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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独孤伽罗

赵开带着谢嫣然离开崔府时,崔仲方送到府外,拉着手依依惜别,崔琬半掩在门后,露出半张宜嗔宜喜的俏脸,痴痴地看着瘦弱的小郎君,满是幸福。

崔仲方感叹道:“谦之,鹊桥一出,当为我汉家士子正名!谁再说我等只知经书,不通府曲的,凭此金风玉露,便能叫他们哑口无言,哈哈!”

这二百多年,北方大都由少数民族当权,草原民歌盛行,最著名的就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刺勒川》等,是鲜卑贵族引以为傲的思乡之曲。

若是讲经论道,马背上的民族将臣自然比不上汉家儒士,自然要在府曲方面压一压士人的风头。偏偏此时儒学式微,整个大周朝抬得出台面的诗人,也是从江陵掳来的庾信、王褒等南人,都习惯宫廷唱作,词风艳丽居多,在府曲方面自然被压了一头。

赵开脸一红,赧然道:“崔兄,切莫如此说,这只是小弟胡乱仿作的,只为报琬儿在其义父前为我保命的恩情,如何当得如此评议,惭愧!”

崔仲方奇道:“仿的?仿的哪里?”

赵开吟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崔仲方笑道:“谦之,你这真是过谦了。你虽与汉代此诗同用一典,但用情却高了一筹不止,彼讲难以相聚徒留思念,你却云情若久长无须朝暮,却是大不相同。”说着偏头看了一眼探头探脑的崔琬,续道:“谦之此情,足慰家严之心,我这小妹交给你,倒真是放心了。”

却听哐当一声,崔家小娘子再也承受不住羞意,急慌慌地跑回府内而去。

崔仲方哈哈一笑,对赵开道:“我知你与小妹有及笄之约,这个家严与我倒是极为赞同,不失我士人礼数。不过也无须避嫌,待你在龙首塬安定后,我便时常带着琬儿去,踏青或赏雪,都是极好的。”

赵开作揖道:“多谢阿兄爱护,但盼常来,小弟这印版之法尚有许多不解之处,正要饱读之士共同探究才好。”

当下,相互约定,依依作别。

谢嫣然追着赵开的脚步,在人流穿梭的街市上左挡右让,常有招猫逗狗的贵族纨绔,或者腰挂长剑敞着胸襟的游侠儿,对着谢嫣然或目视、或口哨,时有皇城卫军士巡逻,倒也无人直接冒犯。

谢嫣然皱着秀眉,颇为气恼,道:“公子,下次出行,还是坐车的好。”随身丫头一般也在马车上侍候,嫣然自然也能免去骚扰。

赵开笑吟吟地道:“公子我倒是极为喜欢这等市井气息,恨不得也加入他们呢,这个样子才叫活得真实嘛。”

赵开重生以来,首次漫步长安这熙来熙往的街市,不禁想起当年在都市里满大街看长腿的浪荡日子,终于有了两相重叠的融入感,很是开怀。

谢嫣然噗呲一笑,道:“公子写这一副字,把富平公主的心都勾过来了,还敢再做纨绔做派么?”

娶了公主,按律须早晚请安。谢嫣然故意提起崔琬的封号,自然是打趣赵开仍然幻想做那纨绔子弟。

赵开闻言,叹息了一声,尴尬道:“尚早着呢。我也不知会不会害了琬儿,唉。”赵开如此情挑怀春少女,更多地是为了获得崔家援助,功利心颇重,心底有些不安。

他虽对崔琬有些前世今生的好感,但说爱意深切,自己也是不信的。赵开就怕自己祭出这等大杀器,让崔琬情根深种,到头来却辜负了她,那赵开真是难以原谅自己。

谢嫣然冰雪聪明,这段时间又与赵开言无不尽,猜到些他的心思,安慰道:“公子有此想法,其实已经是女儿家的幸运了,又有几个女子真正能够得到夫婿的敬重呢?”

赵开在府邸前大街停下脚步,指着前方正从马车上下来的芳华少妇,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你眼前这位,就是极得夫君敬重的奇女子了。”

谢嫣然抬眼一瞧,颇为惊喜地叫道:“独孤姊姊!”

赵开拉着谢嫣然快走几步,赶到在马车前娇俏玉立的少妇面前,喜滋滋地笑道:“七姊,我估摸着你也该来看小弟了,哈哈,普六茹大兄来了么?”

面前这位衣着华丽的少妇,也不过十六岁左右,生得极为端庄秀美,凤目狭长,面如美玉,笑容中带着一丝威严,正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独孤伽罗,杨坚之妻,未来的隋朝皇后。

独孤伽罗定定地大量了赵开一番,见他颇有精神,才缓缓开口道:“你这小皮猴,身体还没好,怎么就乱跑了?”

俨然一副亲姊的口吻。转过头来,眉头微微一皱,笑骂道:“嫣然妹子,你也别顾着笑,不好好侍候着你家公子,别怪我不认你这义妹了!”

赵开挠挠头,笑道:“行了七姊。多亏嫣然照顾,小弟已无大碍,便想活动一下,去了一趟崔府,求了个字,以后叫我谦之好了。”

谢嫣然也是笑嘻嘻地,胡乱施了个礼,就跑过去拉着独孤伽罗的手,叽叽咕咕地便把这段时间的事情一股脑地倒了。

楚国公赵贵生前,与独孤信、杨忠两家最为亲厚。赵贵看不惯宇文护专政欺君,想要清君侧,便是找了独孤信合谋。事败后,宇文护利用周天王宇文觉年幼,哄着他把赵贵全家以谋判罪名诛杀;独孤信以知情不报罪名先是除职,后被赐了毒酒鸩杀,全家被流放到蜀地益州,只有几个出嫁的女儿未受株连。

这独孤信身为八大柱国之一,又是一等一的美男子,生了七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其中,大女嫁给了当今主上宇文毓,可惜早亡已有年余,现追封为皇后;四女嫁给了唐国公李昺,后几年生下了李渊;七女独孤伽罗嫁给了随国公杨忠的儿子杨坚。

独孤信如此势力,自然被宇文护百般猜忌,有个参与谋反的大好由头,急匆匆地就杀了。

赵开与独孤伽罗年龄最近,自小便在一起玩耍,感情极好。三年前两家同时遭难,自然同仇敌忾,只是受着监视,往来不多。

独孤伽罗见赵开遣散家仆,唯谢嫣然和赵剑自发留下,赏其忠义,便认作了义妹,平日书信往来都是谢嫣然跑腿,自然亲密。

赵开领着她们进府,见两人谈兴正浓,便在旁陪着,偶尔插一句嘴,以证自己绝非小皮猴的光辉形象。

独孤伽罗听罢,眼里隐有怒意,对赵开道:“难为你这几日做出这些决断,避一避也是正理。如今我们势单力薄,只有如此,真是可恶。”

赵开笑道:“七姊放宽心好了,佛家不是讲善恶有报终有时么,不急的。”

独孤伽罗点点头,转而瞪了赵开一眼,道:“你为报大仇,怎么做阿姊都会帮你。可是却不可拿女儿家的终身大事来做儿戏,你对崔家小娘子真心则罢,要是辜负了她,小心你的耳朵。”

说着,伸出纤长的兰蔻手指,在空中狠狠一扭。

赵开瞠目结舌,心道这女人家的心思转得也太快了。偏头狠狠瞪了一眼咯咯娇笑的谢嫣然,苦笑道:“七姊莫要冤枉小弟,在我心中,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我自会疼惜,绝不敢害她伤了心。”

赵开情急,把贾宝玉的至理名言都搬出来做了注脚,不过确实是他的真实态度,倒是情真意切。

两个女子眼睛一亮,独孤伽罗笑道:“也罢,我自会看着你这小皮猴行事。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说的真有意思,那男人便是什么?”

赵开双手一趟,笑道:“男人嘛,当然是泥做的咯。”

一大一小两个小娘子笑作一团,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独孤伽罗嗔道:“这几年我等小心翼翼,夜不安寝,许久没有这等开怀了。你这皮猴,总算有点见识,哈,男人可不就是臭烘烘的泥坯么?”

赵开对谢嫣然眨眨眼,怪笑道:“七姊这话,估计我普六茹大兄可不爱听罢?”

独孤伽罗眼里闪过一丝温柔,哼道:“他敢!你姊夫与我相约誓无异生之子,绝不娶妾。这个蛮汉不喜读书,平日里双枪弄棒,却是对我极为敬重,不许你编排他。”

谢嫣然眼里冒起星光,一脸艳羡地拉着独孤伽罗的手摇晃,道:“阿姊有此夫婿,当真羡煞小妹了!”

赵开没想到鼎鼎大名的隋朝开国皇帝,在独孤伽罗嘴里却是个蛮汉,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一脸便秘的样子愕然以对。

不过仔细想想,独孤伽罗虽是鲜卑人,母亲却是清河崔家的世家大妇。独孤伽罗身上既有父系游牧民族之独立英气,亦有母系汉文化之博雅谦和。那杨坚几代却是军汉出身,又不喜读书,被妻子喜滋滋地叫声蛮汉,也在情理之中。

独孤伽罗听了谢嫣然的羡慕之言,脸上先是傲然接着黯淡,叹口气道:“谦之,你这个字真是极好。崔猷使君与我母族颇有渊源,为人鲠正,与你做了姻亲,倒是极好的。我与你姊夫,如今也是秉持这个‘谦’字,小意地很。”

赵开点点头,道:“我也听闻普六茹大兄如今处境不佳,不过只要随国公战功不断,七姊就不用担心什么。”

独孤伽罗笑一笑,转头到谢嫣然道:“可能是患难夫妻生真情罢。自我独孤家出事,我常常做噩梦,泪湿沾巾,时刻担忧丞相大人生事。你姊夫也受了牵连,这几年再无升迁,倒有空常常陪伴于我,这才更加敬爱。嫣然妹妹早晚也会遇到良人的,眼前这位小皮猴不就很会疼人么?”

杨忠原是独孤信麾下的十二大将军之一,勇猛无敌,军功连连,赐姓普六茹,成为鲜卑贵族,去年封了随国公,平日做人又极为稳当忠厚,军中威望日隆。

宇文护连杀几个柱国大将,怕动摇了军心,便对杨忠采取拉拢姿态,但却压制着娶了独孤伽罗的杨坚,好几年官越做越闲。独孤伽罗才会有此一说。

赵开笑道:“我那大兄贵人多福,七姊无须担忧。如有空暇,便一起到我田庄去散心,常常走动,我这身子骨太弱,正好向大兄学几手枪法,打熬打熬。”

独孤伽罗抿嘴一笑,道:“就怕你扛不动你姊夫的长枪。他今日与太学几位同门拉着喝酒去了,你这也不便贸然常来。既有此约,那便去那龙首塬见吧。小皮猴,你可有把握?”

赵开知她问的是解除宇文护的戒心,坦白说,赵开与独孤伽罗、杨坚等人都受着监视,能否常常聚首,必须过了宇文护这一关。

赵开默默地在脑海里转了一圈这几日做下的铺垫,笑道:“待过得几日罢。待我这几日的举动在长安城传开了,得了些许名声,丞相大人又有重大国事操劳,必然放过我这小儿郎。说不得,这两日我须去拜会一下丞相大人。”

两个女子先前听得还心领神会,待听到拜访一句,便吃了一惊。独孤伽罗讶道:“你要去拜见宇文护?不怕自投罗网么?”

赵开摇摇头,笑道:“越是明目张胆,便越安全。七姊且放心好了。不过,小弟确实需要你帮我个忙。”

独孤伽罗来了兴趣,笑道:“你有把握便好。小皮猴有什么事情需要阿姊帮忙,尽管说来。”

赵开嘿嘿一笑,道:“过几日,你把杨家三郎送来,我要与他结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