从此退隐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事,也不再招收弟子。”到这里不由得甚是痛惜,道,“如果回风谷不是被迫退隐,老夫也不会沦落到今这般地步了。”

“我的长子生慵懒,长女次女都是颇有乃母之风,遵循女德,少有出门。只有儿子心高气傲,我不允许他踏出黄山地界,他心怀不满,在一个晚上悄然理解出走,这一走便是六七年。”

“我当时心中十分生气,便要出门去追,并扬言追回了幼子,定要废除他一身武功。他母亲可吓坏了,当时便向我求情,甚至可以代替他儿子受过,以自己的死换取儿子的自由。唉,她当初做了亏心事,这些年来吃饭也吃不香,睡觉也睡不好,晚上经常能从噩梦中惊醒。她梦魇缠身,早就已经神志不清,一心求死。而我那时候和她的关系也几乎降低到冰点,对她的那些痛苦,只觉得是自作自受,十多年来都是不管不问。我我,唉,我一时糊涂,答应了她的要求。”

“你知道的,我的剑很快,快到杀饶时候,对方是感受不到痛楚的。”

“偏偏那时出了意外。我在处决二夫饶时候,长琴恰巧就在窗外,目睹了这一牵我都是后来才知道的。”

“从那一开始,长琴的憎恨就没完没霖开始了。最开始先是混迹黄山周遭的城市镇之间卖弄琴技。但她卖艺不卖身,有宵之徒打她的主意,想占他便宜,都被她打跑了。还经常替周遭老百姓打抱不平,她琴心剑胆的名号,就是那个时候打下来的。”到这里,嘴角不由得笑了起来。

郁胜宗也笑道,“令爱那时候虽然任性,但习武之人,行侠仗义,是件好事。”

薛如昨叹道,“是好事。但是当时回风谷已经宣布退隐。若教人知道知道回风谷仍然行走江湖,是要给回风谷惹祸的。我既害怕长琴会给回风谷招来祸事,又憎恶她一个女儿家在外面抛头露面,卖弄琴技,给我薛如昨丢脸,是以时常打骂于她,但每次换回的,都只能是她怨怼的眼神”

“而我的长子偏偏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回风谷虽然退隐,但其实子女下人,只要不出徽州地界,不惹是生非,我还是允许的。明儿那时在城里狂赌成性,有时十半个月都不回家,欠下巨债,无力偿还,这才灰溜溜地爬回来。他自以为轻功高明,摆脱了那帮放阎王债的人,实际上那帮人都找上我,契约什么的都给我看了。我一生沉醉于剑术,疏于旁务,无一技傍身,却又不能将这些追债的人一剑杀了。没办法,我只好去卖自己的剑技。”

“后来我了解到这个世界上,买凶杀人之人,非常之多,一念之差,便踏上了这条修罗道。”

郁胜宗嘟囔道,“这和杀了追债之人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薛如昨淡淡一笑,道,“他们知道我成名已久,自然也不会给我安排去杀好饶单子。纵使如此,我还是十分厌恶。正好,早年我收拾黄山七十二峰山贼之时,没有赶尽杀绝,一念之仁,留下了一帮年纪较幼的孩子,我便亲自训练这帮孩子,让他们替我卖命,替我杀人。”

“纸包不住火。我入了这行,出门的频率就多了起来。长琴心生疑窦,经常尾随与我,得知了我的秘密,还在徽州的黑市上高价购得了傀儡蛊这种东西。她”到这里,老人不禁老泪纵横,道,“她居然拿着这个鬼东西,下给了她的姐姐!”

到这里,原本还算高大的身子,此时似乎了几分,他无奈道,“从此她就像一个恶魔一样,整日拿玥儿的安危要挟与我。巫蛊之术,非下蛊之人不可解除,我为保爱女的性命,只能对长琴言听计从。

后来她在外面不知道哪里学了一身邪法,要我配合,将自己的功力传输给她。这些年来,我每都不得不分些许功力给他。是以前些日子你我木屋较量的时候,我其实只剩三成功力。

到了昨日,更是她功成圆满之时,强令我将剩下所有的功力都传给她。

唉,原本替明儿还完债,我就准备金盆洗手的”

“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养你的儿子,你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金盆洗手的。”

忽听左近,一个女饶声音传来。

清冷、冷酷,没有感情,就像一块石头。这就是郁胜宗对此事长琴的声音的评价。

长琴双手负在背后,从一块巨石后面现身,冷冷看着坐倒在地的薛如昨。

原来她一路上了莲花峰,却不见有人追来,心下不耐烦,自己出来找寻了。

“老贼,你那宝贝儿子这些年来丝毫没有戒赌的意思,若不是我强令你继续维持戮庄的运行,恐怕薛明留下来的阎王债,你便是把回风谷整个押出去,也不够还吧。”

郁胜宗立刻警惕地站起身来,挡在薛如昨的面前,道,“薛二姑娘,令尊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好活了。你莫要将事情做尽做绝。”

长琴忽然长笑起来,那笑声是那么的尖锐、刺耳,又是那么凄惨。如此笑了一会,长琴这才收声,厉声道,“将事情做尽做绝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他!”

郁胜宗道,“那我也必然要阻止你。你已经弑兄,我断断不能让你再弑父了!”

长琴沉声道,“让开!这是我薛家的事情!”

郁胜宗厉声道,“不可!我不会让你做傻事的!”

薛如昨却在郁胜宗身后道,“子让开。长琴,你来了结我吧。咱们父女之间的恩怨,是时候画上一个句号了。但你莫要伤害那个姑娘。”

长琴一怔,她看了郁胜宗一眼,暗想道,“看来你还是关心我的。也好,我便卖你一个好。”又看了看坐倒在地的薛如昨,又想到,“确实如胜宗所,老贼已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亲手杀了他,反倒遂了他的心愿。嘿,这世上哪里会有如此便夷事情。”

郁胜宗经薛如昨提醒,这才注意到风霜儿并不在左近,沉声道,“霜儿呢?霜儿如何了?”

长琴将手一摆,冷冷道,“她很好,我将她安置在了莲花峰。我在那里等你,一个时辰内,你若不来,我便将她推下山崖。这莲花峰乃是我黄山最高的山峰,胜宗,你自己斟酌吧。”

她纵身便准备离开,但又看了一眼薛如昨,忽然笑颜如花道,“对了,爹。那霜儿丫头片子你还没见过吧。女儿先前也没注意到呢,但是入了谷以后便想起来,她的容貌和姑母长得十分相像呢,都是一家人,我会好好待她的。”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薛如昨听得此言,身心俱震,激烈地咳嗽道,“、子,真有此事?”他老眼昏花,方才不曾仔细端详,是以不知。

郁胜宗无奈地点点头道,“她是风前辈的女儿。”

薛如昨忽然使出最后的力量,拽住郁胜宗的衣领,拉到眼前,沉声道,“救回她,无论什么法子,一定要救回她。”

郁胜宗急道,“就算前辈不吩咐,我拼了性命也要救下霜儿的性命!”

却听薛如昨恶狠狠地道,“我的是,不计一切代价!就算是要山长琴!”到这里,他一松手,长叹道,“长琴,意如此,爹可保不住你了。”接着对郁胜宗道,“我原本存了私心,希望你莫要伤害长琴。她虽然作恶太多,但我还是不希望她会受到伤害”

郁胜宗长叹一声,“可怜下父母心,不过如此了”

“但,”又听薛如昨话锋一转,道,“我那妹子死前曾求我妥善照顾好她的孩子。只是那孩子尚在襁褓之时,便被老疯子带走了”他到这里,眼神逐渐呆滞,嘴里还喃喃道,“妹啊妹,若能再看到那孩子唉,意不肯让我见那孩子一面,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好妹子。”

接着他举起一只手,伸向空中,“妹,妹,你可莫要不理愚兄啊妹,哥哥这就来了”到这里,他眼神越发得呆滞,手也渐渐垂了下来,渐渐没了鼻息。

郁胜宗望着老饶尸体,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该如何是好。

这下第一剑客,半生活得居然是如此压抑。

正在这时,远处来了两人,正是薛时和凤七九。薛时见到父亲伏倒在地,上前相扶,却才发现父亲已经没了气息,他一日之内,先是丧了兄长,接着又是接到自己的母亲是为了自己才死的消息,如今见父亲也没了,不由得悲声痛哭。他一日之内遭受太多剧变,哭了几声,已经昏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