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农场驻地大门前，冯曼丽手里拿着一副破镜框，发着呆。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
那时，七岁的冯曼丽，还是商海市提篮桥区21号弄堂里的大姐头。
有一天，同样七岁的王东城在弄堂口，被几位别的小朋友欺负了，就在他哇哇大哭，不知所措时，冯曼丽站了出来，替他出了头。
自从那以后，王东城就成了冯曼丽的小跟班。
小学，初中，高中，一直到五年前，来到这里下乡插队。
形影不离，出双入对。
王东城帮着冯曼丽学习文化课，冯曼丽帮着王东城完成劳动课。
在乡下劳动满三年，就可以申请回城工作。
冯曼丽申请了很多次，都没拿到指标，王东城却截然相反，回回都能通过。
每一次，冯曼丽总是用命令语气说：“王东城，留下来陪着我！”
王东城也总是毫不犹豫地答应，“嗯！”
上个月，两人第四次邮寄了申请。
这一次，冯曼丽还专门让在商海的同学去街道上问过，得到的回复是，她的申请已经通过了。
苦等了半个月，返城的挂号信终于来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还是只有王东城的。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
可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农场没问题，街道也没问题，到底哪出了问题。
冯曼丽万念俱灰，不再心存幻想。
没有哭闹，平静的说道：“王东城，你先回城吧！”
“嗯！”
王东城像往常一样，毫不犹豫地答应，可这次的“命令”变了。
“嗯？曼丽！你说什么？”
王东城满脸都是不理解，就如同一个已经杀得敌人丢盔卸甲，眼看就要将对方主帅拿下的先锋，却听到元帅撤退的命令。
“我说，你先回城。”冯曼丽机械地重复了刚才的话语。
“曼丽，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王东城就像一套出了BUG的程序，来来回回，就是这一句。
冯曼丽看着眼前笨拙的王东城，连句安慰人都不会说，心里的委屈瞬间爆发。
一巴掌将王东城的眼镜烀在地上，然后一脚踩碎，“*M，我让你滚！你听不懂吗？白痴！******”
王东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冯曼丽，歇斯底里，嘴里骂着如此粗俗不堪的言语！
这，还是自己一直崇拜的冯曼丽？
感觉如此的陌生！
“曼丽，你别生我的气！我走，还不行！不过，我回城等着你！我去街道找领导……”
王东城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冯曼丽无奈的笑了，“一个连鞋带都不会系的，除了书读得好，有什么用！”
说完，转身回了宿舍。
……
吉普车沉闷的发动机声，将冯曼丽从会议中拉了回来。
她往旁边退了几步，以为是哪位市里的领导来农场视察工作。
不曾想车上，有人突然自己的名字。
“曼丽，我回来了！”
王东城不等车停下，就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卧槽！这傻……”
刘三江差点骂出来，赶紧刹停了车，“刹车不好使！”
冯曼丽看见王东城跳下车，摔在地上，心提到了嗓子眼。
又见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内心又恢复了平静。
“还回来干嘛！”
冯曼丽将破眼镜框握在手里，然后转身径直往农场驻地内走去。
“曼丽，等等我！”
王东城站稳了身子，跑着跟了上去。
“奶奶，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苏晴看她这两个老乡有些不对劲，也下了车，将车门关好，也跑了进去。
“得，都走了！仨儿，你不看看？”大姨奶说。
“我才不去凑这种热闹！我先把您送到大伯家，再来接她们。”
刘三江调转车头，朝南驶去。
“大姨奶，这车还行吧？”
“太颠了！”大姨奶有些嫌弃，“还不如四十多年前，你爷爷在商海，那一辆乌龟壳小汽车坐着舒服。”
“乌龟壳？”
又触及到刘三江的知识盲区，汽车这种快速贬值的物件，他没研究过。
在他的记忆力里，四十多年前，也就是一九三几年，那时候的车，大部分都像铁王八壳儿。
“叫什么虫？”大姨奶试图想起名字。
“不会是甲壳虫？”
刘三江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二奶-车的历史有这么早？
“好像是叫这个名。你三姨奶可喜欢了，每次出门打牌都会开着它。我和你二姨奶都捞不着坐。每次想坐坐，你三姨奶就说车太小，坐不开，只能坐一个司机，你们又不会开车！有一次，她忘了锁车库门，我就偷偷去看了，才知道，这么小的乌龟壳，竟然有四个座位。你三姨奶就是怕我们坐上瘾，不想让我们坐。”
大姨奶絮絮叨叨讲了很多，满脸都是笑意，仿佛回忆起年轻时那段快乐时光，。
刘三江从大姨妈的话中，听出了幸福的味道，故意放慢了车速。
“那之后，我三姨奶让您和我二姨奶坐了？”
“三姨奶从小在商海长大，精明得很，跟我们说，坐可以，得交钱！那时候，钱都是你爷爷攥在手里，从来不多给，我和你二姨奶哪会有钱。不过，你二姨奶胆子大，说不让坐，她就直接自己开！你三姨奶担心她把车撞坏了，没办法，只好答应让我们坐！”大姨奶脸上的笑容更得意了。
刘三江回想起在商海市小时候的记忆，记得见过三姨奶几次面。
每次见面，三姨奶总是弯腰捏住他的小脸，弄得生疼。
在他想要哇哇大哭前，三姨奶就会松开手，从随身携带的小荷包内，掏出一块水果糖，塞进他的嘴里。
然后揉乱刘三江的头发，说一句，“小孩真好玩！”
这么多年过去了，刘三江早已忘记三姨奶的脸长什么样子。
只记得，她是一位不管什么季节，都要穿着旗袍，手里夹着女士香烟，走路哒哒响的时髦女人。
有一天，大姨奶告诉他，三姨奶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了。
那时的刘三江，听了这个消息，还挺高兴，终于没人再来捏他的脸。
“仨儿，你大伯家到了！”
大姨奶及时地提醒，将刘三江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他刹停了车，然后将大姨奶扶下车。
本来想扶着老太太进去，可大姨奶让他去农场找苏晴，顺便将他大伯叫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