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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是夜

柳天阴翻身上马,却听见在后面的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不屑。

在马上转头看过去,原是一位魁梧大汉。毕精顺着柳天阴的眼神,看到了此人,脸色大惊,立刻跑到柳天阴跟前。

“大人,此人是姜家的武练教头,武功很高。庄文友他们派他来混入出城剿匪的队伍,恐怕是心怀不轨啊。”

柳天阴被毕精这么一提醒,反应过来。这也难怪,如果是自己,在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后也一定会把来的高官杀掉。更何况,一个模样落魄的官员。

在庄文友他们的推测,柳天阴要么是微服出访,奉旨调查这封州要地,要么就是遇刺,沦落于此。无论哪种可能,都没有人知道柳天阴来到了这里。

即使杀掉,又有谁能知道是他们干的?再者说,他们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山贼,山贼的辩驳谁会相信。

而柳天阴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这个人绝对身怀武艺。武者给人的感觉与常人不同,武者对这种感觉也最为敏锐。

柳天阴不会惧怕一个武者,因为他自认在这样的小县城里已经难逢敌手。能打败他的人,早就坐在高位之上,哪里会去不起眼的豪绅家当武练教头。

于是剩下两匹马,一匹由毕精骑乘,一匹则交给衙门四房的武房主事。

“诸位,随我出城剿匪!”柳天阴大喝一声,驾着马朝城门走去。

原来柳天阴一天一夜的脚程,在骑乘马匹后,只需要半天路程。不过,由于身后还有二百人,柳天阴不能走得太快,出发的时间也算得上晚。故而,柳天阴又得风餐露宿。

堂堂一个大内总管,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传出去也会让人耻笑。柳天阴近十天,九天都在荒郊野外生活,哪有一个二品官员像他这般惨。

偏偏他还不能说惨,说出来那就是对天子不满,杀头的罪过。柳天阴对此可是怕极了。所以说,伴君如伴虎,稍微不留神,说不定脑袋就得搬家。

天色渐晚,只有视野可及的远处还有略微的淡黄的光在晕散。从午间二时集合后,柳天阴就一直领着他们赶路。

柳天阴骑着马,又不用自己行走,自是体会不到差役们的疲惫。领导者永远无法对底层群众的经历感同身受,他们只会做出一些表面上的惊讶,心疼与鼓励。

已是夜间三时,按照大炎历来推算,大概是九月中旬。柳天阴毕竟到这个世界不久,很多东西仅仅依靠原主留存下记忆无法完美地记住并且融会贯通。

所以柳天阴对于大炎朝的时间概念没有那么清晰。再加上从前于原来世界的影响,柳天阴倒是觉得还没有太晚,足以再赶一段路。

不过,看所有人士气萎靡,在毕精的建议下,柳天阴还是选择就地安营。

毕精料想到今日必定不能赶到贼寨前,故而在马上安放几个软草垛,以备柳天阴休息。

柳天阴在看到毕精费力取下软草垛给自己休息时,心里对毕精不只有欣赏,还多了几分感激。兴许毕精会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

躺卧在软草垛上,柳天阴并未因此放松精神。如果庄文友他们派来的人真要动手,现在无疑是绝佳时机,任凭谁都无法错过的机会。

柳天阴再次运转那种名叫《息术的特殊功法,安静地卧在草堆上,甚至空门大开,就等着鱼儿上钩。

约摸到第二天的晨间一时左右,柳天阴隐约觉得耳边有一道风声。柳天阴反手把那只伸来的手抓住,眼睛倏地睁开。

那人却是毕精。毕精也没有想到柳天阴会反应得这么迅速,害怕柳天阴误会自己,便解释其中缘由。

“大人,庄文友他们派来的人大多已经醒了,还有一些正在被他们叫醒。我怀疑他们准备动手了。故此来提醒大人,未曾想大人如此警惕,看来是我多此一举。”

听了毕精的辩解,柳天阴信了七分。不过他忘不了曹孟德献出七星宝刀的故事。所以,对于毕精的怀疑自然也随之多几分。

“无妨,全都是些乌合之众,你带人把县衙里的差役也全都叫起来,看他们还敢不敢乱动。”

毕精领命,擦拭额头沁出的汗,就走向差役门休息的地方去了。

柳天阴说是对毕精那么说,可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慌张。他现在受了伤,若真是他们要动手的话,柳天阴还未必能突出重围。更何况他还想带上毕精一起离开,更是艰难。

所以,他只能让毕精叫醒县衙里的差役,这样那帮人还未必能取胜。

在软草垛上打坐,柳天阴在恢复许多的经脉中运行内力,同时运转另一门功法《静禅。

不用怀疑,在皇宫里的武者,尤其是柳天阴这种可以随时随地阅览大内宝库,典籍阁等地方的人,比外边那群浪迹江湖的野路子起点就强上百倍。

四处火把亮起,毕精呼唤他人的声音传来。

从睡梦里醒来的衙役们都以为是有山贼等匪徒来袭,顿然精神抖擞起来。要知道,剿灭山贼对他们来说也算得是大功一件。以后与街坊四邻也有个吹谈的资本。

再者说,人总不免会妄想,万一剿匪立了功,岂不是平步青云,节节高升。抱着这种心态,他们自然个个虎视眈眈,生怕有人抢了属于自己的功劳。

再说那姜家武练教头,生得是威武。姓杨名鏖,一身武功只是传一本普通功法,却也可练至炉火纯青,天生神力暂且不论,光是面貌就叫心怀不轨之人于百步外速速退去。

身高尺,腰阔十围,两条眉毛就像虬龙团在一起,一双兽眼蕴藏凶光,两鬓的发丝随意垂下,不修边幅。人一看就知道这位是杀过人的主。专使得两把板斧,唤曰尽山斧,这斧子也曾见过血,弑过人。

可此时他却安心地睡在拾来的草上,一个人过来小心翼翼地推搡他。他也不起,只是拽住那人推搡的手甩出去,又安稳地睡下。

“教头,教头,我们要动手了。”那人也不敢再次打搅,这位说不定真敢把自己劈碎,只能远远唤一声。

“莫要烦洒家,洒家做不得如此苟且之事,若是做了,怎算得上英雄好汉?莫再打搅,否则将你劈碎喂了畜牲去。”杨鏖躺在草上说了这几句,再无声响,只传来一阵鼾声。原是他又睡下去罢。

那人无可奈何,别说他,就是姜家家主也未必管得住杨鏖。这位曾经可是把姜家那位欺男霸女的小少爷打了一顿,老爷还没有明面上责怪杨鏖。他一个下人又有什么本领能镇住杨鏖。

忽然间,他只觉得火光多了许多,定睛一看,却是差役们都被叫醒。那人暗道不妙,赶快走到一个领事的人那里。

“远哥,我看这些差役都醒了,如果现在动手,万一有嘴巴大的把事情传出去可就完蛋了。不如等明天和山贼打斗时,在混乱中杀掉他,再推给山贼。”

那人心思也算是缜密,考虑到这一点。一行人中为首的年轻人微微颔首,肯定了他的建议。

随后,本来被叫醒的姜家人大部分都再次躺下去休息。只留下一些人守夜,这也是出行时庄文友特意嘱咐,以防被柳天阴反过来坑害。

毕精见杨鏖那边火把已熄,道了声歉,也招呼众位差役继续歇息。众差役虽然心中不悦,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人家有连庄县令都要害怕的大人做靠山,骂不得。一个个横眉冷对,却也乖乖躺下休息,以备明日剿匪。

自知理亏,毕精不做停留,再走回柳天阴跟前。

“大人,眼下看来,庄文友他们确是意欲加害于您啊。”毕精压低声音提醒柳天阴。

柳天阴不以为意:“一群乌合之众,能奈我何?更何况,而今我也带领一百差役,他怎么可能轻易取胜。”

“大人,那杨鏖是姜家武练教头,武艺非凡,常人不能挡。况且,差役毕竟非是亲兵,若有人以利益诱惑,定然弃了大人。”毕精如是说道。

“原来毕先生是担心这个。”

柳天阴听闻毕精这番言论,却是捡起脚下一块拳头大小的青石,紧紧攥在手中。不消几息时间,毕精只听到崩裂声响。

柳天阴脸上一副胸有成竹的神色,眼睛轻眯,对毕精说一句:“先生请看。”把手伸在毕精身前。

“啊?”毕精只见柳天阴纤细修长的手指缓缓张开,那坚硬如铁的青石就碎作几块,纷纷坠地。他原先只以为柳天阴是个在朝的文弱书生,只是个文官罢。可柳天阴这身武功却超出他的预料。

柳天阴见到毕精震惊的神情,大笑不止:“先生也未料得自己识人竟也能有误吧,啊哈哈哈哈……”

“不不不,我反倒认为自己识人无误了。”

“为什么?”

“得遇明主,岂能有误。”毕精肯定地回答道。

柳天阴一挑眉毛:“按我说,先生的识人本领还真得再练上一练。万一人识错,难免招来杀身之祸。”

“难不成,大人胸无大志?若是如此,也算是我毕某人识人有误。”

“已非男儿之身,怎有男儿之志,何成男儿之业?”柳天阴只还以毕精一个苦涩的笑,这个笑容一如既往的虚伪,又十分真诚。

“这……”毕精停顿一下,也没了后文。

他毕精也可以说是怀才不遇,空有抱负却无处施展。与世俗之火炉炼得一身铜皮铁骨,磨去文人傲气,四处逢源,圆滑至极。本以为自己得遇明主,岂料那明主是个阉人。

辅佐于阉人账下,使天下人耻笑,青史存污啊。

柳天阴就这样一摇一摆地走入丛林,毕精不做挽留,就这样目送柳天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