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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影闻声(十)

那人嘿嘿一笑,要扶着椅子稳住自己,身子歪歪倒倒,手往前一伸,拂在椅子前面小几上的花瓶里的花枝上,瓶子一歪掉在地上,“啪”的碎了!

绫儿捂着肚子,弓着身子冲过来,拿起一块碎瓷片,尖尖的对着那人道:

“快滚!滚出去!”

那醉汉恼了,一甩袖子,笨拙的撩起袍子一脚踢在绫儿胸口,绫儿后背撞在背后的桌子上,吃痛滑落在地。

那醉汉呵呵走到影怜面前,右手一抓便将影怜手腕紧紧抓住,使劲一捏,影怜痛得眼泪乱滚,剪子“噹”的掉在地上,整个身子都被他搂住。

“你跑得掉?小娼妇,不见我?嗯?哈哈,由得了你?哈哈……”

一张因宿醉而有些浮肿、油腻腻的胖脸直往怀中影怜的脸上凑,嘟着嘴就要拱,影怜奋力的挣扎躲避他的脸,那人手脚并用,圈住影怜的身子,左手还腾出来死死抓住影怜后脑勺,见她挣扎,狠命的扇了影怜两巴掌,影怜丰润白嫩的脸上立即红肿了,发髻也被扯乱,花簪珠钗挂在发髻上摇摇欲坠。

影怜头痛得泪流满面,双手奋力的在他胸前猛推,纤瘦的身子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影怜满腹的心酸绝望,仍旧咬着牙一声不吭,瞬间就被那人压在地上,嘴巴带着熏人的臭气在脸上脖子上混咬,兀自喃喃叫着美人儿…………

一柄冰凉而锋利的倭刀横在那醉汉的脖领上,略略抬高了他的下颌!

他终于缓过神来,眯着醉眼侧脸低了眉眼一瞧,一愣,却没敢动,小心翼翼顺着刀抬眼看着刀的主人,脸上登时放宽,嘿嘿一笑:

“大美人儿,等……等一下就轮到你,别……急嘛!”

宛君蹲在他们身边,柳眉一竖,丹凤眼一横,眼角都泛着寒意:

“我把你杀了,绑上石头等夜里沉到这湖心里,你猜,你的尸体是十年后被人发现还是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那人悚然一惊,猛然酒醒,看着身下几要被自己揉碎的脸和恨毒的目光,又看看面前妩媚含笑却双眼冷冽如冰的宛君,眼睛在船舱里一扫,还有两个穿着粗布短褐,粗眉立目,故意散着领口露出胸前肌肉的壮汉,各自手里拿着一根齐眉短棍,铁塔似的站在自己身后……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额上脸上瞬间凝结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待要拿衣袖擦脸,又顾着颈下的刀,身子抖抖嗖嗖小心翼翼往后缩,见宛君的刀并没有继续靠近,顿时迅速的往后一倒,瘫靠在椅子上,手往后伸乱抓着椅子腿儿,两个眼珠子左右乱转。

两个壮汉移柱子似的移动着腿,四条腿一叉一摆,便把那人围在椅子脚下瑟瑟发抖!

宛君扶起影怜搂在怀里,影怜埋着头咬着嘴唇,泪落如雨,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因要弹琴,时常要剪掉因而并不长的指甲深深的掐到肉里,身子不停的颤抖……

宛君怒火中烧,恨声道:

“光天化日,上门侮辱,打,给我狠狠的打!”

两个壮汉一人提了那人一边肩膀,拎起来丢在椅子上,那醉汉叫道:

“你……你们不能打我!我……我要报官!等……等我哥哥来了,要……要你们好看!”

喜儿去扶吴大娘和绫儿,两人都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

宛君手臂紧紧环住影怜的肩,冷笑一声,猛地抬头,发髻上的珠子撞得“叮铃”一声,厉声道:

“这一屋子人,都快被你打残了,报官?我倒要瞧瞧,官爷来了,你是该打板子还是挨鞭子!!打!”

一个壮汉嘴角扯出一抹快意的微笑,一掌扇在他脸上,半边脸立时肿了,那人顿时嚎哭起来!

宛君向喜儿招招手,喜儿会意的来小心的扶了影怜进了卧房。

宛君款款走到斜桌旁,忽地坐在椅子上,两个大汉分立那醉汉两边,按住了他两边肩膀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能动,唯眼珠惊惶乱转!

宛君心底一叹:是个欺软怕硬的软货!

“你……光天化日,你们私抓良民,我看你们谁敢打我!”

宛君把玩着手里的倭刀,莞尔一笑,却眼光如刀:

“良民?有哪个良民能把人打成这样?”

刀面的光一闪,晃在他脸上!旁边的大汉又一巴掌甩在脸上,登时脸上又是青又是紫又是红,耳朵嗡嗡的,那醉汉嚎了几声,见挣脱不开,扭着一只手捂住两次被打的半边脸哭叫道:

“你放了我,要怎样都依你!”

宛君嘴角冷凝着嘲笑,眉目含怒,沉声道: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打了人,自然要打回去!”

那人立即嚎道:

“不……换个人打,那个小丫头,我踢了你,你也来踢我,来呀!”

宛君真是被他气笑了,冷冷道:

“你想的倒美,你踢她和她踢你,一样?唯有我这两位大兄弟踢你一脚,才勉强抵得过,把你打残了,也才解得我心头之恨!”

那醉汉瞪着眼睛,虽然有一只眼下已经肿了挡住了视线,依旧努力的睁大了看着宛君,面前的美人脸儿那么妩媚,小嘴儿高贵的抿着,吐出的话却那么刻薄。

再看看坐在地上气喘着的吴大娘,还有吸着气弯着身子,脸上直冒冷汗却挣扎着站起身来的丫头。

还有影怜呢?刚才看她躺在地上……花朵般的人儿啊……

自己家世并不显赫尊贵,若是今儿真打残了打死了一个人,强奸官妓未遂……报了官,这辈子脸面也完了、名声也完了、前程也完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若被这两个大汉这么着打下去,还要疼好久……

这个女人,穿着镶花边海棠红云蝠线绉单杉,翡翠绿百折撒花绉裙,裙子底下微露出水红四季花缎子平底绣花鞋;头上梳着个懒云髻,脂光粉艳。太阳从她背后的窗户照进来,恍若身披霞光的仙子,姿容妙曼、妍若无骨,看一眼半边身子都酥了,啊,她怎么拿着刀却跟玩似的,难道她就是……

慕名已久,然一直未曾见过的宛君?

听闻宛君为人八面玲珑,结交的都是豪门巨富,自己投帖多次,一次也未蒙召见。前儿不是还有人为她争风吃醋打起来了吗,正主儿虽一点事也没,两边奴才可是打得灰眉丧脸的!真要得罪了她,撒个娇儿,有的是人帮她出头……

且这么个美人儿,粉面含怒的看着自己,心都要化了!

“啊,你是宛君夫人?我叫李廷皓,我也来寒秀斋投过帖的,姑奶奶,我吃醉了酒,原不是要来欺侮杨姑娘的,杨姑娘要打我骂我,我认了,汤药费我双倍付,姑奶奶,是我错了,我赔罪!赔罪!”

宛君一阵冷笑!

李廷皓腆着一张肿脸,沉痛——脸是真的痛——的道:“是,是我冒犯了杨姑娘,我真的知错了,辜负了圣贤教诲,父母教诲……杨姑娘,李廷皓赔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