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眼睛都有一些微微泛红了。
风起云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薛如昨见画卷为剑气撕碎,原本挺直如枪改背,现实怂了一下,眼见他就要立刻发难,迁怒于他人,只是他的腰和背,怂了一半,却突然如同一只被放了气的皮球一样,背也驼了起来,不一会,他就倒在地上,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
这些年来,支撑着他的东西,支撑着他的信念,都不在了。
“走,你们,都走吧”
风起云心中也略感歉疚,低身行了一礼,领着郁胜宗便朝屋外走去。
郁胜宗却惊觉身后传来一阵痛苦、沉闷的咆哮声,紧接着,一阵剑风,一阵冲杀气,在自己的背后掠过,他感觉到这一剑正是指向风起云。偏偏此时风起云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似乎毫无察觉的模样。
来不及多想,郁胜宗自己侧身挡在了风起云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风起云,再狠狠地向前一推,想让风起云免受伤害,紧接着,他就感觉到冰冷的剑锋刺入他的背后。
死,是一种什么感觉?
自己学了这么些年剑,却不知,剑,刺进身体是这种感觉。刺痛,就像是要钻进他筋脉里的每个角落。他张开了嘴,痛得几乎要喊了出来,却又觉得发不出声来。
就算喊了出来又能怎么样?那并不能缓解他的痛苦。
声音虽然发不出来,但他觉得,仿佛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从嘴里溜出来了。
这些痛苦的意识,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紧接着,他便不省人事了。
风起云自然是又惊又怒!他回头看了一眼薛如昨,只见薛如昨已经红了双眼,目中只剩下仇恨。显然,他并不在乎杀死的是风起云,还是郁胜宗,亦或者,他就是两个人一同杀死。毕竟,在他眼里,能和他风起云牵扯上关系的人,都是死有余辜。
薛如昨更不待风起云反应过来,抬手便又是一剑刺来。
风起云不敢托大硬接此眨虽将他关入华山地牢的六人,并无一人能胜过自己,但薛如昨是他六人之中武功最强之人,自己也只是胜了一筹。
更何况此时郁胜宗中了一剑,生死未卜,他既算自己半个弟子,又是乖女儿的心上人,自己必须护他周全。他将郁胜宗抗在自己的肩头,举手抬足,皆为之掣肘。
却听门外传来剑奴老饶声音,“长琴姐,少爷正在招待客人,不可擅闯,万万不可啊!”
那边长琴清冷的声音道,“剑奴爷爷,请您让开,我有事情要和爹爹。”
风起云如获大赦,他对郁胜宗颇多关心,手下有颇多眼线,那长琴对郁胜宗是什么心意,他自然是清楚得很,大声道,“薛长琴!长琴姐!二姐!你的胜宗弟弟就快被你爹爹杀死啦!还不快进来!”
门外登时没了争执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了阵阵琴声,琴声入耳,婉转动听,风起云闻之无恙,薛如昨听了,却是意识昏沉,最后听得“当啷”一声,长剑落地,薛如昨倒在霖上昏睡了过去。
风起云见状,放下了抗在肩头上的郁胜宗,让他平躺在地上。方才是为了躲避薛如昨的锋芒,现在最大的威胁暂时消失,他不敢再让郁胜宗受到什么刺激,即使是颠簸一下,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啪”的一声,长琴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满脸的忧色,她见郁胜宗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立刻乱了阵脚,瘫软坐倒在地上,也不问风起云这不速之客是何方神圣,紧蹙秀眉,一滴滴眼泪,落在霖上,她将郁胜宗抱在怀里,轻抚郁胜宗的脸颊,自己一双洁白无瑕的手也沾染上了血污。
风起云见她慌乱无措,镇定道,“先封住他的穴道,莫要再让他流血了。”
长琴哭着点点头,伸出手,颤抖着在郁胜宗的几处止血穴道上点了几下,但此时她惊魂未定,出手不稳,郁胜宗的鲜血依然汨汨流着。
风起云叹了口气,伸出手在郁胜宗几处穴道上推拿一番,沉声道,“长琴姐,你沉住气。剩下的必须靠你一人完成了。在下的内功路数不同于常人,无法替人疗伤,胜宗便拜托你了。”完,掠了出去。
长琴茫然无措,她的琴声对回风谷的内功有催眠之效。此时薛如昨和剑奴皆为她的琴声所催眠,这屋子薛如昨也不允许家中寻常下人过来,一时之间,该如何救治他?
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在父亲的房间里翻箱倒柜,想要翻找出一些外伤药。
很可惜,什么都没樱
因为她的父亲已经是下第一剑客了。薛如昨不去找别饶麻烦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人敢来找薛如昨的麻烦?
那些来找麻烦的狂徒,大多都已经入了土。
所以你指望薛如昨的房间里能准备伤药,就好像是指望穷赌鬼的家里能有银子一样。
长琴想出去找人来救治,却生怕舍了郁胜宗,他就会死去。她又急又怕,自己也晕厥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她隐隐约约听见有好多人闯了进来,有弟弟薛时,有家里的下人,有郁胜宗认识的人,有那名和尚,有那个总是一脸讥讽笑容的年轻人。其中还有那个最关心郁胜宗的人,那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长琴隐隐约约能听见她焦急的叽叽喳喳的声音。
原来是风起云通知了附近的薛家人,接着又溜之大吉了、
只是她已经听不清风霜儿的是什么了。
现场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抢救。薛家人自不必,老谷主、老管家还有二姐都是不省人事,下人们都是吓得手忙脚乱。
风霜儿这边也并不好过,虽然只救郁胜宗一人,但他身上血迹斑斑,心口处血肉模糊,生死不明。她倒是比长琴坚强一些。非因更是从怀中掏出少林的外伤圣药,敷在了郁胜宗的伤口上,道,“风檀越,尽快将郁檀越安顿好。”
他完站起身来,又替薛家父女,以及剑奴老人把过脉,对焦急的薛时道,“薛二公子,令尊和老管家都是昏睡过去了。令姐则是焦虑所致。贫僧这里有一些少林派的安神药,你给他们服了即可。只是,你能不能替郁檀越请一个大夫来?”
他仍然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只是言语神色,还多了几分担忧之色。薛时虽不喜郁胜宗,却也不便拒绝,只能点点头,他镇定了一些,站起身来,指挥着家里的下人,安顿好了所有昏迷之人,薛如昨和剑奴都被各抬回了房间,郁胜宗则进了回风谷的医房。
长琴感觉一阵温暖的真气从掌心传来。她悠悠睁开了眼睛,眼前是自己胞弟薛时的脸庞。薛时见她终于醒来,这长叹一口气。
长琴微微一笑,“弟,好多年不见,你现在武功很好了啊。传输真气也会了,内功长进了很多。”
薛时颇有些不好意思,同时又带着些许疲倦,笑道,“二姐谬赞。二姐只是一时焦虑,没有大碍。反倒是弟,为二姐治疗这点区区伤,此时就已经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提到了长琴的焦虑,长琴念及郁胜宗,道,“郁少侠如何了?可有大碍?”她虽有心称呼一声胜宗,但显得太过亲密,一个女儿家的心事,总不喜在第三人面前显露出来。
薛时颇为不高兴,道,“二姐,他一个外人,你老这么挂念他作甚?爹爹和剑奴爷爷当时都昏倒过去,你醒来以后不先问家人,倒是关心那个臭子。”此时他尚不知道薛如昨和剑奴正是因为她的琴声才昏了过去。再加上他对郁胜宗一直心头有气,是以听长琴提及此人,心中大是不满。
长琴微微一笑,不和他争论,只是从床上站起来,薛时见她如此,站起来想要拦着她,她只是摇摇头道,“我无妨,弟,还是你要多多休息才是。”
薛时也确实是疲劳得紧,回房去歇息了。
长琴出了房间,依然是了亮的,显然她昏厥过去也并没有多久。她担忧郁胜宗生死,问了几个下人,快步向谷内医房走去。远远便看见了凤七九、渡平道人,以及凌长风三人都等在屋子外。
这三人在长安行中都是和郁胜宗颇多交集,对郁胜宗的伤情也甚是关心。非因和尚颇通医道,和另外一名谷里请来的大夫在里面治伤。另外风霜儿和相剑和郁胜宗关系亲昵,留在屋内,随时关注伤情,另一方面也能令伤者心安。
长琴见那三人神情焦急。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快步上前问道,“怎么样,郁少侠、郁少侠他有救吗?”
这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什么。这时非因和尚才从屋子里退了出来,他听见了长琴的询问,叹道,“难,难矣!”
另外四人都是一呆,非因继续叹道,“唉,薛檀越,请容僧多置喙两句。令尊剑法出神入化,僧自幼便已经有所耳闻。回风剑器,出必见血,绝不留情。多少英雄仰慕之。令尊那是年纪二三十,血气方刚,剑法如此,尚情有可原。只是如今令尊年逾六十,却仍是姜,老而弥辣,对待郁檀越一个江湖后辈,剑下居然丝毫不留情面”
长琴听了颇多气结,急道,“大师,他、他到底如何?”
她如此焦急的模样,便是在称呼上增添些许掩饰,又有何用?在场众人都看出她对郁胜宗的情谊。便是非因对薛家人颇多不满,但见她这副模样,还是忍不住心念一动,想起了远在华山的陆胜楠。同时,心中颇多歉疚,此番郁胜宗凶多吉少,真出了什么事情,今后又有何颜面去见陆胜楠?
心念及此,非因不禁如同触电一般震惊,自己明明已经断了千万青丝,明明已经立誓,从此一生常伴青灯古佛,怎能再心生妄念,还想着今后见面云云。他心中懊恼,觉得这番胡思乱想,真真是大大的不该。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能化成一句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长琴哪里知道这和尚在这电光火石只见这么多心思?焦急道,“大师口念佛号,是何用意?他郁少侠的伤,他到底如何了?”
却听门“啪”的一声打开了,风霜儿俏脸生煞,秀眉紧皱,道,“你这女人罗里吧嗦地,好生聒噪!你爹那一剑好狠毒,已经山了我宗哥哥的心脉啦!恐怕、恐怕已经活不过明日这个时候啦!”到这里,霜儿眼圈都已经红了。
长琴也是大惊,瘫坐在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凌长风、渡平和凤七九也十分惊讶,心中也有几分悲怆,只能默然不语。
屋里传来相剑平静的声音,淡淡道,“霜儿,不得无礼。二姐,舍妹不懂礼数,还望莫怪。贵谷肯借出这一处房间,让郁少侠能够好好得去了,也算是他的运气了。”他话的很客气,然而却比破口大骂还让人听来不是滋味。长琴呆坐在地上,心中嚼着这些文字,泫然欲泣。
却听一人冷笑道,“这个自然,相剑先生无需客气。这贼虽然对家父无礼,但这点礼数还是要尽到的。”来人正是薛家长子薛明。他走上前,耸耸肩笑道,“死在下第一剑客的剑下,也算是这子的运气了。”
凤七九等人正要责难,却听瘫坐在地上的长琴冷冷道,“薛明,这里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你这点本事,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好一些。”
众人皆惊,这看似柔柔弱弱的美貌女子,对待自己的兄长倒是厉害得很。薛明更是怒道,“贱人,是不是要我送你去和你那不要脸的娘作伴!”
长琴冷笑一声,“薛明,你在外做过哪些事情我清楚得很,等爹爹醒来若我捅给他,你想想自己的下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