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家客栈内,郑天乘正在和顾仁说话期间,岷山伯敲门而入,二人见到岷山伯归来,均是喜出望外。
但岷山伯却面无喜色,见面问道:“近日可还太平?”
二人拱手回答,都道平安无事,岷山伯叹声道:“我倒是失策了……”于是接着将这半个月经历讲给二人听了,二人问:“当下如何是好?”岷山伯道:“明日一早,一起往西山而去!”二人点头答应。
次日早上,窦家酒楼的门口,几辆发往西岭方向运酒的牛车,依旧如往日一般准点往城外而去。成都周边酿酒的商家众多,其中那顾家酒铺相当有名,其本家世居西岭之下,所酿造的酒除了供应自家的几个酒铺外,也向城中内外多家客栈酒馆供货,郑天乘和顾仁扮作窦家的伙计,随着众人走了一日来到西岭之下顾家庄内。
二人当晚就在顾家的庄内住下,次日一早,二人趁着牛车返回成都之际,早早就乔装往西岭方向而去,本次窦家酒楼来运酒的一行是由老板窦大亲自押车,这一切安排都计划的极为稳妥,所以并无人觉察到郑天乘和顾仁有异常。二人离庄不久,岷山伯也跟了上来,于是三人沿理水进山,快步疾行,朝那山中而去。
三人又整整用了十日,才到了那藏剑之所,只因这一路上郑天乘一来不是练武之人,所以行进的速度慢了些,二来这西岭的山势险峻,山陡沟深,行走相当不易。一路上这山中古树遮天蔽日,奇珍异果遍地,各种飞禽走兽看见人时,均不逃窜,反而十分好奇的立足观看。
三人到达后来不及歇脚,就由门人领了往藏剑室而来,一个童子在洞外道:“二位道长自从那日起,就日日夜夜在此守候了!”
三人大吃一惊,屈指算来这二位道长已在此守候了有二十余日,三人不敢贸然入内,此时那剑师也闻讯来到洞口,三人先拜见了剑师,再由剑师率领,一同进入山洞,郑天乘见到那剑师、道长都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有如画中人物,心中顿然起敬。
那两位道长依旧盘腿闭目在石桌两侧,剑师率众人上前行了礼,剑师揖手道:“二位道长辛苦了,开阳已经复转回来,如今就请他们三人上前一试!”二人微微点头答应。
岷山伯率顾仁、郑天乘洗净手脸,正了衣冠,再趋步来到石壁前,郑天乘早在路上已经听岷山伯说了一二,此时举火细看,只见那石壁上篆刻苍劲,字形优美,细细读了一遍,郑天乘心中渐渐明白,这就是当初和葛公分手前所受教的几篇文章中的一个上篇,那时候老庄主只传给他了下篇,故而他完全不理解文中之意,此时读到上篇后,上下结合,他渐渐有了一丝体会。
既然这诗篇刻在这石壁上,定是有所用意,郑天乘屏气凝神,一口气读完,发现此处篆刻的只有诗篇的上半篇,他找遍石壁,未见下半篇一字,故而他推测这下半篇、可能根本就没有打算示人。
这诗篇如果只看上篇,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知所云,而读了下篇就能明白这上下两篇采用的是问答形式,上篇模糊不定,下篇却都给出了解答,郑天乘又仔细的想了想,已经略略的算定这答案必在这上下二篇之中,而葛公的交待他也渐渐明白,怕是用处就在此处。
片刻已过,郑天乘依旧感觉思绪不定,他只得又在心中默默的思索片刻,平复情绪,回首见到众人都环顾自己,郑天乘只得道:“石刻之意,还望容我静思后再做出抉择!”
顾仁问:“需要多久?”郑天乘回答道:“多则两三日,少则半天。”众人默然。
一个下人拿来蒲席,郑天乘盘腿而坐,开始闭眼冥思其意。这石壁上刻画的九宫之意甚为明显,想必在场的诸人,无人不会不了解九宫之意。
这九宫传来已久,其九宫者,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无论横竖对角,其和均为十五。所以如果按照九宫算法,无论首推何剑,都从论理上说的过去,难点就是首剑在于何处?
但是这九宫算法浅显普通,对于这性命攸关的拔剑、和事关重大的推剑之举,倒是不相匹配,如果这样,那就说明九宫算法不可轻易采取,郑天乘再三思索后首先排除单纯的九宫算法,他向一个下人要来纸笔,将石壁上的文字抄写下来,边读边想。
这石壁上的上篇一共刻有其实二个字,下篇亦是如此,郑天乘再次一字一字细细品读,细解其意,通读多遍后,这字面的意思虽然渐渐明晰,但其意多达三四种,郑天乘不能确定以哪种为准,为此只得从新再来,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
入夜之后,郑天乘又将问题推进一步,他暗暗将三种算法计算了一遍,已是用了很长时间,但令人沮丧的是,这三种算法的结果各不相同,看来只能在这三种方法中去伪存真了。
此时郑天乘已经殚精竭虑,疲惫不堪,在他的身边,岷山伯和顾仁都盘腿静坐守护,郑天乘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又一次从头开始解读。
上篇:“璇玑潜走,五星运行,道之发敛,景之长短;造化动乎,四时季动,数节术乎,分乘而度……下篇:“天有四时,尽归成数……”
郑天乘再次调匀呼吸,闭目静心,从头开始,运用当年在葛庄所学,将重点放在下篇诗文上。渐渐的,他心中渐渐明朗起来,石壁上九格列分,应对九宫,以中间中宫居中,其余八格,应对乾宫、坤宫、巽宫、震宫、坎宫、离宫、艮宫、兑宫。九宫为基石,七曜为过星,四象各居其位,星宿环列四方。当郑天乘再次默背到“一纪而终,归于青兖”时,他心中确定了答案。
所谓一纪而终,归于青兖,是指五星中的岁星,这首剑的位置,定是指一纪而终时的方位。岁星主青州、徐州、兖州一带,以东方苍龙为象。而且唯岁星周期为十二年,称呼为一纪,郑天乘想到剑师曾说过此剑经过十二年才修复完成,于是起身来到洞外,所幸当晚天空中星辰可见,郑天乘按度划分,将岁星位置归纳,以当前年份往上推,首先排除最近的一纪,然后写出过去三纪结束的年份,分别乃戊辰、戊寅、戊子三年,于是郑天乘再次进入洞内。
此时夜色已深,郑天乘来到剑师面前揖手道:“晚辈郑天乘,见过前辈!”
剑师依旧盘腿,只是微微睁眼点头还礼,说到:“都已经断清楚了?”
郑天乘揖手道:“还往前辈告知此剑具体藏于何年?”
剑师道:“壬申年九月!”
郑天乘闻言后略略思索了片刻道:“此日期与我相算吻合,待我再算出剩余七剑位置!”剑师点头。
郑天乘回到蒲席之上,拿出纸笔,慢慢推数演算,直至东方渐已发白,他已将各剑位置一一算好,此时他已是心力憔悴,目不能睁,郑天乘努力走到诸人面前,揖手道:“启禀诸位前辈,当下各剑位置已经确定!”
众人听到郑天乘如是说后,便纷纷围观而来,剑师道:“说来听听!”
郑天乘道:“首剑正是那璇玑潜走,五星运行。其所答曰一纪而终,归于青兖。我推算出首剑位置在于左下,艮宫内!”
剑师道:“你可确定?”
郑天乘回答:“晚辈确定!”
岷山伯和顾仁也在旁边问到:“以何推算而来?”
郑天乘道:“当日还在葛庄,葛公曾有教诲,专门应对此篇!”
剑师和两位道长都说到:“既然确定,就请上前推剑!”
郑天乘对岷山伯和顾任拱手道:“还请顾大哥代小弟上前!”
顾仁回礼道:“本该如此!”
此时众人先是漱洗一番后围坐在石桌前,几个下人抬来一张方桌两张板凳搭在石壁前,郑天乘道:“首剑位置,左下,艮宫内!”
顾仁快步跨上方桌,右手掌轻触那左下剑柄,大喝之下,右手轻轻用力,直把手掌压在石壁上,而那剑柄已没入石壁中。
石洞内悄然无声,人人都知道如果推错之后的后果,但这一过程中,唯有石壁内有轻微响动后再无其他情形,剑师大笑道:“首剑正确!”旁边接着一阵赞许声。
剑师上前,先焚香祷告一番又对众人说:“此剑得来不易,其中源缘待空闲时我还想同诸位说到说到!”众人揖手回应,剑师问郑天乘:“次剑位置是取自你首剑位置,我早已经知道了,不过我倒想考考你,你可知道我要推那一柄?”
郑天乘揖手道:“回禀前辈,此剑乃混沌不就,二五客反,其所答曰上下比论,比上而下。我推算出次剑位置在于右上,坤宫内!”
剑师哈哈一笑道:“不错,你猜的正好!”
剑师说完,走上方桌,以右手用力推了几回,慢慢将那剑柄按入了石壁内,那石壁中和前一把剑一样,也是只有轻微的响动后再无其他声音,众人都知道此剑位置又对了。
元忍起身,先朝着郑天乘这边看了一看道:“年纪轻轻,又知道如此秘密,为何葛玉阳不收归为徒?”
岷山伯道:“此中缘由复杂,师弟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元忍道:“第三剑的这位置是依照前两剑而定的,当年我也早已经得了提醒,你倒是说说,我要推那一柄?”
郑天乘揖手道:“回禀前辈,此剑经过在下论断后,我推算出此剑位置在于左上,巽宫内!
元忍道:“倒是说中了。”
元忍飞身上了方桌,只一掌就将左上的剑柄拍入了石壁,那石壁内呀呀一声,响声比前几只略大一点后安然无恙,众人都知道此剑位置是对的。
元让起身,来到郑天乘身边,说到:“郑公子是何方人士,家府何在?”
郑天乘揖手回答:“晚辈自小生长在晋阳,幼时随父迁往长安,如今已是数年未回家。”
元让点头道:“你若想学道,往后我可以收你为徒!”
郑天乘闻言马上下拜道:“多谢前辈垂怜,只是……”
元让见郑天乘说了一半不再说话,就问到:“只是什么?”
郑天乘道:“只是如今我家中自兵乱以来,父母兄妹,尚无消息,我打算先找到家人。况且如今天下纷乱,我不敢忘家父与葛公等人教诲,虽身单力薄,但也愿意为治乱之君劳出微薄之力,前辈所指我虽然也是神往已久,但肉身只有一个,只恨不能分身。”
元让听完大笑道:“二者并不矛盾,你尽可驾起男儿血性,纵情驰骋,待功成业就之际再来寻我不迟!”
郑天乘拱手再谢,那元忍过来道:“你这娃子真不识好歹……”元让拉过元忍道:“且看我推剑!”说罢闪身来到方桌之上。
元让刚想伸手,笑道:“我也问一下,下一把剑该是何处?”
郑天乘揖手道:“回禀前辈,此剑经过在下论断后,我推算出此剑位置在于右下,乾宫内!
元让哈哈一笑道:“是了!”说罢就轻轻一掌,将剑柄推入石壁内,那石壁轻微响了一响后,再无声音。
四剑已入,接下来又该郑天乘推剑,郑天乘道:“各位前辈,第五剑经过在下论断后,我推算出此剑位置在于正中,中宫内!”
顾仁再次跨上方桌,以右手轻抚中宫上的剑柄,然后手掌略略发力,一掌将剑柄推入石壁中,那石壁有如之前一样,也是发出轻微响声后停止。
剑师上前,又对郑天乘道:“公子可再讲一讲吧!”
郑天乘揖手道:“回禀前辈,此剑经过在下论断后,我推算出此剑位置在于正下,坎宫内!
剑师哈哈大笑道:“又对了!”说罢他双手用力,将剑柄推入石壁中,那石壁内亦是响了一响。
元忍再次飞身上了方桌,转身看着郑天乘道:“快说来听!”
郑天乘揖手道:“回禀前辈,此剑经过在下论断后,我推算出此剑位置在于左中,震宫内!
元忍只点点头,右手一挥,那剑柄就飞入石壁内,石壁中轰轰响了一响,元忍再飞身下来。
此时那石壁上只剩下两把剑,众人心里都是激动兴奋,元让走上前来道:“请郑公子再说一说这最后一把剑的位置。”
郑天乘揖手道:“回禀前辈,此剑经过在下论断后,我推算出此剑位置在于上中,离宫内!
元让微微一笑点头,说到:“正是!”
元让也是飞身来到方桌上,他微举右手,只轻轻一推,那剑柄便没入石壁,石壁中轰轰轰响了有一会后才停了下来,此时那石壁上,只剩下最后一把剑,这把无疑就是众人要求的宝剑了。
剑师起身来到岷山伯面前道:“开阳子,这拔剑之举,还得劳你才行!”两位道长此时也随着说是。
岷山伯见推辞不掉,就说到:“此剑乃我门中圣物,昔日我等必以恭维心视之,今日只因事态紧急,那我就冒然一试,我取剑下来后,此剑将会交予玉阳的徒弟玄景,由他迎此剑回中原。”众人听完都微微点头。
岷山伯来到方桌前,缓缓举步走了上去,他先是在宝剑前默默站立了片刻后,再伸出右手,紧握住剑柄,一声大喝之下,岷山伯右手用力,宝剑从石壁中勃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