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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亭别宴

第二日一大早,随念是在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中醒来的。秋果儿用了最大的力气才将她从床上摇醒。

今日得去城西庙里祭祖。

苏寻建府时,并未将祖宗牌位放在府中,而是在城西建了个寺庙,顺道将自己的祖宗牌位祭在了庙里。

昨日苏寻在接亲前已去祭了一回,告诉他家祖先,他将要娶一个媳妇回家。今日得带着随念一起去,告诉他家祖先,他娶回家的媳妇就是她。

随念揉揉还晕乎着的脑袋,看着端着一盆水站在果儿身后的夏月,有些愣神,问道:“月儿,你干嘛?”

夏月把盆子往后收了收:“时候不早了,快些起来梳洗”。

虽然装作无事发生,但随念确定,再晚醒一会儿,这盆水就会浇到自个儿头上了。

趁着随念梳洗的时候,果儿快速向她手述:昨夜随念在夜宵还没端进屋来之时,便醉晕了过去,苏寻叫了她进来服侍随念睡下,自己回了竹苑。张嬷嬷今日气得下不了床。

随念着实不敢相信。虽说从前她酒量也不算出类拔萃,但在军营里混了这么些年,喝个温温吞吞的桑落,还能给撂翻了?

据夏月推测,可能是因昨日肚中无物,加上酒虽然喝着甜,后劲却不小,这才让随念在阴沟里翻了船。

但这个说法并未让随念觉得安慰。

果儿为了掩盖随念身上的酒味,往她身上藏了好几个香囊。熏得她头更晕。

随念颇受打击。以至于在门口见了苏寻,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苏寻此人还颇为贴心,有些歉然:“昨日忘了提醒你,桑落后劲颇大,切勿贪杯。”

随念听了更是郁结。这事儿要是让张大富、王二麻知道了,背地里还不定怎么嘲笑她。暗自下决心,定要在喝酒这一途有所长进。

“放心,下回我一定找补回来。”说完昂首阔步,向轿子走去。

站在轿子前,随念觉得一阵犯恶心。从金州来,一路坐轿,现下一见到轿子就想吐。

人已走到了轿子前,余光却瞥见前方牵着马的那个侍卫。虽然只一眼,但以随念百步穿杨的目力,她敢确信,那人就是那晚的骑马兄。竟然是熟人?

想起昨夜自己厚颜无耻得装傻,随念心下一阵忐忑。

城西的寺庙,看着并不大,却有种古朴悠远的味道。寺庙位于南山山脚,四周树木繁盛,曲径悠远。庙门是一块圆形的木质门,更添几分自然的意境。

寺庙的主持已经领着庙中各人在外候着了。主持上了年纪,却长得圆润可亲,慈眉善目。想来寺中伙食甚为可口。

主持手里捏着带着檀香的念珠,笑眯眯得向苏寻和随念行了一礼,“恭贺王爷,喜结良缘。”

苏寻躬身还了一礼,“有劳方丈,今日携吾妻来给父母上柱香。”

“请。”

寺庙有些小,香火也不怎么鼎盛,倒是多了份清雅。走到了最里间,方丈方住了脚,“贫僧就不打扰二位了。”说完便领着众僧离开了。

看来,这便是苏家的家祠了。随念抬头,见牌匾上果然写着“苏祠”二字。

苏寻走在前头,领着她进了门。随念跟着他行礼、跪拜、上香。

苏家从苏寻这里才开始发迹,所以祠堂也并不大。但看得出来是仔细打理过的。最前头的牌位应该就是苏寻的父母了。左边写着“先父苏楠之灵位”,右边写着“先母慕婉之灵位”。

随念听见苏寻轻声低语,“爹、娘,这便是你们的儿媳,今日特地带来给二老瞧瞧。如泉下有知,定当欢喜。”

可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不欢喜。

也是,他们这桩婚事,最好该是无悲无喜。

出了祠堂,随念刚走到马车面前,便苦了脸。

苏寻看她呆站着不动,有些纳闷,“怎么了?”

“我可以不坐轿子改骑马吗?”听说南部的男子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不知他是不是也是这般。

苏寻继续疑惑得盯着她。

随念赶紧诉苦,“我从金州一路坐马车坐到这青州城,是真的不想坐了。”

好在苏寻是个仁义的,颇为体谅她的难处。只是看着她满头的金银首饰,有些担忧,“只是你今日这般装束,怕是不便骑马。”

“这好办。”得了他这句话,随念立马上轿。快速拆了头饰,简单挽了个发髻,插上步摇。

待她跃下轿子,一是一身清爽装扮。颇为得意得望着苏寻:“这下妥帖了吧。”

苏寻愣了愣,没有说话,转头上了马。

随念权当是他默许了。登上马,跟在他身后。抬眼看去,顿觉视野开阔。胸也不闷了,气也不短了。

一路上,收获了颇多关注。不出一日,平宁王苏寻娶了个招摇悍妇的言论便填满了整个青州城。

回到府中,随年就把随念狠狠训了一顿,果儿被罚思过,连晚饭也不能吃。

晚上的家宴也算是为随年送行。因还有军务在身,随年不能久留,明日便将启程回金州。

家宴设在无亭。

宁安王府的布局颇为规整,共有七个院子。除了竹苑,其余院子都是一左一右,很是对称。无亭建在南湖之上,因这湖水来引自南山得名。

无亭位于湖之南,北面也有一个亭子,名唤有亭。名字倒是起得很有意思。亭子四周遍布兰花,兰花喜阴,因此玉湖四周竹木广布。

一桌三人。苏寻不胜酒力,自然还是饮茶。

随念来之前便被哥哥明令禁止喝酒,也只能饮茶。桌上并无大鱼大肉,都是各色爽口的小菜和糕点,颇合舟车劳顿之人的胃口。

随念看着桌上的菜,觉着苏寻着实是个仔细人。

酒过三巡,随年开始说话:“舍妹自小被家父娇惯,虽被我扔到军中磨练了几年,但性子仍旧跳脱。”

苏寻嘴角含笑,说道:“有所耳闻。”

随念脸上有些不自在,耳闻的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随年面上也浮现出笑意,自是想到了妹妹这些年打下的好名声。端起一杯酒,郑重说道,“我将念儿交到你手中,惟愿你们今后白首不疑,相互扶持。”说罢,一饮而尽。

随念因着受过陈国酒的当,见随年喝得凶猛,担心哥哥也喝醉了酒,误了他们北部儿郎的一世英名,赶紧给他夹菜:“哥哥,快尝尝这个笋干,香脆可口。”

随年瞪了随念一眼,感念她的迟钝。又念及明日即将启程,再见已不知是何期,心中复杂非常。既担心苏寻并非良人,又担心随念的性子在这大院中吃亏。

忍不住心叹,还好自家的是个儿子,不是女儿。否则再来这么一回,他大概要少活很多年。

苏寻一面往随念碗中夹菜,一面与随年聊些南北趣事,家宴也颇得轻松有趣。随念在他们的觥筹交错中被苏寻喂得甚饱。

次日,随年随送亲的队伍回金州。苏寻因着城中有事,无法脱身,便只得随念相送。

苏寻本想派人跟着。随念瞅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常缺,后者一副你不要看见我的表情,想必也是想起那夜的尴尬。

随念颇为体贴别人的难处,于是潇洒回了句不用。

这两日她也摸清楚了,骑马兄名叫常缺,那和他长得有七分像的男子叫常言,他二人是亲兄弟,同为苏寻的贴身侍卫。大家对那日之事,均选择闭口不言的这个状态,随念表示非常满意。

来时热热闹闹,敲敲打打,去时就显得有些冷清。

随年在十里亭外翻身下马,“送到这里差不多了,再送下去,你今日可就回不去了。”

这一路已经听了颇多教诲,什么女子不可善妒,不可跋扈,但也不可吃亏,念得随念耳朵都疼了。听了这话,老大不高兴,“回不去又如何?”

“念儿,你已嫁了人了。”随年语重心长。这件事情他这个妹妹好像永远不挂在心上。

“嫁了人,我还姓随呢。”随念嘴里嘟哝着。

随年拿她没有办法,叹了口气:“你要学着做别人的妻子。”

“我知道,就像嫂嫂那样。”随念趴在马背上打趣道。

“对,你嫂嫂就做得很好。”随年在这一点上向来不吝啬对妻子的赞美。

“瞧把你美的。”随念下马走上前去,替他理了理披风的带子,“早些回去,陪陪嫂嫂和安儿。战场上多保重,好好照顾自己。”

随年笑了:“怎么反倒是你嘱咐起我来了。”终是要离别。轻轻抱住面前的人,“我们念儿嫁人了,爹娘一定很开心。”

“嗯。”随念闷闷应了声,眼眶忽然有些湿润,“哥,你让我不要冲动,我会听你的。但爹爹的死,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抱着她的双臂收得更紧了些。过了一会儿,随年放开了她,眼里有很多情绪。大力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再次叮嘱:“记得多给家里写信。南边的暗线,我会叮嘱云叔尽快打点好,你万事小心。”然后向身后的夏月嘱咐道:“护好念儿。”

夏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是。”

随年再无别话,转身上马而去。

随念站在路旁,看着马队从她身旁奔驰而过。

尘土被马蹄踏起,又缓缓落下。当尘埃扬起的幕布渐渐落下,马队也从目力可及的地方消失。

转头看着夏月,她仍紧盯着马队消失的方向。眼中是终于可以释放出来的浓得化不开的不舍。

随念有些不忍,走上前去轻轻抱住夏月。但她也想不出可以宽慰的话。

从小夏月就比她坚强,比她冷静。所以随年很信任她,让她和随念一起长大,一起练功。她的使命就是护随念平安。受伤见血从不见她喊疼,日夜练武也不见她喊累。

唯一一次见她失态,便是那天随年回来说,他为随念寻了个嫂子。

夏月听到后,失手打碎了一个琉璃盏。那天晚上,夏月在练武房练了很久的剑。

随年大婚之日,随念陪夏月在庭院里坐了一宿。

随念不曾问她为何会爱上哥哥,她也不曾对谁倾吐过什么。这场漫长的爱恋好像从没发生过,所有的情绪都只微微荡漾在她的眼波里,又悄无声息得消失。

两人就这么站了一会儿。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随念看向她,只看到她眼中一如既往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