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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科场陋规

许靖观回来的正是时候,看到他,沈驷便抽身而退,回他的摇椅上晒太阳去了,把门口的乱事儿交给了许靖观处理。

许靖观自然不负师望,几步挤上前,代替沈驷堵在了门口。

他年纪不算大,但为了取信于人,却刻意给自己营造出了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所以,虽然他实际上不过刚及而立,看上去却真似是得道高人一般。

身前骤然多了个道士,沈骖和尹东城都有些发懵。

到底是尹东城多经世事,率先说道:“这位道长,敢问你是何人?在何处修行?看着十分面生啊!这里是我们的家事,还请道长不要干涉。”

沈骖连忙在一旁帮口,“对对,这是家事!看到里面那个吗?那是我亲弟弟!你这道士快快闪开,莫管闲事。”

听说是家事,许靖观愣了那片刻。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若沈驷也觉得是家事,不该他插手,自然不可能抽身而退。如今看来,这家事,想必是沈驷不耐烦应付的破事。

那么,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便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想到这里,许靖观挺直了腰杆,愈发不肯让了。他说道:“你们二人口口声声是家事,但贫道看来,怎么不像啊?到底何事?说来听听。”

尹东城心道:这道士怕是脑子有病,竟是拿自己当城隍爷了,任是谁家的事情都想管一管吗?

他正想着,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沈驷在里面却听得不耐烦了,朗声道:“许靖观!你有瘾听故事是不是?”

许靖观听出沈驷言语之中的不悦,连忙转身冲着沈驷躬身一礼,恭敬地说道:“师父息怒,弟子不敢。”

再回身时,却没有刚才那般客气了,许靖观冷着眉目,对两人说道:“两位,刚刚也已听到了吧?家师乏了,今日不见客也不想议事,你们若真有什么要紧的私事,请择日再来吧。”

他说着,就真的迈步进了门槛,回手去关院门。

尹东城和沈骖一见了,连忙再次阻拦。

许靖观脸色骤然一黑,怒道:“贫道警告二位一句,这是府衙总班头的私宅!你们切莫敬酒不吃吃罚酒!若再不老实离开,贫道可要报官了!到时候,把你们绑去衙门,笞责上十几二十个板子,看你们还能不能如现在这般腿脚利索!”

两人显然未曾被如此恐吓过,一时间也不知对方是吓唬自己,还是真的。想到沈驷如今在府衙混得风生水起,就不禁背后一凉,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看着两人离开,许靖观这才关上了院门,换了一副带着喜气的脸色,颠儿颠儿的到正屋檐下去找沈驷。

沈驷倒是没心情折腾小鬼了,只竹椅上晃悠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许靖观上前来,将手上提着的东西一一摆在一旁低矮的小桌上,对沈驷说:“师父,这是弟子刚刚特意在街上给您买的糕点,您尝尝?样子还蛮精致的,很多人都说味道还不错。”

沈驷眼皮都不抬一抬,许靖观便把那糕点拿油纸垫着,蹲下来给他递到嘴边。

点心都快塞到嘴里了,沈驷很无奈地睁开眼睛,看许靖观一脸奸计得逞的目光,不得已的把点心接到手里,咬了一口。

“嗯?”沈驷眼睛一亮,砸吧砸吧嘴,“还不错哈。”

许靖观顿时得意地笑了,“可不是嘛!若不是顶好的东西,弟子哪儿能买回来孝敬您啊?对了,还有这酒,弟子近日新学了道顶好的菜,晚上陪您喝两口。”

沈驷嚼着点心,心安理得的‘嗯’了一声。

许靖观眸中满是笑意,心里却有些发苦。

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并不甘于一辈子做个平平庸庸的游方道士。前三十年对于他而言,基本上是虚度了。直到遇到了沈驷,他才觉得,自己人生的转折点大概是来了。

一则是沈驷的的确确有让他见之惊艳的术法才华,想着如能学得一二,显露出去,这辈子怕是也就够吃了。二则是沈驷在这汉阳城内的不二地位,实在让他看到了得展抱负的希望。

可拜师之后他才终于知道,沈驷在他拜师之前对他提点的那几句话并非是一时兴起,而应该算是郑重警告。

沈驷的确懒得教他,甚至,如果不是许靖观自己眼巴巴凑上去拜师学艺,他怕是都会觉得,沈驷收他这个徒弟的目的,就是让徒弟去挣钱养他,而他这个做师父的就负责混吃等死。

而对于权势,沈驷更是没有那个贪恋的欲望。若不是张伯龙还时不时的派人过来嘘寒问暖,三班班头也隔三差五过来汇报工作的话,许靖观都险些以为,他这边刚拜完师,那边沈驷就在府衙凉透了呢!

不过,许靖观是个相信自己的人。

不管二人年龄高下,抑或是沈驷本身毛病重重,许靖观既然已经拜了师父,就严格遵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古训。只要沈驷还认他这个徒弟一日,他就绝不会轻易半途叛出师门。

师父不愿意教?没关系,许靖观只当做沈驷这是考验他的心性。每日变着花样儿的买些吃喝玩乐的东西回来,哄师父开心,说不准哪天沈驷就愿意教他个一招半式了呢?

至于沈驷不贪恋权势这个事情,在许靖观看来,其实也不算麻烦。因为许靖观发现,自己这个师父虽然口口声声的这儿懒那儿懒,让他挪一步都难。但真的碰上于黎民有碍,或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他是不可能真的袖手旁观的。

总而言之,只要沈驷不是真的心如止水,许靖观就有办法给他心里这潭水搅出滔天的浪来!许靖观对这一点,一向极有信心!

自那日赶走了沈骖和尹东城两人之后,沈驷的日子过得还算是比较平静。每天就往家里一呆,教教小鬼、晒晒太阳,静等着徒弟收摊回来给他投喂一日三餐。

规律又清闲的生活让沈驷觉得,收徒简直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

但是,随着府试的日期一天天临近,这么大的事情,身为府衙总班头的他,拿着这份儿钱,就也免不了要操这份儿心了。

汉阳虽然是个小府,仅有两县,但文风极盛。自古以来,就有惟楚有才之说,而更有汉阳科第甲三楚的说法。所以,虽然此地人口不算特别多,但每年到了各级考试的时候,考棚里却永远都是人满为患。

提前数日,刘金山就找上了门,询问沈驷关于考试的各种安排。

沈驷又没有当监考的经历,对此表示兴致缺缺。

刘金山却好似是生怕丢了生财之道一般,定要在沈驷身边聒噪。

他问道:“四爷,我们几个的意思是,今年还按照之前几年的布置,考试前一日,在考场街统一售卖可以带进场内的笔墨砚台,并售卖考号。”

沈驷听了,便觉得有些奇怪,“笔墨砚台,人家自带便是了。读书这么多年,难道家里头会连这些都没有?”

刘金山表情顿时有些尴尬,他说道:“四爷,你之前在乱葬岗许是受了些什么刺激,记性受损,所以不太记得了。这规矩,可是你立下的,也算是咱们的一项大收入。整个汉阳府的考生都知道,只有拿着咱们卖的笔墨砚台才能先进考棚占考号。若是没买,那等到进考场的时候,估计也就只有臭号、火号旁边的位子能挑了。”

沈驷听得直皱眉,“这不就把考生都得罪了吗?”

刘金山却说,“你刚立这规矩的时候,也有人问过这话。你当时说的是,得罪的都是些穷鬼。连一套文具都买不起,那还读什么书啊?再说了,若真有超世之才,不管坐在哪儿,都不会耽误他考试。”

沈驷摇头说:“不妥,不妥。你想啊,不说寒门学子,就算是那些家中虽少有积蓄、但花钱买东西依旧觉得肉疼的那些学子,日后一旦当了官,岂不是要报复我们吗?”

刘金山说:“四爷,你当时可是说,这些人就算当官,也要从小官做起,一级一级的磨上去。等他们的官做到足够大的能管到汉阳的时候,八成也早早的就忘了这么丁点儿大的仇了。有钱赚啊,何乐不为呢?”

沈驷听了,更觉得荒谬。果然还是位卑权小,所以目光短浅,这样的做法,长此以往,不给自己招惹祸端,搞得天怒人怨才怪呢!

沈驷最怕麻烦,当然不能准许这种做法,本想直接取消这项陋规,但是想到刘金山等人要依靠这般的陋规获取收入,他又不禁犹豫。比起学子带来的麻烦,显然他手下这群人能够制造的麻烦会来得更快一些。

想了片刻,沈驷说道:“以前那是我糊涂,今后不准再干这缺德的事儿了。能高中的文人那都是文曲星降世,咱们若是阻碍了他们早登前程,那还了得啊?不过,你们也放心,我自有办法,给你们补上这些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