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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自投罗网

事急从权,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镇朔将军的名头在前,十倍工钱在后,一夜时间,足够发动上郡百姓,将查抄出来的钱粮,装车运往沃野城。

若是在其他州郡,这么多粮食,钱财,任平肯定是一次性运不走,但在肤施县,情况却大不一样。

孙家三兄弟准备这些粮食,是为了运给赵国废太子刘丹做军粮。

冀州,并州辖区辽阔,冀州刺史方理再是准备充分,也不可能将所有郡守都买通了。

一旦提前小批次运粮,被路过的郡守发现有异,上报给丞相,那他们之前所做的努力,不说是直接功败垂成,亦是相差无几。

所以孙家三兄弟的运粮策略,是集结车辆,在赵国废太子起事后,直接一次性完全运过去。

在他们的计划中,有赵国废太子的军队策应,再加上冀州刺史方理的暗中协作,一次性完成运粮任务,可行性极高。

当然现在他们三人已死,任平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策略是什么,他只能从城中轻易便可集结出三千牛车,驴车,骡车中,猜测出整个计划的一二。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大地上时,上郡城门大开,浩浩荡荡的运粮车队,朝着沃野城缓缓而行。

车队由罗愣娃率领,任平分给他五百玄铠骑兵,自己则带着剩下的玄铠骑兵,在头天夜里,便悄悄开城门,转道直奔太原了。

任平一路奔袭,直奔太原郡城晋阳县,跑了大概一天,方才风尘仆仆的赶到晋阳城下。

“冀州刺史方理,见过镇朔将军,任将军远道而来,着实辛苦,下官已经备了薄酒,为任将军接风洗尘。”

进入晋阳县境内后,任平便命人把自己大纛立了起来。

因此他虽然对于冀州刺史方理,知道自己会来晋阳,一点不惊讶,但是其带着一众官吏,出城迎接自己,却是任平没想到的。

方理满脸堆笑,任平见到他,比他笑得还要开心。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只不过常言有些时候,也未必准。

任平笑容满面的端坐于马上,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同冀州刺史方理随行出城的官兵,并没有太多,不过也就一二百人罢了,还都没有着甲。

任平见此,也不客气,直接挥了挥手,身边一众玄铠骑兵,直接将冀州刺史方理给团团围住了。

在场官吏见此,皆有些不知所措,冀州刺史方理也是一脸茫然,但还是自持身份,脸上神情很淡定。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认为任平再跋扈,也不敢动他。

临戎城的事,他听说了,上郡的事,还没传过来呢!

方理以为任平此行不过就是为了打个秋风,他在知道其出现在晋阳县境内后,便立马召集了城中大户,官吏,做了简单安排。

大家一致同意,各家凑一凑,由冀州刺史方理出面,把任平这個瘟神打发走,也就是了。

谁曾想任平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带兵围住冀州刺史后,直接从怀中掏出太子符节,当众宣告。

“我奉太子令,请方刺史前往范夫人城参谋军机!方刺史请吧!”

任平说罢,围住冀州刺史方理的一众玄铠骑兵当中,便跳下来两个士卒,也不管方理是否同意,便将他推上了战马,随即跟着任平调转马头,便往沃野城方向赶去。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刻钟。

当任平带人都走没影了,跟随冀州刺史方理出城的官员,方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

但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纵然晋阳都尉就在场,亦没有一个官吏提出来,去带兵把冀州刺史方理“抢”回来的。

在场的各位官吏,虽然是并州官员,但是当初太子设宴时,他们可都在场,只不过后来他们没有给任平送礼罢了。

见识过任平的跋扈后,一众官吏虽然不喜,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方功勋卓著,手下士卒尽是精锐,同时深得太子恩宠。

如此之人,你让晋阳县的官吏,因为一个“代”刺史去得罪他,大家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的,甚至还有不少人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

自巫蛊之祸发生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不过一年有余。

并州刺史,没被罢黜赐死之前,也在并州经营多年了。

现在并州的官吏,大多都是他的门庭。

方理代管并州后,虽然暂时长居晋阳,但因为这一年里朝局混乱,他也不敢过于明目张胆的逼迫一众并州官吏,该换门庭,插入自己的亲信。

再者刺史这个官职,本来就是一个得罪人的活计。

汉武帝在位的前期,各州刺史,是为了监视诸侯国,到了后期,天下十三州的诸侯国,大多已然没了动乱的实力,故而近些年,刺史的检查目标,就转移到了所辖之州秩二千石的官员身上。

汉武帝为了规范刺史的职责,还特意为其定下了六条诏令。

一、“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即限制地方大族兼并土地,反对其横行乡里。

二、“二千石不奉诏,遵旧典,倍公问私,旁诏守利,侵渔百姓,聚敛为奸。”即打击地方高级官员的以权谋私的不法行为。

三、“二千石不恤疑狱,风历杀人,怒则任刑,喜则淫赏,烦扰苛暴剥戮黎元,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祆实讹言。”即打击地方高级官员执法不公平。

四、“二千石选署不平,阿附所爱,敝贤宠玩”,即打击地方高级官员在察举士人时偏向亲己。

五、二千石子弟恃怙荣势,请任所监”,打击地方高级官员子弟不法。

六,“二千石违公下比,阿附豪强,通行货赂,割损政令”,打击地方高级官员和地方大族相互勾结。

这六条诏令,哪一条不是对准了那些郡守,都尉的命门,甭说别人,就是有刺史将这六条套在任平身上,给他因此治罪,都一点不冤。

眼下大汉乃是人治,人治之下,法度的可操控性便太多了,更何况加之近些年,长安时局混乱,各地多民不聊生,各级官吏,谁还没有点小辫子呢?

很多事,本来不叫个事儿,可一旦被刺史较真放到台面上,那轻则罢官,重则便要掉脑袋。

再则刺史食秩只有六百石,出入却乘四骑车,凡到所县境内,皆需最少一名当地官吏前往迎接,这派头比一众二千石的大员都足,当朝丞相,也不过是四驾车出行。

权重,俸禄少,威仪大,这些特性使得底下官吏,对于刺史而言,既畏惧,又怨恨。

更何况,大家不喜任平跋扈,但却不能否认对方能打。

身为都尉,便是再不知兵,也明白拿手下这二三百没着甲的士卒,去碰任平麾下同等数量的玄铠骑兵,无异于以卵击石。

“百骑夜踏匈奴营”的事迹,在冀州,并州两地,无人不知,官吏们私底下,常常会对这战绩,提出质疑之声,大有“我上我也行”的气魄,但真遇上任平,连一个敢当面出言质问的人都找不出来。

一众晋阳的官吏,在城外商量了个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索性就全体回城,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他们装作不知道也就罢了。

若是今日任平拿出镇朔将军的身份,带走方理,一众晋阳官吏,再怎么说,也要上书丞相,通知汉武帝。

但任平此番前来,是掏出了太子符节,以太子名义带走方理的。

经过巫蛊之祸后,哪个官吏还敢没事找事奏请太子的事非?

能做官的未必都是聪明人,但却一定不是傻子。

大家都拎得清,这天下又不是他们的,人家刘姓父子,愿意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呗?

他们自家人,回府中搂着娇妻美妾,听听小曲,喝点小酒,岂不快哉?

————

任平带着方理,生怕有变,一连跑出了太原郡地界后,方才寻一阴凉地,下令休息。

冀州刺史方理,乃一介文官,多少年没纵马狂奔过了,这路上若不是有玄铠骑兵看护,他早就要坠马而亡了。

即便如此,狂奔了四五百里,他的屁股也受不了。

任平下令休息,没人搀扶他,仅靠他自己,是绝难下马的。

任平看着扶在马背上,一副死狗模样的方理,不由得笑了笑,挥手让手下人,把他给弄了下来。

“任将军,老夫,老夫这把老骨头,可比不得将军,如此奔波,差点,差点要了老夫的性命。”

冀州刺史方理,捧着水囊,“呼哧呼哧”的猛灌。

他着实被颠簸得不轻,纵然饮了水,缓过了一口气,依旧同任平说话是断断续续的。

任平可没时间和他废话,直接从身上掏出那份孙朴呈上来的谋反证据,在冀州刺史方理面前一摊,方理初见此,差点没被一口水呛死。

“咳咳咳……”

“行了,行了!别装了,有啥话,需要和我交代的不?方刺史,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和我说,与之后同太子殿下说,两者的不同之处。

实话告诉你,孙家三兄弟,正坐着牛车往沃野城赶呢!咱们走得快些,说不得还能让你们在路上遇见。

至于我为啥如此好心,你也不用多想,邹兰那姑娘不错,我甚爱之,看在她的份上,若有可能,帮你一把,亦无不可。”

“当真?”

任平本以为,能玩转如此大事之人,该是个何等人物,他都想好后续该如何跟冀州刺史方理反复拉扯了。

谁曾想他就才使出第一招,诈了一下方理,方理便已然迫不及待的想要全部如实交代了。

“自然是真!”

任平见冀州刺史方理这个态度,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来。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可以告诉你,但求你能保我一命。”

不是冀州刺史方理怂,实在是他没想到,任平会杀了孙家三兄弟这个关键证人,也没想到孙朴会搞出那个劝任平谋反的骚操作出来。

按照冀州刺史方理的想法,这封手书,就是给孙家三兄弟的定心丸,如今此书信都在任平的手中了,那便代表着孙家三兄弟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有孙家三兄弟做人证,这封手书做物证,自己参与谋反的事,肯定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便是证据不足,他也没有活路了。

一个巫蛊,虚无缥缈的玩意儿,都能牵扯几万人,像他这种人证,物证齐全的谋反大案,若无旁人从中干预,自己如何能活?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站在冀州刺史方理的角度,已经没有人比任平还够份量做出这个保证的了。

“你就从头开始吧!这么大的事,你们肯定不是计划一天二天了,孙朴可是说了,仅是筹备上郡的三万石粮食,便费了三年的光景。

再说我这个人,记性差,你说了我也未必记得住,来人!给方刺史准备竹刀,竹简,反正咱们距离范夫人城也有些距离,你就慢慢刻,咱就慢慢走,啥时候你刻完了,咱们也正好走到。”

任平刚下令,一旁便有玄铠骑兵,在方理的面前,扔了一把竹刀,一筒空竹简。

别看刚才方理答应得挺痛快,但那是让他说,此时任平让他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自行记录在案,方理立马便犹豫了起来。

任平见此,稍稍等待了片刻后,便装作没了耐心的模样,出言道。

“得了!看你这样子,也不是诚心悔罪,我正好也不想听,听得越多,这风险担得也越大。

不是有句话叫做,叫做什么来着,对!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行了你不愿意跟我说,那就留着跟太子殿下和陛下说吧!

看看他们二位能不能留你九族一个全尸。”

任平言罢,挥手示意身边的玄铠骑兵,上前将竹刀,竹简收起来,他自己则装做转身上马,继续赶路的模样。

方理见此,立马便急了,死死抓住地下的竹刀,竹简不撒手,口中喊道。

“我写!我写!任将军,请你一定要信守诺言,保我方家全族性命。”

任平听到此处没再多言,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方理见此,心满意足,也不再废话,打开空白竹简,略微沉吟片刻后,便开始用手中竹刀,在上面奋笔疾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