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武侠小说 > 折戟归南山 > 第六十一章

“子,你看这幅画如何?”

郁胜宗不敢在这名满下的老人面前有任何造次,低身行礼道,“晚辈郁胜宗,见过薛前辈”他行过了礼,这才想点评一二。

薛如昨却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我问你这幅画怎么样,谁要你来给我行礼!”

郁胜宗一怔,倒是不曾想过薛如昨脾气古怪,犹在自己意料之外,赶紧赔礼道,“是、是,只是晚辈实在不擅长这丹青之物但这图中美人,确实是极美的”

薛如昨似乎还是不是很满意,鼻子里发出重重的一声“哼”,不再去看他,而是继续细细端详那副画去了。

郁胜宗向剑奴老人苦笑着看了一眼,剑奴老人也早就习惯了一般,冲他轻轻摇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静静等待即可。

无法可想,郁胜宗只好就慈待,但他心中也颇为好奇,这画中女子虽美,但纸质发黄,已经是有些年头了。看剑奴的反应,仿佛这画已经存在于此间颇久。此画既非新画,亦非近日购得,想必这位下第一大剑客,定是和这画中美人朝夕相处,怎么还会瞧的如此端详,瞧的如此仔细,而一点都不厌烦呢?

如此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听薛如昨低低地叹息道,“子,你可知道,这画中之人是谁吗?”

郁胜宗沉声道,“晚辈愚钝无知,还请前辈赐教。”

薛如昨怪笑一声,道,“这画中之人,才是真正的下第一剑客!”

郁胜宗大是惊奇,道,“前辈风采,号称下第一剑客已经有二十余年了。怎么会这画中之人,方才是下第一剑客?难道,她是前辈的师尊?”

薛如昨道,“不,她是我的妹子。”完他继续看向那副画,满脸追思之色,道,“子,你既然是华山弟子,我且问你,学剑,最重要的资质是什么?”

郁胜宗一怔,武学之道,他只是师从于他人,从未深究过其中奥妙。他既未想过人为什么要习武,也不知道学武最重要的是什么,更不知道学剑,最重要的是什么。类似的问题,只有玄霞老道给过他一些浅尝辄止的解答,那又实在是浅之又浅的道理,凭他此时见识,怎能回答地上眼前这一代大宗师的问题来?

薛如昨瞧他发愣的样子,也不发作他那古怪的脾气,只是有些好笑,道,“是悟性,是看这人聪明与否。”他在房间里开始来回踱步,道,“学内功,看的是根骨,学拳脚,凭的是臂力,而学诸般兵刃,则悟性更为重要了。又有俗话,月棍年刀千日剑,诸般兵器之中,又属剑法最多变化,是以也是最难修炼的。所以,学剑,在诸般武艺中是最需要的悟性的。”

“做一个稍嫌残酷的比方,若将学武同学文作类比。学其他兵刃就好比学写作民间评话怪谈志异,凭着自己努力,你能创造出为后人脍炙人口的故事来,平常兵刃也是这般,你凭一腔热血,后努力,有朝一日能成为一流高手,犹未可知。但学剑便如同做诗词歌赋,若无赋,这一辈子只能在一流之外的门槛徘徊,终难登堂入室。”

“而我这个妹,就是我生平所见之中,悟性最高的人。”

“我妹妹三岁习武,六岁学剑,她十岁那年,我这个做兄长虽然空长她将近二十岁,但已能在我手中过三百招而利于不败之地。十五岁,不论功力深浅,只论剑法高低,谷中上下再无一人是她敌手。十七岁,便已习得百家剑法。”到这里,他话的速度越来越慢。

郁胜宗隐隐中猜测到,薛如昨口中这位才女子,定然是遭遇了不测,薛如昨语速越慢,似乎越接近女子生命的终点,他越不愿意完似的。他沉浸在当年的记忆中,连嘴角也浮现一些微笑,仿佛想起妹年轻时的淘气。

同时郁胜宗心中也愈发的惊异,这女子同风霜儿是何其相像!风霜儿现在虽然不高,但也是自幼习得百家剑法,幼年二人嬉戏时也时长被她捉弄。莫非这画中女子

只听薛如昨继续道,“也正因此,我这个妹子心高气傲,非一流的英雄人物不嫁,偏偏,偏偏就是她二十六岁那年,谷中闯入了一个浑身浴血的伤者。”

“也该是命中有此一段孽缘。我这妹子武功虽然极高,但心太慈,也不问伤者来路,就将这伤者带到谷中医房施救。偏偏这伤者是个极其英俊,风度翩翩的男子,我妹子为之心折”郁胜宗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一般,但还是不敢确定,试探性地问道,“而这名男子其实就是”

薛如昨眉毛一扬,颇为惊奇道,“怎么,那老疯子并未告诉过你?”

郁胜宗恍然大悟,大声道,“风起云风前辈!”

薛如昨点点头,冷笑道,“我瞧他对你不错,看来也并未对你推心置腹嘛。”

郁胜宗闻言,心中更惊,道,“那日晚上,在华山上,在囚禁风前辈的木屋里的那名黑衣人,其中一位,就是、就是薛前辈了!?”

薛如昨冷笑道,他并未矢口否认,仿佛就像是没必要一般,傲然道,“不错,在那个夜晚,薛某人也在场!”他又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淡淡道,“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这老疯子,自从离开那地窖以后,三番五次来回风谷骚扰,为的就是要抢走这幅画卷”

郁胜宗暗暗好笑,原来前日在谷外遇见风起云,居然是为了此画而来。他虽然对这些名门正派,囚禁风起云十余载的行为心怀不满,但这些日子以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对风起云和那面具老饶行事作风,更颇多不以为然。是以对薛如昨也并未那么深的敌意,温言道,“风前辈和薛前辈都是心念旧情之人。睹物思人,这才皆执着于此画卷吧”

薛如昨却不将郁胜宗的示好放在心上,悲痛道,“我妹子为了这来子香消玉殒,若不是他,若不是他,我的妹妹,应该成为一个比我更了不起的人。”

到这里,他眼中杀机涌现,冷冷地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这么多吗?”

郁胜宗问道,“为何?”

薛如昨冷冷问道,“现在你能明白我和风起云之间的恩怨了吧?”

郁胜宗点点头。

薛如昨又问道,“老疯子貌似对你还很不错?视你如弟子?”

虽未有师徒之名,实有师徒之实,郁胜宗只能又点点头。

却听一声宝剑出鞘,犹如龙吟,薛如昨不知从何处已经抽出一柄长剑,指向了郁胜宗冷冷道,“跟你这么多,是要让你明白,你是因为什么而死的。你要怪,就去怪罪老疯子吧!”完,剑光一闪,的屋子居然是剑气纵横,漫剑光。

郁胜宗大惊,此时剑奴老人已经悄然离开这房间,只剩下自己和眼前这下第一剑客对峙!不容他多想,侧身一闪,却还是没有躲过薛如昨这势若惊雷的一剑,生生斩在自己的肩头上!

却听“当!”的一声,薛如昨也不由得大惊,原来这一剑便似斩在了钢铁之上,并未如他所料,要了郁胜宗一只臂膀。他心中大奇,寻常金属防具,是万万挡不住自己这全力的一剑。武林中虽有修炼金钟罩铁布衫之人,却皆被他破了功,一剑便能破防,怎的自己这全力以赴的一剑,居然奈何不了这后生辈?

郁胜宗不知对方心中惊讶,自己却是大不好受,他肩头有穷奇之爪构成的护肩,硬度非同寻常,但下第一剑客并非烂虚名,纵然免了断臂之祸,但这一剑所蕴含的内劲,震得他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犹如遭受雷击,体内翻江倒海,气血翻涌,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总算他内功扎实,指玄功和霸武心诀同时护主,他根骨经脉又生异于常人,薛如昨震惊之余,他已经恢复了神智。

眼前此人,乃是他生平遇见过最可怕的敌手。他回想方才薛如昨这一剑之势,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

面具老人

若在平日,遇上如此恐怖的敌人,他自然会逃走,但他心中一只疑心,回风谷和那面具老人之间,定有联系。这一点,他自然是从薛明的武功路数,和当初面具老饶伸手相映照得来的结论。他将心一横,便是拼着性命,也要瞧一瞧薛如昨的武功,看他到底是不是当真就是那面具老人。是以承影出鞘,表情凝重,看着薛如昨。

薛如昨又是微微一惊,此子受自己一剑,不光是毫发无损,而且毫不退缩。虽有机会逃出生,却舍生忘死,要与自己一斗,他不由得心中有气,心想,“你这后生子,太也瞧我薛某人了。”如此更不多一句话,回身欲向郁胜宗攻去,却觉剑风凌厉,竟然是郁胜,宗抢攻一招而来。

薛如昨虽惊不乱,一声长啸,身形一矮,躲过了这一击,身形鬼魅,已经绕到了郁胜宗的身后。

郁胜宗眉头一皱,当日他与面具老人正面交锋,便是拼命一招背刺,如今居然被薛如昨相同的一招给躲了过去。心中肯定几分,怒气也更增几分。手下剑招,也愈来愈发地狠了。

薛如昨手中剑招也并不精妙,横劈竖刺,实在简单地紧,但风雷之势,委实不可觑。正是那一日面具老人所用的招式,一模一样。

郁胜宗越来越震怒,他想到面具老饶手段,想到那些受他迫害的人,想到他包庇凌未然,想到凌南飞仍然下落不明,不由得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剑招使出,竟然似乎是一剑快似一剑。薛如昨虽惊讶,但身受不乱,郁胜宗的剑虽快而凌厉,却连他薛如昨的衣角都碰不着。但也因郁胜宗攻势凌厉,薛如昨想一举击败他,也是无法可想。

百招过后,薛如昨将长剑一撤,不怒反笑道,“子,你赢不了我的。如今我已起爱才之心,你还是走得好。”

郁胜宗虽知自己败像已露,再无胜机,但仍然叱道,“谁要你饶!”

薛如昨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不识好歹,便休怪薛某人剑下无情了!”

此时郁胜宗气力已竭,方才迅如闪电的剑招,以及凌厉的剑风,皆已经不复存在,在薛如昨这样的宗师看来,处处皆破绽,只见他叱了一声,“着!”轻轻巧巧的一剑,除去了郁胜宗手中的兵龋

郁胜宗心知大势去矣,却不畏惧,不动声色,引颈就戮。但他看着薛如昨的眼神,却是不尽的鄙夷!

薛如昨心中奇怪,他有心想问郁胜宗,何以对自己这般大的怒气,又何以对自己如茨鄙夷,只是他还未问出口,却听窗外一阵风掠过,传来一人放滥大笑声,“薛兄好歹也是成名二十余载的大人物,怎会如此难为一个后生辈!”

薛如昨听得他言,怒道,“老疯子,鬼鬼祟祟地做什么!你还敢觊觎我妹子的画像吗!”完已经掠阵而出。

郁胜宗死里逃生。方才他舍生忘死,不惧刀剑,此时死里逃生,却不由得他一阵后怕,他顺着窗户,想要向外望去,却见两个人影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风起云与薛如昨二人,已经“乒乒乓乓”地从外面,打回屋内。

郁胜宗被二人凌厉剑风逼得睁不开眼,隐隐约约可看见两人缠斗在了一起,但这二人剑招又变得快捷无比,自己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他忽然觉得脸上隐约生疼,伸手抹去,却有一些鲜血痕迹。原来是二人剑风太急,刮破了自己的脸颊。

郁胜宗看着那殷红的鲜血,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之处。他下意识地向那画像望了一眼。

只听那原本就薄薄的一卷画卷,忽然发出一声惨叫,他仿佛听见画中美人,低声啜泣。

只听“撕拉”一声,那原本精致的画卷,忽然化作漫的白蝴蝶,翩翩飞舞。

兵刃相交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只见风起云和薛如昨二人都住了手。两名半百之人,四目圆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