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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西山垂钓,流水东去(中)

只听上游处一道声音说道:「老三还在长身子,自然得吃多点,你们两个老姑娘少吃一顿算什么事儿?」

沈轻柔微微一笑。

黄梨噘了噘嘴,拉着正自暗笑的宁惜说道:「且看看老头子钓不钓到鱼。真是的,堂堂一个陆地神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偏偏学不会钓鱼这些小道。」

宁惜笑道:「我也不会钓鱼啊。老头子烧鱼好吃就好,我可学不会他三成手艺。」

似乎是听见了宁惜拍的马屁,那道话声说道:「这才是好徒弟说的话。老二你得学你师弟,尊师重道才是道理……」

黄梨又气又笑,说道:「在钓鱼这事上,老头子你一定作不了我师父。快快收竿,咱们到山上喝杯茶再说。」

远在上游处垂钓的老人笑道:「难怪无缘无故跑上山来,原来还是贪图我的上好茶叶。」

众人走上山坡,眼看着溪水清澈,一条条肥美青鲤在水底游动如意,黄梨叹道:「真是可惜。」便欲伸手隔空抓出一条鱼来,只听那老人又嚷道:「使不得!用手抓的那是钓鱼吗?」

宁惜眼前一花,老头子的身形凭空闪现眼前。

黄庭院主一身青色长袍,身形高大,肩宽腰细,虽已年华老去,相貌仍是俊美如昔,一头白发梳得整齐亮丽。他背后负着青竹钓竿,手上提着一个海碗大的竹篮,颇有闲云野鹤,老翁垂钓的隐逸气象。

自谢青阳十年前隐居西山,院务尽归沈轻柔,各人虽多深知黄庭首徒的手段城府,却从没人怀疑过老院主受人暗算幽禁,以致大权旁落。原因无他,世间寥寥数字疑为陆地神仙的高手之中,谢青阳名气最大,战功最高,绝非倚仗宗门吹捧而成的所谓仙家。

早在黄庭建院初年的那场禁武令,谢青阳已然击杀过三位号称战力不下仙人的江湖宗师。甚至一位南海观音宗仙师大怒出手,都被谢青阳一拳打碎金丹,可见谢青阳所谓「百千川流同入海,大道尽头即地仙」的地仙境界,绝非传说中那些出身三教的空架子仙人所能企及。

而且黄庭院主并非纯是儒家练气士,武道根基坚实,是故当代三秀均为武人,不走儒士养气静气的路子。

黄梨探头瞧了瞧竹篮,哇的一声说道:「老头子这回了得,竟然钓到了不多不少恰好四条鱼。这神仙果然不是白当的。」

沈轻柔见了师父,面无异状,柔声说道:「好久没尝过师父的手艺。难得今儿钓到了鱼,茶叶且喝徒儿的,无谓要师父破费了。」说罢从怀里取出一个小铁罐儿。

谢青阳点了点头,向宁惜道:「若不是你大师姊说准了老二不会出门,我决不让你为了这般小事耽误修行。这一来一回的,讨不了半点好。」

宁惜笑道:「你不是说过武功是打出来的?」

谢青阳说道:「修行在自家。」眼神一瞥黄梨说道:「勿学老二,从小只爱打架,这么大岁数了连一份阴卷也没读完,平日更是素不看书,偏又爱与人嘴皮子上分高低。」话非好话,老人说话之时却带着点笑意。

黄梨瞪大了眼睛说道:「怎么,专心练剑就成了坏事啦。我是没练全阴卷,可是从头到尾看过一回,现下还默得出来呢。我们三个人有谁是练全的,你怎不说轻柔?」

沈轻柔微笑不语。宁惜劝道:「好了,好了,我现下还年轻,在外头吃点苦头也不是坏事。看见别人比我高明,才知道要认真修行嘛。不然咱们离了老头子你,离了总院怎么过活?」

谢青阳拍了拍宁惜肩头,笑道:「老三想法不错。人年岁大了,总想着让儿女留在身边,有时难免过虑了。你懂得想,也就由你去。」

老人轻轻一推白衣人后背,说道:「到精舍里再讲。老二,你再在我背后偷偷伸舌头,待会鲤鱼没你的份儿。」

黄梨听了,把伸至半途的舌头又缩了回去,嘟囔说道:「真是的,我好歹在日头出来的日子也肯来瞧你,老头子总没好话说。」

谢青阳与宁怜走在前头,黄梨也不打扰他两人,自顾自走着。只是女子眼尖,见到老头子拍过惜惜肩头后,掌心浮现出一道极小极小的青芒。伸手推着惜惜前行之前,老人飞快握了握拳,等到再张开手掌时,剑芒已经烟消云散。

黄梨暗暗心惊,怎么王潼秀那家伙在惜惜身上动了手脚,自己竟然不曾看出?

任那柄「寻仙」的名头再大,黄梨也没想到以王家那姑娘的三脚猫本事,在没有阵法宝物相助下,竟然能够借着一剑在人体内留下剑气,只待时机一到,便要从内搅烂惜惜经脉。白袍剑仙擦了擦额头冷汗,自己与谢文姬打过一场,以谢家家主刻意留力下的表现,仍不至此。

幸好老头子眼光独到。黄梨忽然想起,自己这不是没多少天对着惜惜吗,看不出异样,似乎也不怪自己。顾雾月的一侧天人瞳据道藏记载,堪称神目如电,洞察一切,她怎么也没看出来?

女子心思繁乱如杂草。

沈轻柔遥遥随着三人脚步,不急不躁,行止颇具名门气派,似乎不比出身当朝十姓魁首的谢王两名女子来得差了,全然不像一位江湖武人。

此间江湖与外头江湖,终究差距极远,再是暗流涌动,看来仍是一片岁月静好。因此叶想容当年求学院中时,对黄庭城颇多溢美,认为此地怎么看怎样发人深省。

尤其是那座位处中心的文庙,简直笑死人了。

那时沈轻柔当面听见后,没有响应,只是微笑。

掌管黄庭实权的女子今年二十四岁,好像好少有不笑的时候。

过不多时,一行人上到山顶精舍,即谢青阳日常起居之处。

世人均知谢青阳师承岳麓大儒,而岳麓又是昔日东逸神洲寥寥数间儒家学宫之一。虽然老人不愿执掌岳麓,把书院交予余姚虞氏那位女子雏凤,自身在士林内仍被视为文脉道统所在,清名极盛。而且许多士人记得谢青阳的谢氏分家身份,绝不以其为半个江湖人就看轻半分,多是敬仰。

当然,侥幸残存至今日,早就无声无息藏身江湖之远的「禁武令余孽」们,那些被黄庭上代三秀荡破宗门的宗师高手,自然不作此想。

十多年前,就曾有艺高者击败沿途暗部,一路杀到山上,直至精舍门前才伤重而死。据传那人临终时见到眼前佛家精舍,先是一愣,随即对天大笑,吐血而亡。

宁惜不只一回听到这件旧事,每次也不如何信服,又不是戏台上做戏的,丁萦却坚称这事千真万确。他蓦然想起了丁萦那时候的表情。

那一瞬间,宁惜好似才第一回看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