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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乱起(十)

唐太宗贞观四年米(斗)三至四钱(此钱为开元通宝);

唐高宗永淳元年米(斗)四百钱(关中水、旱、蝗、疫、两京间死人相枕于路);

唐中宗景龙三年米(斗)一百钱(关中饥);

唐玄宗开元十三年米(斗)十五钱(关中价)、米(斗)五钱(青齐钱);

唐肃宗上元元年米(斗)七千钱(关中价)米(斗)一千五百钱(江南价,此时史思兵尚在作乱);

唐宪宗元和六年米(斗)二钱(天下大熟);

唐僖宗中和二年米(斗)三万钱(黄巢在长安,被围,缺粮);

吴越米(石)五十钱;

南唐米价常年在每石五十至六十钱之间……

壬子年(保大十年)九月十八日,泰州府海陵、泰兴、盐城、兴化四县的米价涨至每石八十钱;扬州府及吴越苏州府的粮价为每石九十钱;而受风灾最严重的如皋县涨至每石九十五钱。

只短短三日,粮价一路攀升,上涨九成之多。更让人心惊的是,照这趋势,每石九十五钱的粮价绝非尽头。虽然,这样的粮价与前唐兵乱或饥荒时的粮价相去甚远,但也触目惊心了。

粮价,仿似一夜间便开始飞涨,叫人猝不及防。

但,这一切是有苗头的,根源便是李惟所担忧的灾民聚拢数量过多,从而定会导致赈灾粮食短缺而引发粮价暴涨。

就在县令方大人淡定地将李烨的进言当作耳旁风的第三日,官府打白条从乡绅处购得的粮食再次告罄,四处赶来的灾民仍是络绎不绝。

终于,县城的米铺挂出了“今日粮价每斗八钱”的牌子,购粮者一片哗然。每斗八钱,那便是每石八十钱了,涨了三成多哪。

另一条消息接着传开:义仓粮尽,县衙从乡绅处所购粮尽,因官道被毁、水路淤塞,朝廷调粮难到灾区,城中米铺存粮无多……总之,粮食危机降临了。

此消息不胫而走,并迅速发酵,米铺前买米的队伍越来越长,标价牌的数字不断变更……“今日米价,每斗八钱五”、“……每斗九钱”、“……每斗九钱五”……一直到每斗十一钱,米价在五天内翻了一番。

粮价在飞涨,官府却一时间拿不出应对手段来。谷贱时增其贾而籴谷贵时减贾而粜的“常平仓”及义仓空空如也,自乡绅手中调剂的粮食也是杯水车薪,由于交通中断又无法从异地调粮……这种情况在鱼米之乡的江南实在是罕见,以方诜为首的县衙毫无应对之策,唯眼睁睁看着粮价越涨越离谱。

其实,也并非是官府不作为,事实上,城中的米铺与官府原就是盘根错节的关系,就便有官员有心针对黑心粮商出手打压,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粮食短缺,粮价势必上涨。本次风灾导致众多粮仓被淹,大部分乡民甚至无家可归,粮食,便是最为紧缺之物,偏偏离它不得。

现今没了“常平仓”抑价,可以预见的是,在异地赈粮未到之前,粮价定必会居高不下,甚至越来越高。

当粮价涨到每石一百二十钱时,骚乱终于无可避免的开始了。

施粥棚昨日便停了,灾民饿了一天后,没奈何,在城内的人还是慢慢的围拢到米铺。

米铺前高高挂了快牌子,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今日米价每斗十三钱,每人限购一升。”

一升米还不到一斤(相当于后世的1.25斤),还不够一个壮年一天的食量。

限购牌子一出,犹似拉响了警报,原本还算有序的购粮队伍骚动了起来,各种议论声嗡嗡嗡直响。

稍后,有人大声喝叱:“喂,那谁……插队啊……”

紧接着又有人附声应和:“不能插队……后面排队去……”

正往前挤的那个面容阴狠的汉子双眼一瞪:“你们几个……别没事找事……”这话说的中气不足,倒非此人心虚,都是饥饿闹的。

“排队排队……大眼,我们要叫城管了……”说话这人用了“我们”而非“我”,颇有团队意识,城管似乎比衙门官差还好使些。

阴狠汉子“啐”了声,心下忿忿不已。城管?妈蛋,我曾经离这支队伍的大门仅有一寸距离,却转身离开了,不带走一片云彩。如果再给我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我一定会说三个字:我愿意。如果……

好吧,这人本是如皋数得着的刺头混混,在圈子里名号极响,向来横恶,坊间居民、商户平素可没少吃他的瘪,人送绰号名“大眼”。

前几日衙门一纸公文,成立“城市联合监管大队”,征召对象除了退役兵士,另一部分便是混迹街头的闲汉混混。

大眼是个狠人,凭借一个“狠”字横行如皋,就便与官差衙役也是称兄道弟,但要他真的脱去身上这层灰衣去加入那劳什子城管大队,就便给他个副大队长干,他也是不乐意的。

嗯,他是个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在如皋地界也算得风云人物,逍遥自在的,怎可能去受那管制?

让他没想到的是,往日里在一起混吃混喝的兄弟们竟然受不了那些微诱惑一个个弃自己而去接二连三的加入了所谓的城管大队,好一帮背信弃义的家伙。也罢,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往后交人哪,眼睛还得睁的大些。

他没想过改行,做一行爱一行嘛,朝秦暮楚、朝三暮四的可不好。铁打的营帐流水的兵,无非是再拉聚一批马仔小弟罢了,如皋的街面需要咱啊。

万万没想到的是,街面上不好混了。一夜之间,大街小巷上多出一伙臂戴红袖章、上绣“城管”二字的灰衣人,个个眼神锐利,很是精干的样子。

这些人好多都是熟面孔啊,见着他在街市上吃白食、勒索商户,口中叫着“大眼哥”,接着便上了一堂生动的法治普及课,虽然期间有停滞忘词,但中心思想是表达的相当清晰了——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理应互爱互助才是,还望大眼哥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呃,就差就明说“痛改前非”、“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样扎心的话来。

大眼何曾受过这等闲气,当场发飙,将那些个扯着虎皮做大旗的小瘪三们好一顿臭骂。

往日里唯唯诺诺的这些马仔倒是陪着笑,也不动气,只是好声相劝,言道是职责所在云云。

职责?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没有?软刀子割肉有没有?还是以德服人?

耍狠的效果并不大,也不能一个人单挑一群人,城管大队……也算是官府职能部门,似乎不太好对付。

大眼骂骂咧咧,终究还是“给了面子”,悻悻离开。

很不幸的是,之后几天那些个城管人员便阴魂不散地在他附近游荡上了,完完全全就是重点监控对象哪。

这期间,他也见到这些灰衣人的执法。手段并不粗暴,开始是讲道理、谈法治,遇上不听话的硬点子,便直接镣铐锁走……哦,原来这些兔崽子对自己算是极温柔的了,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问题在于,他原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兜里可没几个闲钱,购买为着实有限。这不,只二日,他的钱兜就比脸蛋还干净了。

没钱,又没法吃白食,昔日威风凛凛的大眼兄那叫一个悲催,饥肠辘辘之际,只好腆着脸去平日里往来甚少的亲戚家蹭个一餐两顿的。可人家家里也没有余粮啊,也实在招惹不起他,干脆给了他一贯钱,委婉的表述了请他走的意思。

大眼兄掂着这一贯钱,百感交集,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粮铺买些米,将就着过两天,明天会更好嘛。至于施粥棚,他是不屑去的,掉身份哪。

这日,他游逛到了粮铺,一看,我滴个乖乖,粮铺前的人老多了,队伍太长,如长龙甩尾般绕了几绕,九曲十八弯哪。

这么多人,得排到何时去?他当然是不走寻常路的,抖着膀子溜溜哒哒到了队伍前头,大眼珠子转了转,挤到一个年迈老叟前面。

老叟被挤得一个趔趄,幸好后面那人扶住了他。

粮食限购,且瞧着这架式,价格嗖嗖嗖涨个没完没了,说不定下一刻又涨了,真是应了那句话:时间就是金钱。

扶住老叟的那后生嚷嚷道:“那谁……不准插队……”他是不认识大眼的,并不晓得对方的底细,不知者无畏。但就便认识又咋样?有城管大队在,往日的刺头地痞可就成了惶惶不可终日的丧家之犬了。

妈蛋,虎落平阳被犬欺呀。大眼回头狠狠地瞪那后生一眼,扬了扬拳头,免不了一番恫吓言词。

那后生初生牛犊,直接顶了回去。接着队伍中的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声援,你有大眼,呵呵,找有城管,就问你服不服气?怕不怕?

还别说,城管人员颇得人心哪,更是罪恶克星。

就便是对于大眼这样的小霸王,也是威慑力十足。

城管?大眼那叫一个郁闷憋屈,能不能这么不要脸啊,动不动就叫家长,有意思么?但是……众怒难惹,算了,不和你们这些刁民一般见识,咱换家米铺去。

这天,大眼买到米时已是黄昏,当时的米价是每斗十五钱。

这只是米铺火爆场面的一个小插曲,如丢进汪洋大海的一粒小石子,波澜不惊,人们关心的是米价,是还能不能吃得起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