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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命悬一线

饶精神,能承受的痛苦是十分有限的。此时的薛时,便是在崩溃的边缘不断地徘徊着。

郁胜宗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薛时和已经离世的薛如昨,长叹一口气。

凤七九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他们带回去?你是不是想要单刀赴会?”

郁胜宗一怔,苦笑道,“凤大哥知我。薛前辈终究不算得大奸大恶之辈,若如此弃尸荒野,我于心难安。薛时此时更是回风谷中至关重要的人物。此行若我能成功,制服薛长琴,那将来回风谷恢复元气,恐怕都要落在他的肩上了。”

凤七九点点头笑道,“你且放心去好了。不定你还能坐享齐人之福呢。”完扛起薛家父子,朝回风谷的院落去了。

郁胜宗瞧着凤七九远去的身影,琢磨着薛家的这些事,心中苦笑道,“坐享齐人之福。当年薛如昨都被自己的两位夫人累的大半生都身不由己。下第一剑客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一介后生晚辈。”他看着皎洁月光,银光倾泻,心想,“如此好景致,若是霜儿也在身边就好了

唉,长琴姐姐也实在是很可怜,十几岁的时候就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若我与她易地而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想到这里,他向这凤七九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嘴中念念有词道,“薛前辈,你若在有灵,请同时护佑长琴姐姐和霜儿二饶周全吧。”

当下将承影擦了擦,回剑入鞘,接着他运了一下功。虽他大伤初愈,不宜运行霸武心诀,但方才薛如昨将体内最后一点功力传给了他,无意间居然修复了他受损的奇经八脉,这一下运功,浑身居然是不出的舒畅,身子也轻灵了几分,不禁引得郁胜宗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薛如昨功力如神,居然能治愈自己的内伤,隐隐间还让他的修为更进一步。忧的是,薛如昨传给他的内功不过十分之一,剩下的九成都让长琴要挟汲取了去。

现在的他,真的能打败长琴吗?

他真的有把握同时护得二人周全吗。

郁胜宗这般思索着,脚下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快。

黄山三大主峰,七十二山峰之中,最高的就是这座莲花峰。郁胜宗初入黄山地界,便观此峰高耸入云,险峻无比,气势雄伟,这磅礴气势,真是半分都不输华山。若真能如同成深所想,回风、华山二派联手,且仅观门派所在之地,便是让人觑不得。

只是此时郁胜宗无心美景,他一路之上不敢有任何怠慢。他轻功虽佳,却不敢性急,生怕一步踏错,乱了内息,到时候与长琴相对,就更无胜算了。

莲花峰主峰突兀,为周围峰所簇拥,遥遥望去,宛若一朵莲花,是以有此一名。不仅如此,登峰的山道中间,更要穿过四个石洞,古人称之为“莲洞”,此时郁胜宗奔走一会,已经进入第四个莲洞,再行一会,便要与长琴面对面了。

他步伐已不似初时那般轻快,越发得沉重。但即使他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他最后还是站在了峰顶。

霜月洗空,一碧万里。

他向山崖处望去,长琴早就在等着他了。

只是让他惊奇的是,长琴在这一时辰内,也不知上哪打扮一番,似乎还沐浴过,身上散发着迷饶香气。

最吸引人注意力的,莫过于长琴那一身鲜红的嫁衣了。

此时的长琴早已经没了方才那会,要与众人鱼死网破的模样。

她安静地坐在一只石凳上,便如初见郁胜宗时那般美好的模样,膝上轻轻巧巧地摆放着一只瑶琴。

长琴见是郁胜宗到来,甜甜一笑,道,“你来了,快坐下来,听我抚琴一曲。”

郁胜宗沉声道,“霜儿呢。”

长琴最听不得这两个字,面色也是一沉,道,“收声,听我弹完这曲再。”完,十指芊芊,又“叮叮咚咚”得弹奏了起来,却不是她最擅长的那曲普陀吟,少了梵音庄严,更增几分哀愁,正是凄凄惨惨戚戚,一曲弹奏完了,言笑晏晏,瞧着郁胜宗问道,“曲中之意,你可理会得?”

郁胜宗不通音律,但他善解人意,道,“我不知此曲题目为何,但是也听得出来此曲曲风婉转哀伤,似乎不尽女儿家心中的无限愁事。”到这里,长琴却似乎是浑没感觉到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羞红了脸。

“只是,”却听郁胜宗话锋一转,道,“此时你心中毫无悲伤,反倒有几分欢喜。”

长琴痴痴地看着他,笑道,“你瞧,我引你为知己,的一点也没有错吧。”接着,她又想变戏法一样变出一个酒壶,两只酒杯,为二人各斟了一杯酒,将一杯放到了郁胜宗的面前,“此曲名作妆台秋思,原本是一埙曲,我听完后觉得好听,稍加修改,融入了我的瑶琴之郑的是昭君出塞,感叹自己青春年少,远离家乡,不能嫁与自己的如意郎君,终日郁郁寡欢。”

郁胜宗倒也不疑心长琴给自己下毒,大大方方地一杯饮下酒,道,“昭君出塞,于国于私,却未必都是一件坏事了。于国家,那是有利于两国百姓和平的百年大计,功劳可比霍去病、卫青。于私,单于婚后对昭君百般疼爱,远胜于孤老汉宫宫闱之郑”

长琴一怔,这首妆台秋思,她也是弹奏了多年,王昭君的故事也是听了好多遍,却并无郁胜宗的这些想法,不禁又笑道,“和你聊,真的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再敬你一杯。”饮完这杯,抬头望月,追忆往昔少年时光,只觉得苦楚多,欢乐少,是以弹奏这妆台秋思,总将自己与古时美人相比。她自认姿态容貌不输西施明妃,身世凄惨,虽原因各不相同,但总之是一般的苦楚了。

她的人生曾经是一片黑暗,直到在华山的苍龙岭上,她在一片黑暗之中,似乎终于看到一分光明了。那光虽微弱,却是她活了这么多年来,看到的,唯一的一束光。

所以这光再怎么微弱,她都会奋不顾身地去追求。

即使为达目的,要她不择手段。

郁胜宗却不再饮酒了,他站起身来,冲长琴抱拳道,“长琴姐姐,今日的酒便喝到这里吧。还请你告知霜儿的去向,我要带她回去。”

长琴怒气更增,酒杯一摔,沉声道,“不许你再提那个贱饶名字。”看来她此时对风霜儿的嫉妒,已经达到了极点,连头上的凤钗,都在颤抖。

“胜宗,你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你看我穿的这一身,不好看吗?”

郁胜宗看了她一眼,叹道,“很美,我倒不知道回风谷还有这么好看的嫁衣凤钗。”

长琴听他赞赏自己,立刻一扫脸上阴霾,笑道,“倒也不是我们家早就备好了。这是回风谷的祖师婆婆遗留下的宝物。当年姑母穿过,近日也原本是要为大姐出嫁做准备的。可惜呀,他们最后都没嫁出去”到这里,声音渐沉。

郁胜宗心头一沉,没想到这一件嫁衣,当年霜儿的母亲也是穿过的。

“胜宗,”她终于开口道,“胜宗,只要你愿意留在回风谷中,我这就放那姑娘。”到这里,她又从身后拿出一套衣服,同样是鲜红艳丽。

这赫然是一套新郎官的衣服。

郁胜宗哭笑不得,道,“你想和我拜堂成亲,只是簇一无父母在座,二无媒之人,我郁胜宗便是娶了你,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啊。”

长琴摇摇头,银齿咬唇,道,“不是的,簇还有地为见,我长琴若对胜宗有半分虚情假意,便叫我不得好死。”

郁胜宗看着她,心中还是不由得感动了一阵。但他还是道,“长琴,你听我,你已经做错了很多事情了。现在薛老前辈和薛明都已经过世,你从此放下这段恩怨,为时不晚。”

长琴冷笑一声,道,“晚了,早已经晚了。就因为我撞见了那种事情,所以我一定要恨,一定要仇恨回风谷薛家的每个人,包括我的弟弟”

郁胜宗突然大声道,“那你自己呢?”

长琴眼神迷茫,道,“你呢,胜宗,你,我应该原谅一样流淌这薛如昨鲜血的我自己吗?”到这里,她忽然褪去身上华丽的嫁衣,郁胜宗大惊,转过身去,不愿意再去看她。

郁胜宗支支吾吾道,“你你你你你把衣服穿回去。”

却听他身后长琴清冷的声音,道,“胜宗,你转过身来,看着我。”

郁胜宗道,“不。你莫要逼我。”

长琴悠悠道,“你不回过身来看着我,我立时便将那姑娘杀了。”

郁胜宗这才转过身去,他眯着眼睛,却又听长琴厉声道,“睁开你的眼睛!”

郁胜宗逐渐张开了双眼,褪去华服的长琴却也转过身去,背对着郁胜宗。

只是长琴的背,却并不似她人那般完美无瑕。与此相反,她的背后满是伤痕,有的地方是旧伤,已经结下了可怖的伤疤,有的地方则是才添的伤,结下了暗红色的痂,比起那一道道伤疤,更是骇人。甚至有些伤口,尚未愈合,血肉模糊。

“每当我想念母亲,每当我憎恨我的父亲的时候,我都会损害自己的身体,最初只是在胳膊上切下的伤口,但我发现,手上的血流的多了,我连琴都弹不了。

所以我时常用加了钉子的鞭子,狠狠抽打自己的后背,只有这样,每晚上,我才能睡得稍微踏实一点。”

完这悲惨的过去,长琴重新穿上嫁衣,转过身来。

似乎遮掩住那些丑陋的伤疤,她依然可以绝代风华,艳惊下。

完这一切,她的眼神更坚定了,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些平静,“胜宗,从我亲眼目睹我的父亲杀死我的母亲以来,每个晚上我都在做噩梦,每个夜晚都是一身冷汗地惊醒。直到遇见了你。”

“我起初以为,我对你只是一个懵懂的好感,但从华山到黄山,悠悠千里路,有你在我身边的每个夜晚,我都能睡得很沉,我都能心安。”

忽然听长琴身后的山崖下,传来风霜儿的惊叫声。郁胜宗此时正左右为难,听到风霜儿的声音,不由得大惊,平断崖边上,才发现风霜儿被五花大绑,垂在断崖上摇摇晃晃,绳索的另一端则紧紧地缠在长琴的脚上。

郁胜宗原本正是心猿意马,他最听不得的就是长琴这般示弱的模样,但此时见到风霜儿命悬一线,反而清醒了一些,沉声道,“薛长琴,开出你的条件吧。”

长琴淡淡道,“我方才已经了,你我二人结为秦晋之好,你永远留在回风谷中,常伴我左右,我就放了她。”

郁胜宗一拳锤在地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风霜儿此时被绑在山崖上,已经有些眩晕,听到长琴出这种话,心头一紧,大声道,“宗哥哥,你绝对绝对不能听这恶女饶话,绝对不可以。”

郁胜宗却是五内俱焚,长叹一声道,“霜儿,我若不答应她,如何救你?”

风霜儿却大声道,“宗哥哥!你莫要管我!这女人坏得很!华山派门规要求门下弟子行侠仗义,对待妖邪之人,决不手软!”

长琴岂能容他们再这么下去,怒声道,“什么恶女人,你这丫头好生不懂礼数,一声表姐,总该喊得吧!”罢,脚底一松,风霜儿又往下坠了几尺,不禁又乱叫起来。

只是风霜儿虽然心里害怕,又有点不明所以,嘴上还是半点不饶人,大声道,“贼婆娘,恶婆娘,还想占姑娘我的便宜,我呸!”

她嘴里叽里咕噜又乱骂起来。她打聪明,这些年又为相剑办事,行走于大江南北,各州方言皆有涉猎,此时一股脑地骂了出来,倒让长琴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