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历史小说 > 司马长戈名士剑 > 第58章 争议大滥赏

第58章 争议大滥赏

永熙元年五月辛未,司马炎梓宫安葬于峻阳陵,谥为武皇帝,庙号世祖。司马衷即位后第一次式乾殿大朝会。刚刚拭去眼泪换下丧服的大臣们却惊异地发现,皇帝依然规规矩矩地身着斩缞,侧向斜坐在大殿之上。

等到三呼叩拜之后,有内侍从殿上下来,口称“宣旨”,诏书上说:“朕追慕先贤,欲行三年之制,以慰先帝在天之灵。高宗谅暗,冢宰摄政,乃乙太傅、临晋侯杨骏为大都督,假黄钺,录朝政,百官总已以听。”

杨骏叩拜接旨,起身缓步上殿,在司马衷身前行过拜礼,司马衷起身还以一揖,然后转身在内侍们的扈从下返回内殿。

杨骏刚起身侧向斜坐于司马衷刚才所坐的位置上。阶下一片哗然。尚书左丞傅咸出列启奏道:“自周秦以来,人心不复淳朴,故而谅暗之制被废弃已经很久了。以前周成王年幼登基,因而委托周公摄政。即便是周公这样的圣贤之人,摄政之后也免不了为流言蜚语所中伤,更何况那些品德才干远不及周公的人,怎么能够胜任摄政一职呢?今天嗣皇帝春秋正长,自可亲理万机,只是照顾到先帝的遗诏,谦逊地打算把朝政委托给太傅,天下之士和朝中大臣其实并不认可;为今之计,太傅自当坚决辞去摄政一职,与朝廷重臣一起辅助皇帝,治理天下。这样的话,应该可以避免掉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看着杨骏没有回应,散骑侍郎何攀出列附和道:“易云:龙战于野,其血玄黄。以阴处尊位,其势难全。虽母子至亲,仍然难免因猜疑而疏离,更何况普通的君臣关系呢?我是很为太傅担心啊!”何攀说完,一时间有点冷场。

刚刚升任中书令的蒋俊四下里瞄了一圈,看看没人再出来说什么了,这才不慌不忙地站出来,说:“谅暗不行,良由人心不古、战乱频仍所致。今天四海升平,正是敦厚风俗、激励道义之时,陛下率先垂范,可喜可贺!再者,陛下富于春秋,正好于谅暗之际,修研政务,体察民风,以继祖宗之余烈,而开晋祚于无穷。臣以为,太傅摄政,并无不当。”

话音刚落,廷尉何勖立即出列奏道:“天子之诏,孝义明允,群臣岂能妄议?太傅受遗诏辅政,摄政也是顺理成章。臣请再有非议诏旨者,下廷尉狱,治其不敬之罪。”举朝默然。

当天晚上,左卫将军刘豫和中书令蒋俊去太傅府谒见的时候,只见杨骏愁容满面,枯坐案前。两人行礼入座之后,杨骏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朝堂上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我这个摄政怕是做不成了。我正寻思着上一封奏疏,辞掉所有官职,回家赋闲算了。”

刘豫一听,蛮不在乎地说:“太傅有什么好担心的?不就几个小蚂蚱蹦了几下嘛。何廷尉几句话不都给吓回去啦。太傅要是还不放心,找几个炸刺的,拉出去剁了,不就太平啦。也正好让这些一天到晚叽叽歪歪的酸士们知道知道太傅的手段。”

杨骏摇摇头,摆摆手,说道:“你一介武夫,不懂其中曲折。那些带头唱反调的都是朝中名士,累世阀阅,盘根错节,只要伤及一人,必会牵出一批仇家;如果杀一个出身寒门的,又起不到什么效果;这事哪有那么容易,真是伤脑筋啊。”

蒋俊眼珠一转,不慌不忙地说:“太傅,如果不能杀,那咱们就赏。”

杨骏斜睨了一眼,说道:“怎么个赏法?”

蒋俊应道:“前朝文皇帝因不喜其母甄夫人,连带着也就禁锢明皇帝,不使与朝士相接,故而明皇帝即位之初,人情不附。于是明皇帝遍赐群臣,普晋爵位,以此延揽士心。太傅现摄朝政,也可以效此作为。人心喜进恶退,得封赏则感太傅之恩,乐为太傅所用。如此一来,那些反对太傅的人,恐怕就无能为力了。”

杨骏顿时两眼放光,说道:“此计甚妙!你速去为我拟一个封赏方案,不得有误。”

三日之后的大朝会上,太傅杨骏下令,三品以上文武大员晋爵一等;自始至终参与先帝葬仪、表现卓异的晋爵二等;方面大员郡太守以上的都赐爵关内侯。

石崇再也坐不住了,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大概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到茫然和无力。在家里徘徊了一天,天黑以后,悄然一人来到太傅府。杨骏的太傅府北面紧挨着武库,是前朝大将军曹爽的故居。到了门口一看,还站着两个人,是傅咸和何攀。一问之下,说是已经通报了半个时辰了,太傅说正在处理紧急公务,叫等着。

石崇脸一沉,两步抢上台阶,一把推开门人,冲进门去。傅咸、何攀见状,也跟了进来。院中小厮们都慌了神,连滚带爬地去通报。石崇大步踏进院子左厢的一间书房,只见杨骏一脸怒容,端坐书案之后。

石崇趋前几步,长身一揖,说道:“参见太傅。”身后傅咸、何攀二人也跟着行礼。

杨骏用手指着石崇,喝斥道:“你们……你们擅闯本府,真是无礼之极!”

石崇也不答辩,沉声说道:“太傅今日遍赏群臣,不知作何打算?”

杨骏有些赧然,讷讷地说:“这自是陛下登基,覃恩天下,泽及群臣,有何不可?前朝明皇帝亦曾于登基之初,遍赐群臣,人人激奋,咸思报国。于国有益,何须多言?”

石崇冷笑一声,说道:“前朝明皇帝一直被文皇帝冷落,只是在文皇帝崩逝之际,才匆匆立为太子,故而下情不接,群臣忧疑。明皇帝这才于登基之后普赐群臣,以延揽士心。嗣皇帝于即位之前已经正位东宫垂二十年,辅以名师,教以老成,天下咸知,群臣共仰,何须为此以稳固众心?况且先皇帝前有禅代之革命,后有平吴之功勋,赏赐文武大臣远不及这次赏赐这么丰厚,这让元老重臣以及新锐宿将情何以堪?太傅欲收取人心,在下深恐适得其反。”

何攀也上前一步,说道:“太傅总摄朝政,当为后世垂范。若嗣皇帝登基,皆重赏群臣,那可以预见的是,几代之后,就算没有任何军功,朝廷的大臣也会个个位列公侯。到那个时候,那些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人,又该如何奖赏呢?”

杨骏脸上有些挂不住,悻悻地说:“诏旨已经下达,岂能随意改变?赏赐到此为止,而且下不为例不就行了嘛。”

傅咸摇摇头,接过话茬道:“明公秉政,无论于公于私,都应当从善如流。既然知道所为欠妥,为什么不可以立即改正呢?今天收回诏旨固然有损明公声望,不过怎么也比日后酿成祸乱要好得多!我等以直道事明公,之所以敢擅闯尊府,只是不想看着明公一误再误,终至于无可挽回。还望明公能体会到忠言逆耳之义。”

杨骏恼怒地挥挥手,不耐烦地说:“你们先回去吧!等我明天见过陛下和太后之后,再说吧。”

三人无奈,黯然出了太傅府,凄然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