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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朱崖岛

黎母水(今海南省南渡江)入海口的三角洲上,几棵高大的椰子树在风中摇曳。七八条小船用绳子系在树上,随着海浪摇摆浮沉。

十多个汉子聚在树荫下,他们姿态各异——有人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有人在沙滩翻找被潮水送上来的扇贝和螃蟹,有人爬到树上摘椰果。作为华夏最南端的大岛,朱崖岛是一年四季都能吃椰子的,但这个月份的椰子口感并不甚好,真正好吃的椰子还是得等到最热的时节。

这些人中最多的还是那些东倒西歪躺在沙滩上鼾声如雷的。他们衣着很简单,有的人还穿着短打,有的人只套了一条牛鼻裈,但更多的人直接一丝不挂了。

这里是热带,没有一年四季,只有雨季旱季。

大头龙的部下里,最无聊的当属这群被派到这片沙洲上值守的人。这篇沙洲不小,方圆几里地。他们待在东北角,成天都看不到人。那些出去打鱼或者打劫归来的兄弟们多是沿西岸那边回的水寨。

然而他们的存在却也是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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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年前,那时候南海群盗的盟主还不是大头龙。他们的势力遍及南海诸岛,总寨就在朱崖岛上,就在西汉武帝时朱崖郡的治所瞫都县——那是一个被废弃了200多年的城池,沿着黎母水逆流而上十来里就到了。自从西汉元帝放弃朱崖岛之后,这里就一直是海盗的天堂。

但那一年,孙权看上了朱崖岛的玳瑁和珍珠等宝贝,忘记了昔日发兵夷州的亏损,不顾陆逊、全琮竭力劝阻,又想在海上开疆拓土。他派遣将军聂友、陆凯,许下朱崖郡、儋耳郡太守的官职,统兵三万出征朱崖。

那时候,正是这个三角洲上瞭望台的海盗们看见了黑压压一大片的战船正在排山倒海般涌来,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敲响警钟,一边飞速往上游报信。

这个宝贵的时间差给了老盟主反应的机会,他当机立断兵分两路,一路由自己领着,和吴军周旋,一路护着自己刚满十岁的儿子遁入五指山,下昌化江,最终从朱崖岛的西南角仓皇出逃。

这纯粹是一场遭遇战。聂友、陆凯根本不知道南海群盗的情况,他们率兵登岛也并不是冲着这些海盗们来的。既然他们的任务是收复朱崖岛,那他们自然打算沿黎母水溯流而上到瞫都城故地,然后驻兵修城,招抚蛮夷。这是很正常的思路。

但好巧不巧,偏偏这帮海盗的总据点就在那个位置,这完全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就这样打响了。

这些海盗虽然在南洋称王称霸,把那些南洋小国折腾得够呛,但在东吴帝国的正规军面前完全不够看的。聂友、陆凯虽然不是多么杰出的名将战神,但水平还是比较正常的,应变能力也在线,当即就果断进军交战。这三万大军中,有一万水师,一万步卒精锐,这些精锐步卒中有八千是擅长山地作战的山越精兵,另有一万负责筑城屯田的弱卒。

总之收拾这个海盗窝是绰绰有余了。

海盗们被杀得大败,老盟主死于乱军之中,寨子也被焚烧,余部四散溃逃,遁入深山。

东吴的南征大军算是立足成功了,南海群盗多年积累的财富也让他们收获颇丰,二人赶紧遣使报捷。孙权大悦,封聂友为朱崖太守,陆凯为儋耳太守,以彰其功。

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们招抚蛮夷部落的行动并不顺利,派去的使者多被杀害。南海群盗在此盘踞多年,与那些土著俚人的关系已经磨合得比较稳定,参加海盗的俚人青壮也不少。窜入深山的海盗残部迅速联络俚人继续对抗。

俚人各部迅速跟他们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一方面,虽然这些海盗和东吴大军一样,对他们来说都属于外来者,他们和海盗也时有摩擦甚至冲突,但他们早就习惯了彼此存在,甚至已经在逐渐融合,而吴军却被视为共同的敌人,之前死难的海盗中,也有不少是俚人;另一方面,从前被大汉统治的历史勾起了他们惨痛的回忆——朱崖又名珠崖,这个“珠”说的就是当地盛产珍珠,这也是当年汉武帝发兵将此地纳入版图的重要原因,得到朱崖岛之后的大汉帝国的确获取了不少珍珠玳瑁,但这背后却是俚人的血泪,是汉军的凶神恶煞和汉官的敲骨吸髓、予取予求。

在这样的严酷统治下,当地人不断反抗,使得大汉在当地的统治成本直线上升,最终远远高过产出,迫使大汉放弃朱崖岛。

在俚人看来,这些吴军和当年的汉军没有区别,更何况孙权本来就是冲着那些珍珠玳瑁来的,当然也有人口。

聂友、陆凯见招抚无效,只好出兵进山征讨。一开始战事还比较顺利,俚人固然是本土作战,熟悉山形水势,但山越精兵也不是吃素的,吴军的装备更是碾压土著。但随着时间推移,刚刚到春末夏初的时节,朱崖岛的天气就已经酷热无比。山越人精通山地战但并不擅长在热带丛林作战,其他吴军更是顶不住这种湿热的环境,生病的士卒越来越多。

两人一合计,为避免卫温、诸葛直征夷州之覆辙,决定见好就收,趁着疫情还没有大范围扩散赶紧撤军走人,顺便掳走了几个之前征服了的部落,抓了几千人回去。

虽然没能达成征服朱崖岛的战略目标,但能够全身而退,有所斩获,又掠夺了不少财宝和人口,孙权还是比较满意,至少没有像征夷州那回得不偿失嘛。所以战后聂友因功拜丹阳太守,陆凯转建武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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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军走后,海盗残部渐渐回到他们的老巢,他们的少主也从东南边的臣延岛归来,那是后世的吕宋岛。

在这一时期,菲律宾群岛没有国家政权的存在,他们还处于原始部落状态,有三个大部落名曰臣延、耽兰和杜薄,分居其中三个岛。南海群盗在那里也是有落脚点的,这个十岁的孩子便在那里躲了一年的难。

此人便是大头龙。他的父亲死于吴军之手,他怀着刻骨的血仇,在几年后,当他得到实权,立刻去和交州水师纠缠不休。但打了几仗之后他很快看到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完全讨不到便宜,再这样刚下去,万一哪天吴军又发了狠,要跟他们不死不休,他们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当修则掌控交州水师实权之后,大头龙便跟他搭上了线,双方蝇营狗苟,狼狈为奸,共同敲诈这些来往于番禺和西洋的商船。

当然,时不时还是得打打“友谊赛”做做样子,况且他们只是各怀鬼胎地勾结,互信是不可能的,还得时刻防着被对方算计,所以打得也是半真半假。

尤其是在交州三郡丢失,南海商路衰落的情况下。

大头龙要防着修则哪天把他一锅端了给建邺天子请功,修则也要防着大头龙没别的地方抢掠,想从他那抢一把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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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一叶孤帆远远驶来,瞭望台上的人立刻吹响了竹哨。刚刚还七倒八歪的汉子们骨碌碌爬起来,操起刀枪钩棒,几人跳上船,一边划着桨过去,一边大喊道:“来者何人?”

那一边,船舱里,一个羽扇纶巾的翩翩公子对船夫道:“知道该怎么说吧?”

“省得,省得!”船夫连忙应道,“每次都是我来的。”

说罢,船夫高声喊道:“修将军使者,与你家大王有要事相商,烦请引见!”

修则和大头龙的来往不是一次两次了,船夫跟这些人也是老熟人,他一出声就让汉子们松了口气。

船靠了岸,钩到了椰子树上。船夫去了三角洲上的棚屋里歇息,使者则换乘海盗的船溯流而上直向大寨。

“见过大王!”使者风度翩翩,鞠了一躬。

“难得修将军还派个文化人来,”大头龙哈哈大笑,留出一嘴黄黄的大板牙,“这可就对牛弹琴了,我们这都是些粗人,可没有那么多文绉绉的做派呢?”

使者微怔:“不敢当不敢当,在下也只是太守府上一个小小的文吏罢了,些许贱名更不敢污大王耳。不过依在下看来,大王倒是有学问的。”

“哈哈哈,很吃惊吗?”大头龙似笑非笑道,“我乃故汉马伏波之后也!”

使者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没必要在这事上较真,便恭敬地笑道,“不意大王竟是名门之后,久仰久仰!”

“行了,”大头龙大手一挥,“知道你不会信的,你信不信也不重要。修则既然派你来那肯定是有事,说吧,他想让我干什么?”

“诺!”使者呈上修则的信,“这次我家将军想和大王共襄盛举,来一次大的,这事一办成,以后这南天便是大王和修将军说了算,再不用看任何别人的脸色......”

大头龙摩挲了一下封皮,看着他们约定的独特印记,嗯,没有问题。拆开之后,打开竹简,一下子就被修则疯狂的计划吸引住了眼球。

“怎么样?”使者期待道,“大王若有意,那便劳你大驾,走一趟徐闻港?”

“嘶......”大头龙倒吸一口冷气,“兹事体大,你先下去,容我们商议商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