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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来朝

这一夜,基本上无人安眠。

启瑶在子时之前就起了程被岐星楼的人护送上了回祁国的路,临行前她曾想过去跟梵彦道别,但终归是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望了一眼梵彦的房门就再也没回过头。

而梵彦在屋内透过那道半开的窗,看着启瑶的背影逐渐远去,喟然长叹,想到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梵芩,又是一阵颓然,此次,他难辞其咎,明明知道一国公主不是能随便带着走的,他却还是带了,他,愧对那一城的百姓,愧为大乾亲王。

夜愈来愈深,寒越来越重,梵彦不知在窗口站了有多久,直到被吹进来的冷风直袭了面庞,才回过神关上了窗。

梵芩早已回了自己屋内,现下已经躺在了床榻之上,那眼周,却是有些红,明显是哭过了。

她本不是个爱掉眼泪的性子,今日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一是一城之亡冲击太大,二是自己至亲之人竟然不信自己,她也是个女子。

良久,梵芩才闭上眼睛,像是关上了一扇门,将什么阻隔在了外面。

第二日一早,梵彦便又来了梵芩的门外,依旧是一片沉默,哪怕梵芩带着琅月出来随后去了议事厅,也没瞧一眼跟一根门柱一样立在那的梵彦。

自梵芩走后,岑昱来到了梵彦的面前,看着梵彦的眼神是无尽的凉薄。

“你这样只会让她更远离你”。

梵彦苦笑一声:“我又何尝不知晓?可我如今就是个罪人,大乾的罪人,要走也要先跟她赔罪,她拼命在护着的大乾,我因为私心害了,她不顾性命救我,我却因为一个相识不过半月的女子不信她,我活的何其可笑!”

岑昱看向廊外停驻在树上的一只小鸟,神色幽远:“于她来说,行动比赔罪来的有效,你呆在这,只会离她越来越远,你好好想想吧,”说罢就负手转身离开。

留下梵彦一人,也看向了那只小鸟,可小鸟却在那一瞬展翅飞走了,梵彦唇边自嘲似的笑着:“我这个哥哥还没有你了解她,罢了,罢了......”

这日之后的一连几日,梵芩不是在议事厅就是在屋内,最多也是去练兵场视察一番,梵彦自那日之后也没再来找过梵芩,但军营上下都知晓,他们的长公主殿下和景王殿下疏离的像外人一样了。

没人敢在梵芩面前提梵彦,可今日,却是不得不提了,梵彦离营回京都了,昨日连夜走的,只留下了一封信和一只蝴蝶纸鸢。

琅月将其递到了梵芩面前,梵芩却是看也不看,哪怕那纸鸢扎的多么精巧,哪怕那纸鸢......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样式,那封信也未曾动,琅月拿来是什么样子的,连着好几日就是什么样的,连位置都未曾挪动过,琅星实在看不下去,将信和纸鸢都收进了箱笼,眼不见为净。

在南旻军驻地前移后的第八日,伏禄军营再接急报,南旻军再次压境了,原本的阵仗上又添了两万余兵,这么短的时间,只能是从附近的城镇强招的了,木厥之前就撤了回去,现如今再要过来也要些时日,更何况木厥南旻已经有了矛盾,再在一起合作也不见得有一开始那么牢靠了,梵芩和谈文恒再次率领两军应敌,这次,岑昱在。

南旻军虽以猛著称,但南旻内乱将近一月,强招的两万余兵也并无上过战场的经验,只是平添了伤亡,南旻军被两军打的节节败退。

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却无人在意自己到底会不会死,在意的只是这场战会不会赢,赢了,哪怕死了都光荣,因为他们护住了身后的家园,输了,不过就是化为历史长河一粒细小的沙,可谁又不是呢?

此战持续了半个月,南旻军原有的十万大军只剩下不到五万,大乾两军共十二万,却也牺牲了三万余人。

南旻军愈退愈远,直被逼到了南旻边境的城镇,闾丘颉接连接到急报,刚开始还是信心十足,可后来情况越来越没往他想象的那发展,直到南旻的边境快要被大乾铁骑踏入,直到接到祁国也撤了兵的消息,闾丘颉才掐灭心里那簇希望的火花,递出了降书。

可梵芩却不像十年之前伏禄之战一样,只要一份十年不侵犯大乾的盟书,梵芩要的,是大乾铁骑即将踏入的这座城,以及一个质子,还有一份南旻永不觊觎大乾的誓书,并且放话,闾丘颉要是不应,大乾铁骑就会直攻南旻皇城,不死不休。

闾丘颉又被气的晕了好几回,但还是迫于大乾军威迫于朝中压力,同意了梵芩的要求,奉上了边境那座名为川缘的城,递上了誓书,并将南旻的太子闾丘朗作为质子于大乾朝贡之时送至大乾为质十年。

大乾快速接手了川缘,并改名为林竹,是大乾那座亡了的城名,梵芩用自己的方式用大乾的实力,为那些亡魂尽了绵薄之力,哪怕那些人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但这座城,以后就是林竹,此战梵芩将其称为林竹之战,不在林竹却为林竹。

在祭奠了那些牺牲将士之后,旗云军,踏上了回京都的路,因为在两个月之后,大乾迎来新帝即位的第一次朝贡,身为此次大展大乾威风的旗云军,定是要在京都的,岑昱先行回了祁国。

祁国在启瑶到了之后启楠就撤了兵,同样奉上了边境一城作为赔礼,并重新修订了那份盟书以及大量赔礼送往大乾。

启瑶回宫后再没踏出过自己的宫门半步,也无人关她,每日除了用膳安寝就是在诵经,她的遥安宫偏殿请了一尊佛,设了佛堂,每日里启瑶多半时间都是在佛堂度过,仿佛这样,能让她稍稍好过一些。

而启楠自送了赔礼之后,在朝中宣布了最后一道圣旨,启楠退位了,皇位让给了先帝十三皇子,也就是现在年仅十六的启轩,嘱摄政王岑昱监国,从旁辅佐启轩。

在启轩换上龙袍坐上帝位之后,启楠剃度出家了,拜入了刚好路过祁国的慧能高僧门下当了关门弟子,从此青灯古佛伴余生。

世人皆不解启楠此举,但梵芩听后也只是漠然,在梵芩眼里,哪怕他修行一生,也不能洗去他手上那一城的鲜血,但他若说赔命,他那条命也抵不过,但他能放弃帝王之位放下帝王权势,毅然决然的出了家,已经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呆在古庙里赎罪一生,也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不过几个月时间,四国格局又翻天覆地变化了一番,三国皆是新帝登基,与下南旻的皇帝已经开始缠绵病榻,无论局势再怎么变,有一点却是没变,四国为首的依旧是大乾,三国依旧要向大乾朝贡。

旗云军在行进两个月后回到了大乾京都,梵擎亲自出宫率领众臣迎接,元曜年的第一场战赢得漂亮,大乾上下更是人心激奋,主道两旁站满了百姓,欢呼声比出征时更为热烈。

梵擎履行了诺言为旗云军举行了凯旋宴,全军上下论功行赏,梵芩也履行了自己对梵擎的承诺,卸去了自己旗云军主将之职,林尚宁荣升旗云军主将,得封宁远将军,赐了一座将军府。

六月十六就是朝贡之日,来朝的国家都陆陆续续来了大乾京都,空着的驿馆早已打扫一新,里面渐渐住满了人,京都迎来了久违的热闹。

邧国使臣是三国来的最早的,六月十三就到了京都,此次派来的使臣是新上任的,名叫孟凡明,看起来也不过弱冠之年,相貌俊秀,但为人一看就很是圆滑。

南旻十四日到的,除了来为质的邧太子闾丘朗还有一个中年使臣名叫涂元,祁国倒是来的最晚的了,依旧同上次来使人员差不离,还是岑昱这个摄政王,只不过队伍中又多加了一个素衣蒙面的女子。

岑昱此次却未住驿馆,而是择了一处宅院,“恰好”在公主府隔壁,与公主府的规格相差不大,作为一个别国摄政王如此大的排面也是从未有过,但奈何人家早已经跟邻居长公主打过招呼了,是以除了那个女子和一些使者住在驿馆内,岑昱带着煦衍当起了梵芩的邻居。

这邻居还没当够一个时辰,岑昱就出现在了梵芩的府里,那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倒还真像是在自己的府里一样,也不得不说梵芩和岑昱的府里规矩不是一般的齐整,对岑昱这个他国摄政王目不斜视,行了礼之后就各做各的事,好像一点都不好奇岑昱为何会来这里一样。

岑昱不是第一次来公主府,但也没如此光明正大的来过,这感觉倒是比往常那偷摸着好,至少煦衍是这么觉得的。

梵芩早得了信,派了琅月前来为这两人引路,虽然这个人并不需要引路......但还是做做样子。

琅月将人带到了公主府的正堂内就让岑昱稍等,说自己主子马上就来,岑昱点点头就坐下了,琅月又奉上了茶,才退了下去。

自打琅月出现起,煦衍的眼睛就一直跟着她,现在还在依依不舍的看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

“有点出息,”岑昱放下茶盏,看都没看煦衍就出了声。

煦衍皱着眉长叹:“主子你是和女主子快修成正果了,属下这也太憋屈了!”

“自己没用你怪谁?”不懂下属疾苦的岑昱又泼了煦衍一盘冷水。

“我......”煦衍有苦说不出,只能放弃独自叹气。

这是忽闻外面女子轻快一声:“摄政王大手笔,隔壁那座宅子如此之贵都买了下来当落脚地”,说话间一袭碧蓝裙衫手里抱了只雪白兔子的梵芩就进了正堂,面上还带着揶揄之色。

岑昱抬头笑眼看着女子向自己一步一步款款而来,随后在自己面前站定,将那兔子举在了他眼前,偏着脑袋问自己:“这只兔子好不好看?我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兔子!”

“好看,”也不知到底是在说兔子好看还是说面前的女子好看。

煦衍默默地退了出去......明明还没到晚上,他却觉得他像要安寝之人眼前明亮的烛火。

梵芩走到了岑昱一旁的椅子坐下,爱不释手的抚着那兔子雪白的毛发,眼里亮晶晶:“这兔子是邧国使臣带来的,说是极其稀有的种类,它的眼睛是我从未见过的蓝色,像宝石一样”。

“邧国?”某人心里疑心骤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梵芩不以为然:“对啊,听闻是傅槿亲手养出来的,倒没想到他还有这份闲心”。

岑昱眉心微动,没再答话,只静静的看着梵芩和那只兔子。

那只兔子本来还在梵芩手心乱动,随后不知怎么的就开始逐渐安静,最后竟然闭上了眼睛,梵芩本以为它睡着了,可哪知手上都感觉不到它的温度了,梵芩心下有些慌,又捧到了岑昱的面前:“你......你帮我看看,它是不是没呼吸了?”

岑昱抬手触上了那兔子的身体,不过一下就松开了手,语调平淡又自然:“没了”。

“怎么会呢?它才在我这待了三天都不到!我也没对它做什么啊?”梵芩满心疑惑不知从何说起,但确是感觉不到那兔子的呼吸。

“它的寿命到了,从邧至乾路途遥远,许久没得到宽阔的地方活动,能活这三天都算好的了,”某人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

梵芩还真的信了,一脸惋惜:“我还想着养久一点呢,如此看来是我跟它没缘分了,可惜......”

岑昱忽然伸出了手道:“给我吧,我去为你寻只好的来”。

“那你好好送它走,”梵芩不舍的将兔子递到了岑昱手里,狠狠心别过了眼不再看它。

岑昱带着兔子就起身离开了,说是要去为梵芩寻只新的来,梵芩自然应下,庆幸自己还好还没跟那只兔子处出感情来,不然怕是会更难过。

带着兔子走了的岑昱倒是先回了自己的隔壁的府邸,书房内煦衍看着那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脸感叹:主子这醋吃的可真不着痕迹!下一刻书房内就没了兔子的踪影。

而邧国傅槿所在的明政殿内,却突然出现了一只四处乱跑的兔子......傅槿正看着那只兔子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