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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嗣未立刘表探人心

建安八年,孙权趁曹仁攻破樊城,兵临汉水之际,以大都督周瑜为前部,携部将吕蒙,潘璋,董袭等将,总计三万大军,攻伐江夏,黄祖仗着城坚军利,与江东军相持,一时难分胜负,待孙权得知曹仁兵败新野,吴县幕府又传来噩耗:太夫人病重,孙权一向侍母纯孝,无奈之下引兵而还。

襄阳城的巍巍城墙遥遥在望,铁骑如龙,随从若浪,当先领头一人身着银白锦袍,头戴进贤冠,迎风之中带着一股朗月清风般的俊美气质,正是荆州牧刘表之侄刘琚。

及至南门,城门洞开,进进出出的士庶百姓川流不息,刘琚勒马悬停,马速渐减,待马良奔至身侧,勒马并骑,信马由缰,犹未作声,惟余马蹄作响。

刘琚手执马鞭,指着城楼上那镌刻的襄阳二字,典型工整的小篆,问道:“敢问季常,此乃何人笔法?”

马良捋须笑道:“主公有所不知,此乃梁孟皇之笔法,梁公乃当世书法大家,世人敬仰。”

刘琚眼睛一眯,一语双关道:“笔法实乃大家风范,不负名家之誉,然而未有半分灵气,尽是落魄不得志的暮气,如同这襄阳城。”

马良闻其言而知雅意,刘表治下的荆州乃难得的盛世乐土,若在太平时节,以刘表牧民之才,不吝为一方贤臣,留名青史,而如今身处乱世之中,唯以武力一统天下方为上策,而刘表崇文抑武,荆州官场之上到处充斥着蝇营狗苟的腐儒之辈,尚有那碌碌无为的世家豪强的膏粱子弟,而南下荆州的北地士人皆乃当世豪杰,却不得重用,如此何以能够据保荆州基业?

马良坦然一笑道:“愿我主不忘前志,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哈哈!”刘琚听罢仰天大笑,好一个可人啊!策马扬鞭道,“自然如此!我等入城!”

前些时日,刘表一封令信召他回襄阳,口称有要事与他相商,刘琚带着十余骑,星夜兼程地赶了回来。

而刘琚先前便得到了襄阳王粲传来的消息,自然知道徐庶助刘备大胜曹仁之事,还有江东孙权趁火打劫,引兵西来攻伐江夏,久持不下便退回了江东,荆州面临的危机也算暂时解除了。

十余骑在镇南将军府门前骤然停下,丝毫不见凌乱,可见军纪森严,倒是典农军这帮丘八,过去皆是北地流民,何曾见过如此规制宏大,气度恢弘的府邸?看着那朱漆大门前持戟而立,威风凛凛的甲士,心生艳羡之情。

而府内的老管事已是年近半百的老人了,然而身子骨却是颇为硬朗,躬身侍立在朱漆大门前,忙上前见礼。

刘琚翻身下马,将马鞭甩给亲卫,迈向台阶,嘱托老管事安排好手下,并特意嘱托给马良准备上好的厢房。

“公子,你总算回来了,将军久候多时,正在云中亭,吩咐过公子一回来,速去相见。”

老管事在前引路,刘琚紧跟着沿着竹林一阵缓行,来到后花园中,只见园中林中见林,青翠互依,曲水四绕恰逢云中亭,青草漫潭复闻鹤唳。

遥遥相望,突见一栋凉亭,高约六丈,红木为梁,“云中亭”三字颇为醒目。

白墙若宣纸,黑瓦似染青。

只见那云中亭粗大的亭柱四撑,亭内极为干净,于园中枫树下稍稍一歇,血红色的枫叶随风飘曳,沙沙作响,只让人心旷神怡。

亭中铺着凤尾席,一张矮案,笔架与墨砚,一展屏风血红,正是那枫影绰绰相映。

而在飞檐小桥之上,刘表难得的好心情,手中拿着鱼饵食洒向清潭小溪之中,溪中的五色锦鲤在其中来回卷尾翻腾,争相觅食。

刘琚疾步上前,在刘表身前,撩开袍裾,跪下伏地稽首道:“侄儿拜见伯父。”

看到是侄儿前来,刘表的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笑容,将鱼饵食递给身边的婢女,挥挥手将下人斥退,方才将他刘琚,上下打量一番,欣慰道:“半年未见,琚儿清减了不少,身体也壮实了,一番历练下来,眉宇间英气尽显,甚好!你父亲倘若知道,也可含笑九泉啦!”

“多劳伯父挂心,侄儿之罪也!”刘琚谦逊道,

“嗯!陪我散散心吧!”

“诺。”

二人在小桥之上亦步亦趋,竹林遮盖着满园,墨绿色一片,意味着秋色将至。

刘表摊开手掌,接过一片盘旋飘落的竹叶,淡淡道:“近来孤听闻蔡氏与蒯氏联手开了一个新的造纸作坊,其中造出来的纸张名曰宣纸,比之麻纸更白,耐于书写,一经入市便广受欢迎,如今襄阳纸贵,琚儿可否听闻?”

“禀伯父,此事琚在临沮略有耳闻,尚托属下往襄阳买了些宣纸以供文牍书写之用,机伯先生用过后赞不绝口,果真是便捷了不少,似那蔡氏与蒯氏手下能人异士倒是不少,竟然造出如此巧夺天工的纸张来,实乃让人大开眼界。”刘琚笑道,

“是啊!可不止如此,蔡氏还与蒯氏推出了桂花酒酿,还给老夫府上送上不少坛呢!”刘表脸上掩不住的冷笑道,

昔日刘表单骑入荆州,全靠蔡氏与蒯氏等世家大族的鼎力相助,方才稳住荆州局势,而今蔡氏与蒯氏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倒有尾大不掉之虞,刘表甚为不满,所幸此番曹军南侵,为刘备所败,使得荆北之地无虞,也能对襄阳的世家大族产生牵制,刘表对当初接纳刘备,使其镇守新野,为荆北屏藩的决定暗暗庆幸。

权利之争在于制衡之道,尽管刘表对蔡氏甚为倚重,却决不允许蔡氏一家独大。

而刘琚瞥了刘表一眼,默不作声。

“琚儿,此事你有何高见?”刘表负手立于桥头,平静地问道,

刘琚抱拳作揖道:“伯父,恕侄儿资历浅薄,眼下委任典农校尉一职,略通武事,尚显得战战兢兢,唯恐有负伯父所托,对于襄阳军政大事岂敢妄加置喙?”

“嗯!年轻人谨慎一点不失为好事,然此间只有我等伯侄二人,你但说无妨。”刘表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之色道,

“却不知其他荆襄大族有何反应?”刘琚不答反问道,

“庞氏倒是相安无事,据孤所知,黄祖已暗中派其子黄射秘密潜入襄阳,与蔡氏,蒯氏来往密切。”刘表冷哼一声道,“前番曹仁南侵,玄德向襄阳求援,孤下令黄祖率三千兵马北上增援,他又以防备江东孙氏为由相拒,如今看来往后江夏是否还隶属荆州,尚未可知矣。”

刘琚故作惊讶道:“伯父,竟然此等事?琚素闻黄府君忠心事主,多年来抵抗江东孙氏,居功至伟,当总不至于如此。”

事实上,刘琚暗中培训的密探已经乔装成商贾,随着手下作坊产业的扩大经营,遍布荆州,将打探到的消息汇聚至襄阳,由王粲甄别过后,再发往临沮典农军大营。

至于黄祖老迈昏聩,仗着多年的功劳,愈加跋扈,安插亲信,掌握大军,黄氏宗族盘踞江夏错综复杂,根深叶茂,俨然已经自视为一方诸侯,将江夏经营成国中之国,对刘表指令也是阳奉阴违。

“我等君臣一场,昔日皆因其与孙氏不共戴天之仇,方允其镇守江夏,御敌于国门之外,如今却有尾大不掉之虞。”刘表想起往事,一阵唏嘘,道,“此番幸赖玄德击败曹仁大军,解了襄阳之围,然而孤听闻玄德此番大胜,全赖高人相助,不知琚儿可有所耳闻?”

“此事琚倒是略知一二,此乃颍川徐庶徐元直,乃水镜先生高徒。”刘琚解释道,“前番庞德公诚邀我去鹿门学院做客,侄儿有幸听闻过。”

“哦,原来如此。”刘表淡淡地点头,心里却生起了别样的想法,对于刘备这个便宜族弟,若是心中无三分忌惮,绝对是假的,刘备世之枭雄,昔日在曹操脚下还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岂是善类?眼下只不过暂受困厄,寄居荆州,以图后计耳。

碍于同宗之名,刘表收留了他,一面是为了总揽英雄的爱贤之名,另一面是昔日张绣降曹,使得荆北屏藩尽失,加深了刘表内心深处的焦虑感。

而刘备及时的到来,恰好迎合了自己的需求,以刘备麾下关张之勇猛,驻扎在新野,成为强大的荆北屏藩,然而眼下刘备以万余人马大败曹仁三万大军,更让刘表心中吃了一颗定心丸,庆幸当初自己的英明决定。

而在刘表的眼中,刘备必须得是拿捏在手中的棋子,不能让他太弱,为曹操所灭,故此万余新野大军的军械粮草供应一应俱全,又不能让他太强,失去掌控,发展成尾大不掉之嫌,故此将大军数量限制在万余人,更是在袁曹相争之时,拒绝了刘备北上偷袭许都的建议,其中把握的平衡着实让刘表费劲了心力。

而今刘备四下到处笼络人心,荆州之地传扬着他仁德爱民的美名,已经引起了刘表的警惕,索性投靠刘备的徐庶之流不过乃北地寒士,在荆州是无根的浮萍,暂时动摇不了自己的根基。

作为旁观者,刘琚开始有点了解刘表的良苦用心,当年刘表单骑入荆州,依靠的便是荆州世家大族的支持,才迅速地平定了荆州,形成了刘表与世家大族共治荆州的政治格局,而刘表不得已以联姻的形式,将刘氏与蔡氏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皆因刘表明白和忌惮世家大族背后蕴含的强大力量,他以世家大族为根基,在强敌环伺的四战之地荆州,刘表岂敢轻易向蔡蒯两族下手?此乃自毁根基也。

而在乱世之中,这些世家大族一个个唯利是图,保存家族利益为上,现家后国,刘表未必不想启用那些北地士人,只是荆州这块蛋糕就那么大,将北地士人提拔至高位,势必引起世家大族势力的反扑,而荆州实在禁不住这样的动荡,若刘表对他们开刀,下一刻这些人分分钟外通曹操与孙权,将你出卖,再迎接新的主人,而他们钱照样花,地照样圈,快活得一塌糊涂。

“伯父,以琚之见,荆州世家大族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背地里阳奉阴违,既要杀之,亦要抚之。”刘琚眸中隐隐闪过一丝得意,恶狠狠道,

“哦,琚儿,此话怎讲?”刘表目露期盼之色,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伯父,蔡公与蒯公乃元老重臣,是伯父的左膀右臂,自然不可妄动,而黄祖此人昔日对伯父亦是忠心耿耿,而今他目无主上,嚣张跋扈,而今这江夏地界只知黄府君,而不知刘荆州也。”刘琚缓缓道,最后一句话可谓诛心之言,

果不其然,刘表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侄儿言之有理,今日之黄祖已非昔日之黄祖,几年来黄祖居功自傲,仗着抗击孙氏的功劳,屡屡不肯听遣自己的调令,而前番更是暗结刘备,实乃犯了刘表的大忌,若翌日荆州有变,刘备与黄祖一北一南,遥相呼应,荆州恐怕永无宁日,他冷声问道:“计将安出?”

“以琚愚见,伯父惟有杀一儆百,震慑蠢蠢欲动的荆州世家大族,而后安抚好蔡公与蒯公,再由二位安抚其他世家大族,则可保荆州安宁无虞。”

刘表瞪大了眼睛,“杀一儆百,你适才所言乃指——”

“江夏。”刘琚轻轻地吐出两字道,

“嗯!此事事关荆州安定,宜从长计议,容孤思虑一番。”刘表摆摆手,神情凝重道,

刘琚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若表现得太过积极,恐怕会弄巧成拙,引起刘表的怀疑。

手中的竹叶落入潺潺溪流中,荡起阵阵涟漪,清风吹拂着刘表花白的须发。

“琚儿,孤眼下年事已高,时常感到力不从心,立嗣之事已迫在眉睫,你且说说,孤百年之后,你两位兄长何人可承继荆州基业?”刘表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

关于立嗣之事,事关立场问题,一向是人主的忌讳,刘琚在不明其意的情况下,万万不会过早得罪刘琦与刘琮,根本不符合自己低调发展的初衷,索性只好打起了太极,“伯父春秋鼎盛,岂能轻言生死?荆州上下与黎民百姓何曾离得开伯父?”

“生死有命,孤岂能豁免?你且大胆直言便是。”

“这——两位兄长皆乃贤明公子,荆州百官皆交口称赞,琚实难决之,伯父英明,心中想必早有人选,琚便在此藏拙啦!”刘琚依旧谨言慎行,回答的滴水不漏道,

“呵呵!琚儿所言不实,琦儿与琮儿虽然各有千秋,却性子懦弱,若在太平盛世,他们尚可谓守业的一时之选,只是眼下荆州强敌环伺,一旦敌军入寇,无法震慑群臣,荆州必失矣。”刘表徐徐转过身来,盯着刘琚的双眼,意味深长地一笑,“倒是琚儿你文武双全,知礼有度,进退有节,孤有意将荆州基业托付于你,如何?”

刘琚心中悚然一惊,忽地惊觉刘表是在出言试探于他,暗叫好险,差点被前世刘表老而昏聩的固有印象所蒙蔽,孰不知眼前的这位可是当年在京师洛阳各方势力间游刃有余,全身而退的北军中侯刘景升,更是动乱之际,单骑入荆州的荆州牧刘景升,岂是泛泛之辈?

倒是忘了刘表性多疑忌的一面,即便他不是曹操欲刘备一般的枭雄,也是割据一方的诸侯,一股无形中的威严扑面而来。

刘琚伏跪于地,额前的一滴冷汗顺着脸颊落下,稽首急声道:“琚不敢有此妄念,只愿他日助世子,扶保我荆州基业,万死不辞!”

刘表终于不经意间露出满意的笑容,却未窥见刘琚眸中熊熊燃烧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