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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夜游清河

随念这几日偶有出门,都只是去那间茶楼听听吹拉弹唱,给说书的老头儿捧捧场,看着一丈之遥的秦楼楚馆唉声叹气。

苏寻自那日之后还未有表示,所以她最近在谨慎做人。

这日瞅着日头尚好,随念换了身男子装扮,又准备出府。

刚穿戴妥当,便听见院门的张嬷嬷扯着嗓子喊:“老奴给王爷请安。”

随念坐在妆镜前,秋果儿站在身后为她束发。这一嗓子,直喊得果儿慌了手脚,一梳子戳到随念头皮,疼得她直咧嘴。这丫头肯定是伺机报复!

门口的苏寻也被张嬷嬷这一嗓子惊得耳朵生疼,赶忙说:“嬷嬷,我耳朵挺好使,你大可不必如此高声。”

张嬷嬷忙一叠声应道:“是,是。”声量却不见低。

苏寻也没有计较,径直进了随念的卧房。却看到他的王妃着了一身赭色的袍子,头发高高挽起,皱着眉,揉着脑袋。

不像个当家主母,倒像个弱冠公子。

他也不做声,就这么坐在外间的软榻上。

随念被捉了个正着,一时没有主意,只得过去乖乖站好。

丫头奉了杯茶,他便端起杯子,用杯盖慢慢划着。

随念甚是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喜欢饮茶,不过他喝茶的样子倒是挺好看。是个斯文佳公子。

“你近日常常出府。”

随念听着这不像是个问句,自己这一身穿着也不容她狡辩。看他板着脸,也估摸不准他的态度,只斟酌着回道,“初来青州城,觉得挺新鲜,出了几回府。”

说完打量了下苏寻的脸色,又试探着问:“王爷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出府?”

苏寻摇了摇头,这丫头倒是个不经吓:“你哥走前,我答应了他,不会太拘着你。不然你以为府门日日为你开着?”

随念喜上眉梢。哥哥果真是亲哥哥,走前还帮忙打点好了。马上换上讨好的笑:“我就知道王爷您人美心善。”

苏寻险些将口里的茶喷了,这是拍的哪门子狗腿,听了也让人高兴不起来。搁了茶杯,沉声道:“但你当知,自己始终是宁安王妃。”

原是担心这个,随念早有准备:“王爷放心,我出府都着男装,一不惹事,二不穿女装,青州城无人认识我,不会出岔子的。”

苏寻看她满面明朗,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不知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

“跟我过来。”他起身朝里间走去。随念不明就里,听话跟上。

走到妆镜前停下,转头对她说,“过来。”

随念乖乖走过去,但依然懵懂。

“坐下。”苏寻这下肯定她是真的不知。

竟然听出了一丝不耐。想着他平日里待人如沐春风的样子,随念觉得,这般充满情绪起伏的样子也是十分难得。

待她坐下后,苏寻也在旁边坐下,“你的脂粉盒呢?”

随念迟疑得从桌上抓起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他。心道,他不会是嫌弃我不打扮就出门吧?随念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王爷,我出门是穿男装,是个爷们儿,用不着涂脂抹粉。”

苏寻没理她。打开盒子,白细的手指挑了一点子脂粉,“你们北部世家许了婚配的女子,都会在左耳后文一朵莲花。”边说边将脂粉往她耳后抹:“这都要我来告诉你?”

随念恍然大悟!心头暗恼,不长脑子还自作聪明,说的就是她了!

苏寻从镜中瞧见她一脸懊丧,觉得好笑。手指在她耳后轻轻涂抹,继续说道:“你入城前一晚,常缺便识破了你的身份。”

提到此节,随念做贼心虚,小声辩解:“我不是故意寻衅滋事。”

“我知道,是常缺不晓事,我已罚过他了。”

身后之人语中带笑,随念忍不住抬起头。

前方铜镜里,映照出他的模糊模样:骨节分明的手,一下下轻轻触碰着她的耳朵;说话时的气息,喷在耳后,激起她半身鸡皮疙瘩;有些薄的唇瓣,浅浅勾着,连带着眼里的清冷,都少了些。一双桃花眼,便只剩了勾人的光。

房内静得有些过分,好像只能听见手指和耳朵之间轻轻的摩擦声,和她心里渐渐而起的悸动。

随念突然觉得,自己除了耳朵,别的地方都失了知觉。有些不自在得扭了扭肩。

注意到面前人动了动,苏寻才发觉他们离得极近。

近到他可以看见随念小巧耳垂上的柔软绒毛。而随念的耳朵,在他手里慢慢浮上一层粉红,极为可爱。

苏寻停了下来,微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嘱咐道:“下次出门前,记得让丫头仔细给你抹上。”

“好,我知道了。”两人距离稍远了些,随念松了一口气。

“走吧。”苏寻站起身来。

随念不解。

苏寻回过头来看她:“你不是想出府?”

随念差点蹦起来:“你要带我一同出府?”狗腿得扯住他的袖子,生怕他先走了。

“你来了这么些天,我也应当尽尽地主之谊。”苏寻将自己的衣袖拉了出来,理了理。

随念伸手拍了拍苏寻的肩头,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我看到了你的诚意。”说完,又扯着他的袖子,急急往外走。

边走边招呼:“果儿、月儿跟上。今天咱们跟着王爷混。”

苏寻瞥了眼自己又被扯皱的袖子,觉得这人毛病颇多。

街上,闹市中。常缺看着走在一旁的两个女子,略有些尴尬。

果儿显然没想那么多,只念着今日也得吃上一口巷子口的桂花糕。

夏月一向不言语,目不斜视得跟在随念身后。

跟着苏寻一路走到了青州城最繁华的地界。随念已来过几回,并不十分好奇。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兴致颇高得同苏寻说道:“今日倒是比平常要热闹许多。”

遇到熟悉之处,嘴里便念叨个不停:“那家包子很不错,果儿一次能吃5个;巷口那家糕饼的桂花糕很是香甜,不过不可多吃;’陈氏烤鹅’可难买啦,来晚了得排队……”

苏寻道:“你倒是把青州城吃了个遍。”

恰好走到茶楼门口,随念扯着他的衣袖让他瞧,“我常来这里听老头说书。”

“嗯,这家茶楼从我到青州城起便有了,挺热闹的。”苏寻顿了一下,说道:“看来我是带错了地儿,倒是没什么能尽地主之谊的了。”

他站在街上,颇为惹眼。路过的人都频频回头,随念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难怪男子都喜欢娶个貌美的,就这么瞧着,心里也是欢喜的。

两个丫头在后面看着自家主子,盯着王爷看得眼睛都快直了,暗叹主子不争气,两厢交战先输了一局。

苏寻也发觉身旁的人不知在发着什么呆,抬起手在随念眼前晃了晃,问道:“可还有想瞧的热闹?”

随念回了神,脑中浮现出那个向往之地,抓住眼前摇晃着的手,满怀期待:“带我去游河船!”

苏寻闻言皱了皱眉:“这不妥。”

随念不满:“怎么就不妥了?”

苏寻耐心解释:“夜游清河的画舫,多是各大花娘的画舫,夜里的赏客多是来赏花娘的男子,所以不妥。若是想游河,明日我陪你。”

随念却不死心:“我一个人来是不妥,所以这么些日子我从未来过。今日恰好你来了,我们一起游河就没有不妥了呀。”说完,殷切得盯着苏寻。

苏寻看着她黑亮的眸子,觉得某人如果有尾巴,此刻一定摇个不停:“你平日也是这么央你哥哥的?”

“我哥哥才不吃这套,这招只在我爹身上屡试不爽。”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她倒是从小练就。随念看苏寻面上毫无松动,觉得他肯定也和哥哥一样,顿时耷拉了脑袋。

却听见那个清亮的声音柔声说道:“走吧。”

远远瞧见清河时,随念忍不住叹了句:“难怪都道,南方旖旎好风光。”

已是傍晚时分,轻柔的河水,微微漾起映带灯火的波光。河风清清凉凉,徐徐吹来袅袅丝竹之声。河上好戏连台,渐渐黑下去的夜色,是最好的幕布。

“去问问可还有游船?”这话是对着常缺说的。常缺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便回来复命:“今日流春阁花魁娘子也在清河,游船早被订光了。”

“那可真是不巧。”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明带了点惋惜,但随念却分明听出了一丝故意。

幕布已拉开,好戏正开场,他却想让她就这么回去。这人有些恶趣味。

“可以向船家租个小船吗?反正我们也只是看看热闹。”随念问道。

“平日里倒无不可,但今日是流春阁的花魁娘子,想必各家船商都已商定了船只数量。否则清河上人满为患,还如何卖个好价钱?”苏寻解释道。

他说得倒也是实情。随念想着下次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带自己出门,有些闷闷的。

苏寻只望着河面来往的船只发呆,没再说话,却也没有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