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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西山垂钓,流水东去(下)

谢青阳要三名弟子在静室内稍待,自去宰杀青鲤。沈轻柔便自行取了茶壶烹茶,打开小铁罐,以自携的小铁匙盛了茶叶,倒进茶壶。

乘着她走到火炉处挂起茶壶,水气氤氲而上,黄梨把玩着窗边的一座白玉枕头,低声问宁惜道:「近年每回到这边来,总是有点心绪不宁。怎么我们小时侯能在这儿读这么多年书?」

宁惜笑道:「这可真不好说。大概是从小住惯了,不觉有异。你也像丁大哥般,觉得此处与山上很是违和?这也难免,咱们东逸神洲佛门原本就不兴盛,也就是少林僧人名气大,平常易见。」

黄梨摇了摇头,说道:「你有见过老头子念过一句经,吃过一顿斋?我在黄庭城这么多年,连一个化缘和尚也没见过。外头有个男孩子告诉我,原来老头子年轻时在少林住过一阵子,可是看着现今的少林住持长大的。那时我还不信,说他……」

她忽然皱了皱眉,瞧着正自计算茶水火候的沈轻柔问道:「你从哪里弄来的狼山松针?这东西隔着一整座迷雾山脉运来,值钱得很,勿下太多了,不然连我们这些喝的也心痛。」

沈轻柔笑了一笑,说道:「勿忘了院里有虞山主在湘境呢,请她运三两车过来,也费不了多少银子。」提着茶壶过来,为桌上茶杯都斟满了茶水。

怎么又在提虞墨涵?宁惜受不了大师姊眼神里的玩味,说道:「咱们此行大可不经岳麓。你不就是要找个地方坐镇,不让五院,特别是崆峒那些家伙从中捣乱吗?到武当山上也是一样。上回我上山烧香,麻衣掌门还说我挺合他眼缘的。」

黄梨嗤的一声笑了。「你信不信就算是一头猪,只要是老头子养的,那家伙也能说这头猪合眼缘,不能宰,得好好在猪圈养着?」

沈轻柔也是一笑,说道:「虞山主这般的性子,难道还会缠着你不成。你小时候长得可爱,别说墨涵喜欢,我那时只怕应伊迩喜欢上了你,师父就少不免要下山打一场架了。」

只听谢青阳在门外说道:「要是你那时候早把那疯丫头给打听话了,现下哪里有这许多麻烦。她要是看上了老三,也不须我下山,且借老二的剑一用就行。」

谢青阳把一盘红烧鲤鱼端进室内。黄梨见了,又向宁惜眨了眨眼。众人取了碗筷吃鱼,果然肉质鲜美,只是宁惜越想越不明白,随意说了点路上见闻,便问谢青阳道:「我方才在门外看了看后头竹林。你为什么拆了我们从前过夜的那排竹屋?在这儿吃鱼,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黄梨放下筷子,喝了口茶,含糊说道:「就是。现下你让人怎样回来看你,在这边喝酒吃肉也不安心。」

谢青阳笑道:「你们看这精舍内可有佛像香炉?经书念珠?恰恰相反,在隔壁室内尽是儒家经典,以及各类赏玩物事。你们师父建造此处,不外乎情怀二字,不然怎么不搬到文庙里住。」

老头子真在少林住过?宁惜把余下的鲤鱼吃了个清光,问道:「我们过几天就得出门,要是应伊迩还在城里闹,许七巧压不住她,定来山上找你。你打算要暗部把她拦在山下?」

谢青阳声线冷淡起来,说道:「老大不在城内,院中暗部就信不过,有等于无。」

我怎么忘了?老头子当日正是与小师叔不合,才要尽收暗部之权的举措。宁惜转向沈轻柔道:「盲大师和猿先生两位,想是不会插手?」

沈轻柔尚未回答,谢青阳已摇头说道:「他两人当日只答应为我镇守黄叶轩,你们在院内闯下的烂摊子得自行收拾。」

沈轻柔叹了口气,说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宁惜听了,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哼了一声道:「老头子,那你说谢琰的事是谁的烂摊子?过往门人相斗再是剧烈,没得总院意旨,绝不伤同窗性命。她却要王潼秀杀我!」

谢青阳微笑道:「既然没杀死你,你日后自然会讨回这账,是不是?只是你为此不满,也是人之常情。这正与你两人此行有关。」

忽听黄梨问道:「慢着,你不是说你们这次只为狼王《阳卷》而去?牵扯到谢文姬份上,那么这事幕后岂不是……」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腰间刀剑,说道:「如果真是如此,我也得跟去。」

宁惜无奈说道:「二师姊你不在,谁来瞧着雾月?我可信不过李长天那家伙,丁大哥偏又早我们一步入湘,难不成要许七巧分心作十七八份用?她那些知了儿消息灵通不假,可不会打架。」

沈轻柔也说道:「小梨待在这边,就没人敢打顾小姐的主意。加上她初到城里,修行上还须你多加指点。」

黄梨哼了一声,问宁惜道:「要不接她上山来住算了。那时候唐白霜不也就是这样?也好让老头子见识一下那侧紫金瞳。」

谢青阳瞧了瞧一脸无奈的宁惜,笑道:「一只眼睛而已,从前又不是没见过。谢家王家那些土财主没见识,才会为了一只天人眼大费周章。有时候真不想认这个亲戚。」

宁惜也是一笑。倏地间一个念头快如电闪般掠过,慢着,连老头子也这样说她?那个人前形象完美无瑕的谢琰?他本以为只有他才勉强看到了她的本性。谢氏贵女傲慢,残酷,却从不曾如此张扬……不对劲!

谢青阳目光温和,好似对着蒙童讲学般循循善诱,说道:「现下你看到了这局大棋没有?老大,你且为他说说。」

沈轻柔点了点头,说道:「惜惜,谢文姬初成阳卷功法,先在黑山试手,为狼王西奔空出道路,此时黄山上便有流言传出。后来她稳固了境界,立即高调亮相,可反而又消了杀心,这一着无理手须得撇开计算。初时她提出让王潼秀在杭州杀你,也是如此,只怕却不是幕后棋手当初的安排。说实话,这两位在庙堂上背靠着家族名堂,偏爱行险,一旦抽身出来就能看到破绽。」

「狼王回归的这一步,才是这局棋真正的第二着。可是为什么非得等到黑山余部之事了结,才能下子?这才是那名棋手步步为营的精妙所在,缓胜于急,以稳取胜,而且无须现身人前。」

「可惜她没看过《黄庭》的上半部《阴卷》。」沈轻柔笑了。「你记得吧?上面写着《黄庭》讲求的是天真二字,会让修行之人的性情变得更为……贴近原来的自我。你该感到高兴的是,早在多年之前,你就看穿了谢文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