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嘴角抽搐了一下，他发现自己这一世的爹娘好像有点呆，看样子不说明白一点，他们是反应不过来了。
方云只好看向杨氏怀里的方馨儿，道：“馨儿，你想要茜儿穿的那种新衣裳吗？”
实际，从方茜儿进屋开始，方馨儿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方茜儿身的那件崭新的袄裙。
方馨儿点头，弱弱道：“想！”
她的声音很低，但屋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时候，杨氏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哇地哭出声来，接着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方誉也跟着跪下了。
“爹、娘，小七和馨儿他们也是您的亲孙子和亲孙女啊！”
方老爷子气得胡子发抖，他抄起旱烟袋就往方德的身抽了过去。
“你这个畜生！老四可是你的亲弟弟……”
老太太罗氏眼看不妙，忙扑去阻拦，“你疯了，打他做什么？”
方老爷子怒道：“你问问他做的好事，就知道我为什么打他了！老四可是他的亲弟弟啊，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老爷子一把推开罗氏，继续挥舞着旱烟袋朝方德打去。
没打几下，只听得‘咔嚓’一声，黄铜材质的旱烟袋杆子竟然断成了两截。
方老爷子怒气未消，还不准备停手。
“那你把我也一起打死吧。”罗氏尖叫着扑了过去，将大儿子护在身后。
方老爷子扔掉手里的半截旱烟袋，点指着罗氏气哼哼道：“都是你惯的！”
罗氏扭头看向身后的大儿子，猛使眼色，道：“还不给你爹认错。”
方德心领神会，跪到方老爷子的跟前，抱着老爷子的腿大哭道：“爹啊，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都十几年了，儿子连一官半职都没捞到，这辈子还有希望吗？”
钱氏和方艳也都在方老爷子跟前跪了，低声呜呜的哭了起来。
方老爷子叹息一声，对方勤道：“老二，去把老三两口子也叫来。”
接着，他看向方誉和杨氏两口子，道：“你们起来吧！我说过，咱们方家就算都饿死了，也不卖闺女。”
“嗯。”方誉点头，拉着杨氏慢慢地站了起来。
“爹啊……”方德哭喊道。
方老爷子叹息道：“好了，这事我自有决断。”
方德立刻就收敛哭声。
钱氏和方艳都低着头，母女俩不露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暗喜。
不一会，
一会功夫，方家老三方诚和媳妇李氏，跟着方勤进了屋。
“馨儿的事，恐怕你们比我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
“咱们家的人都在这了，都说说吧，要如何凑出五百两银子。”
方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因为方家还没有分家，所以这五百两银子需要他们四兄弟一起想办法。
“爹啊，我们哪来的钱？钱都是由二老掌管的啊。”方诚是个老实人，说话也直。
因为没有分家，所以方家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老两口的手里。
方家四兄弟手里跟本连一个大子都拿不出。
五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相当大的数目，足以让方家倾家荡产了。
方老爷子其实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让大家一起想办法。
真要说起来，方老爷子在村里的老一辈中，算得是个传奇人物。
方烈四岁的时候，新婚才一个月的大哥外出行商被山贼所杀。
没过两年，他的父母就因为抑郁，双双去世了。
方烈是在他大哥的余孀，也就是在他大嫂的抚养下长大成人的。
年纪稍长之后，他在一家店铺里做学徒。
由于勤快肯吃苦，后来做到了掌柜的位置。
二十年的勤勤恳恳，方老爷子也攒下了一笔银子。
谁也没想到的是，人近中年的方烈毅然放弃了十分安稳的生活，辞了东家，并回到老家买房置地。
做掌柜二十年的他，早就看透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方烈倾尽全力供养几个儿子读书，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可能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方家老大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考了秀才。
方老爷子心中的喜悦之情可想而知，此后更是大力支持大儿子方德。
然而，方德的好运气似乎已经用完了，之后的几次乡试都不中。
渐渐的，也就绝了中举的希望。
方勤与方德基本是同一时间读的书，但他性子散漫，钱没少花，却连个秀才都没捞到。
所谓坐吃山空，随着家里人口渐多，庄户人家的产出已经是入不敷出了。
那时，每次方德去乡试，还得卖田来凑银子。
卖了几块田之后，方家的日子很快就开始紧巴巴起来。
到了方诚和方誉这里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余钱供他们了，只是在村里的私塾勉强认了几个字，就弃笔务农了。
实际，在方老爷子心里，他始终认为大儿子方德是个读书的料，总有一天会金榜题名的。
既然现在有机会能直接选官，他自然也不会放过。
反正都是做官，只要能光宗耀祖，也算是圆了方老爷子的一个梦想。
方德、钱氏和方艳就是拿捏住了方老爷子的这根软肋，所以才如此胆大妄为的。
“老婆子，现在家里能拿出多少钱？”方烈看向老太太罗氏。
罗氏犹豫了一下，道：“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十两……”
三十两……五百两……还真是让人绝望的差距。
方德弱弱的说道：“那五百两的聘礼银子是我从何进康那里预支过来的，如果要反悔的话，得立马把银子给人家补。”
方老爷子吧唧吧唧的抽了几口烟袋，这才沉声道：“理当如此，只是咱家现在也只剩下三十来亩地了……”
卖地？这可不得了！
老二方勤立刻就鬼叫起来，“爹啊，这银子怎么能让我们来承担？谁花的谁出啊！”
方德也叫了起来，“二弟，这不还没分家呢，一家人怎么能分你我呢？”
许氏眼睛滴溜溜一转，笑道：“艳儿啊，你跟那吕公子不是情投意合吗？你跟他说说，先给咱周转五百两银子，这对他来说，应该就是九牛一毛的事吧。艳儿一个黄花大闺女，还不值他五百两银子？”
许氏话说的直接，方艳立刻羞的满脸通红。
“二婶，吕公子家里都还没同意我们的婚事，如果我再向他要钱，如果他家里人知道了，就更加不会同意了。”方艳道。
“啧啧，吕公子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了，这钱可是你们大房花的，别只想占便宜不能吃亏。”许氏反击道。
“你……”方艳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孩儿他娘说的没有错啊。”
方勤接过话头，笑盈盈的说道：“大哥，你是秀才，岁岁年年都有官家发的廪米，加你在私塾教书的钱，有不少了吧？但这些年你有往家里拿回来一文钱吗？”
“咱家虽然没有分家，但你在镇一住就是好些年了，虽无分家之名，却有分家之实。”
“你们吃香喝辣的时候，可想过家里你几个侄儿甚至都吃不饱，每年辛辛苦苦挣的几个钱，还都拿给你会友喝茶去了。”
“你总说，等中了举，做了官，就让咱兄弟和侄儿们跟你享福，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福是没有，家里的地倒是败了有一多半了。”
“要是把剩下的几亩地都败完了，你侄子们恐怕连吃土都没地挖去啊。”
方勤的话，勾起了许氏的新仇旧恨。
大房的算计一向精明，这次让她帮着说话卖方馨儿，才给了她和闺女一人一身衣裳。
结果到头来却要跟着还五百两的巨债，这简直是亏到姥姥家了。
而且钱氏那狐狸精，总是拿芝麻绿豆的就想打发她，跟打发乞丐差不多。
“哎呦娘嘞，这真是要了血命啊。”一想到这里，许氏就嚎了起来。
她把手掌拍得震天响，一边哀嚎道：
“明明有法子弄钱，偏不去，非得把家里的地都败光了你们才甘心是吧。”
“你们怎么不把我们娘几个打包一起卖了？方艳她一个丫头片子，马要泼出去的水了，就那么金贵，金枝玉叶了都，我家二郎几个，就狗屁不是。”
“没错，二郎几个都是我在外面偷汉子养的，就算饿死了，也活该！”
方云看得是目瞪狗呆，见过撒泼打滚的，没见过这样撒泼打滚的。
“永儿、乐儿、翰儿、林儿……”许氏叫了一串名字。
许氏是四个媳妇生男丁最多的，这是她在方家最大的底气。
“你们几个都死哪去了，你们的娘就要被大房一家子给逼死了。”
“你们大房的大郎都娶妻生子了，又有大哥这个秀才公养着，当然没什么好愁的。”
“我们家老大也老大不小了啊，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可平时有钱都给了你们大房，到现在愣是连媳妇的影子都没有啊……”
许氏的哭声震天响，方云怀疑整个村子都能听到。
而方德和钱氏更是一脸的黑线。
“够了！老二媳妇，你瞎嚎什么？”
方老爷子喝道，“谁说卖地了？不卖地！”
此话一出，许氏立刻就闭嘴了。
“爹，不卖地的话，哪里的钱……去借？找谁借？”
“对了，要不找他大姑借？我听说她家那铺子，每月都有好多银钱进账。”方勤道。
“老二你瞎说什么？”
老太太罗氏厉声道，“你大姐家那点小本买卖，能赚几个钱？我告诉你，别去打扰你大姐，否则看我不抽你。”
方勤嘴里嘟囔着，也就不再说向大姐借钱的事了。
“他大姑明明有钱，娘又不让去借。那还不如把艳儿送到吕公子那去，随便也能要个几百两银子来。”许氏道。
方艳瞪着许氏，恨得牙根直痒痒。
但此时此刻，她却不敢跟许氏翻脸。
要是许氏一急眼，把她们用衣服贿赂她，让她帮着卖方馨儿的事说出来，那就相当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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