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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暴风雨的前夕

自陈娘子向柳文才告白失败后,陈娘子并未曾因此怀恨过寸心,陈娘子是个识大体的人,她不会像泼妇一般去憎恨,也不会去纠缠柳文才。每日里陈娘子都会与文娘一起为大家准备饭菜,有时也会为大家演奏琵琶乐曲,她说,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忙起来才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见到柳文才,那日的告白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陈娘子有礼地朝他点头示好,柳文才也不会失了礼节。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日常,仅剩十一二人的送亲队伍每日为了解闷便是四处作乐、玩耍,客栈里人多了,掌柜也时常从密室中爬出,林鱼、文娘日日不顾众人眉目传情,白玉、阿笠整日消失不见踪影,杨戬日日守在屋檐上,柳文才依旧在房中备考,寸心也是十分无聊,除了水明珠偶尔解解闷外,似乎没有什么趣事了,做糕点什么的,寸心也提不起兴致,也许经过那夜与杨戬在屋檐上喝酒后寸心也不再觉得尴尬,时常会跑到屋檐上,虽然总是坐得离杨戬很远,只要杨戬不总盯着她,一切也都很平静。

但有一件事提起了所有人的兴致。

再过一段时日便是正月初一,就是林鱼所说的祭祀,近几日寸心等人更是听到微弱的婴儿哭泣声,不过一会儿就消失了声音,许是婴儿的父母不想将自己的孩子献出去。

杨戬也曾与他们一同商量过要如何应对即将迎来的大战,白玉和杨戬曾再次进过禁区,很可惜什么也没有发现,那片树林被施了障眼法,即便破了障眼法也还会掉进陷阱中,一环扣一环,若不是杨戬、白玉道行高深根本无法出来,他们在禁区里同样设下陷阱,只要那魔物出来必能抓住它,但是已经过了许久那魔物一点动静也没有,看起来很是乐意待在里面。

他们能做的就是等祭祀那日混进队伍中,或是变成新生儿等待着魔物主动送上门来。

寸心躺在屋檐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手拿酒壶饮酒,她看着漆黑的天空,脑中空空如也,今夜没有月亮,风不像之前那般大,雪也没有下,但天气依旧十分地寒冷,今夜是寸心守夜,杨戬本说要与她一起,被寸心给赶下去了,杨戬时常一守便是好些天,觉也不曾安稳睡过,即便是神仙,若是没休息好元气也会大减,还怎么打正月初一的战。

“你真的在这呀!”

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寸心侧过头去,只见柳文才正两手支撑着屋檐边艰难地爬上来,寸心坐起看向他,瞧他努力爬上来嘴唇抿成一条线的模样很是可爱,不由一手托腮地看着他,丝毫没想要帮他一把的意思。

柳文才好不容易爬了上来,谁想正欢喜地要走向寸心时脚一滑往后倒去!就在危机之时,忽觉得腰上被什么绑缚,突然间被什么猛地拉扯过去,瞬间柳文才扑到在寸心的怀中!

那一刻周围所有的环境似乎都静止了,就连楼下文娘和林鱼的吵架声也消失了,静得寸心能清楚地听到柳文才慌乱的心跳声,柳文才双手怀抱着寸心,他的脑子瞬间停止了运作,整张脸刹那间变得通红火热,寸心的呼吸一阵一阵地撩拨着他的耳边,心跳完全失去控制地猛烈地跳动,即使有寒风吹来也无法将他脸上的羞涩吹走,他甚至不敢动弹,他的双手正隔着衣服抱着寸心,寸心没有披上风衣,她的脸颊亲密地触碰着他的脸,她的脸很冰,看上去很冷。

柳文才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双手一把握住寸心的双肩下定决心般地将她推离自己的怀中,随后眼神坚定地看着寸心后转身离开,爬下屋檐,寸心疑惑地看向柳文才消失的方向,挑了下眉后继续躺在正脊处,一手提起酒壶,酒水从壶中倒出,寸心张着嘴,准确无误地接住酒水。

她以为柳文才找她能解解闷,却没想那么快就下去了,闲得无聊便来想想过段时日要送给刚出生的小侄儿什么礼物好。

不过一会儿又传来了声响,寸心转过头去,只见柳文才再次爬了上来,依旧是那么费力,寸心侧卧着,用手肘撑在正脊上,手托着脑袋,一手拿着酒壶,也不打算帮他,就那么笑着看着他鼓着脸努力爬起来的样子。

柳文才终于爬了上来,这次稳稳地站着,只是身上多了一件东西,是寸心的披风,许是爬上来不方便,柳文才便将披风先系在自己身上,他伸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见寸心坐起身来,便为她披上毛茸茸的披风,单膝跪在她面前为她系上,为她仔细地整理。

寸心看着眼前认真模样的柳文才忽然觉得他有些好看,从前只觉得他很可爱,寸心不由得看着有些痴迷了,寸心自小就爱美人,眼前的柳文才虽比不上杨戬那般的英姿飒爽的美,也比不上白玉那般温润如玉的美,还有阿笠身上少年气的美,但柳文才身上有与他们不同的气质,许是读了多年的书,身上自然有股书生气,却不像那些迂腐之人,他的心中有远大抱负,有想为天下寻公道的正义,

“书生,”寸心唤了声,柳文才应了一声,手上为她整理风衣的动作不停,“你为什么想要当官?”

听她的话,柳文才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他半起身坐到寸心的身旁,看着漆黑的天空,随后转头看着正在同样看他的寸心,温柔地笑道:“因为阿姐,”他转过头再次看向一片漆黑的天空,“因为天下。”

他看着寸心的眼中带着温柔,眉眼笑起来弯弯的,很是好看,只是寸心却从他的笑中看到了心酸。

“寸心,人总得要为什么而活。”

“阿姐……”每每提到他的阿姐,柳文才的脸上便会露出哀伤之情,“阿姐虽然是被人害死的,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他们的愚昧,就像这座小镇里的人一样,因为他们无法根除的腐朽思想,当官是我唯一的目标,也是能让我改变一切的开始。”

说到这,柳文才的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好似能看见日后的自己大展宏图之时。

“是因为阿姐才想要改变吗?”寸心问。

柳文才笑了声,答道:“是,也不是。”见寸心一脸疑惑,柳文才继续说道,“阿姐的死让我憎恨所有人,但并不是让我产生这个想法的源头,那时的我也根本想不到,那时的我只看到这个世界有多么可怕,这里的人有多么恐怖,如果我有你们这般厉害的法力,我想那时的我恐怕已经大开杀戒了。”

“你不会。”

寸心突然的话让柳文才有些错愕,他看向寸心,她眼中的真挚是他所喜爱的,他尴尬地笑出声:“哈哈哈,的确,我做不到,因为我太过懦弱了。”

“不是,因为你不是那种人。”

寸心的话总是能让柳文才惊喜,柳文才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温柔,他继续讲道:“让我想要有当官的念头以及想要改变这个病态的世界,是因为一个人的话,那个人对我说,错的是这个天下,不想让天下改变你,那就去改变它。”

“有太多的人像阿姐一样死去,也有太多的女人像这座小镇的女人一样卑微,我要改变的是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以及这个世上存在的太多的不公平,我想要护住这个世间,护住着世上所有的天真。”

柳文才的眼里似乎泛着光芒,他十分明确自己的目标,他的一生注定不会平凡,但同时也伴随着许多的危险。

他与寸心不同,他是为这个天下想要改变天下,就像杨戬是为天下成为司法天神,成为六界第一战神,而寸心是为自己的家人去守护世间。

柳文才说人总得为什么而活,的确,人类的寿命不过短短数十载,他们却依旧能让自己活得十分的精彩,所有人的心里都有着一个不同的目标,他们靠着心中这份念想活着。神仙与人类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能活上千年万年,除了会些法术以外,神仙与人类无异,神仙也有情爱,有对家人的爱,也有对朋友的爱,天界所封的每一个神仙都有他们应尽的职责,就像寸心的父王西海龙王一样要庇护西海周围的百姓。

寸心不像父母兄长,也不像杨戬有天庭授封的头衔,也没有职责去护住与她无关的天下,她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海,虽然她没有从前的记忆,但是她知道她欠西海的永远也还不完,也许等到某一天她不会被人喊是西海的叛徒后,她的债也就还清了,可是欠父母兄长的却始终还不清,父母兄长为了护她也不知暗自承受了多少委屈。

为了西海,为了父母兄长,寸心会一直护着世间,斩妖除魔,为西海积攒功德,让西海的子孙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寸心,我会护住你的。”

柳文才的话将寸心的思想拉了回来,她看着柳文才真挚的眼神,看着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颜,他说:“虽然我与杨兄学武已有一段时间,与你相比还是差了许多,但是我不想看见你总是在危险的时候站在我身前保护我,我不想你受伤。杨兄曾与我讲过一句话,他说,护了世间便是护了心爱的人。”

听到他的话寸心不由有些错愕,她没想过杨戬竟会说出这番话。在被禁西海的两百余年,海婆婆常与她讲英雄的故事,尤其是杨戬,这个六界里第一战神,也是维护六界正义的司法天神,那时的寸心一直在想这样厉害的人物究竟会长什么样子,一定是长得很凶模样的人,等她真正见到司法天神时才知道原来传闻中的铁面无私的司法天神长得如此的标致,后来总是听到有关司法天神其他的传闻,也从中听到杨戬为了坐上司法天神的位置抛弃与自己相守千年的妻,那时的寸心并不相信杨戬会是这般无情、忘恩负义的人。

再后来经过幻珠一事,寸心也从中知道原来自己就是杨戬的妻,被杨戬抛弃的下堂妇,寸心所知道的并不完全,在幻珠里,杨戬为抢夺她,丝毫不顾她的感受杀了她西海多少的兵将,害得她父母兄长受了多重的伤,她真得害怕杨戬会杀了她的父母兄长,后来,杨戬为了一条狗要将已是无家可归的她赶出杨府,甚至因一条不知从哪里来的小狐狸要杀了她。

寸心所恨所怨皆因杨戬,这样的杨戬不值得她信任,当初刺穿杨戬心脏的那一剑已经将他二人的关系撇清了,经过三年,寸心也早已将恨意消磨了不少,怨恨能使一个人变得强大,同样也能毁了她,这些年的斩妖除魔与恨意的结合令她身上的杀气加重,侄儿见了自己都想绕远,这样的敖寸心,她也不喜欢,若不是有白玉、阿笠在身边,或许现在的寸心已经不存在了。

护了世间就是护了心爱的人?

原来杨戬也有爱的人吗?

世间的情爱,寸心始终不太明白,也不想去理解,那些为爱失去自己宝贵生命的凡人,用母后的话说,就是愚蠢的人类。

可是……

“书生,爱上一个人会开心吗?”寸心看着他,她的眼中总是对这些事充满了疑惑,陈婉儿和她说过爱是心疼,是心脏会疼的意思,那难道不是痛苦吗?为何总有那么多人为爱疯狂?

柳文才看着她,脸上是宠溺的笑,他说:“会,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

寸心歪着头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还是疑惑,为什么爱上一个人会觉得开心?为什么只要我开心,书生也会开心?

柳文才单膝跪在寸心的面前与她平视,脸上的笑容还是那般的温柔,看着寸心的眼中充满了爱意,他缓缓开口道:“寸心,我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

柳文才低着头,伸手轻轻握住寸心的手,十分小心翼翼地不敢多动,生怕寸心会一掌将他拍开,他抬起头,双眼真挚地看着寸心的眼睛,温柔地问道:“寸心,你可愿意与我相伴一生,做一对平常夫妻?”

杨戬手中拿着食盒静静地站在后院处,当他听到柳文才的声音后身子竟不由一震,胸口处也不由抽疼,手中食盒的柄都快被他给握碎了,寸心将他赶下屋檐,杨戬确实回了房,但随后又出来走进后院的厨房中,想着做些小菜给寸心尝尝,杨戬也不会厨艺,只是从前为寸心打下手时经常在旁看着,便回忆着她当时的做法学着做些,可没想到等他出来后却见后院有一架高高的梯子,随后便听见柳文才对寸心的表白以及柳文才的求婚。

杨戬也不知怎的竟会迈不开腿,若放在从前,他定会直接飞上去把柳文才打的半死,可现在他却有了顾虑,且不说柳文才是个凡人,寸心总护着他的那份心思便将杨戬想打柳文才的想法劝退,柳文才并没有做错什么,杨戬第一次见到柳文才时只觉得他是个只会读书偶尔弹弹琴与刘彦昌一样的没用书生,不过后来每次有危难时看到他总会第一时间去护住寸心的下意识举动,倒让他觉得他至少比刘彦昌要勇敢许多,柳文才为人确实善良,学武时也极为认真,丝毫不敢懈怠,杨戬都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只是,他最不该的就是爱上寸心。

寸心虽说如今已是忘情之人,但她总护柳文才的行为,杨戬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忘情人,甚至怀疑月老给的忘情水是不是只针对他一人的忘情。

寸心非常平静地看着他,心中毫无波澜,她甚至会觉得自己有些奇怪,还记得那日柳文才拒绝陈婉儿时,她的心中会有种莫名的欢喜,就连阿笠也觉得奇怪,文娘说这是喜欢,可是为何当柳文才在面前向自己表白时,心里却丝毫没有波动。

长这么大,自然明白何为夫妻,她也曾嫁过人,也曾叫他人为夫君,在她看来“夫妻”二字并没有旁人讲得那般得复杂,在她的理解里,夫妻便是住在一起生活而已,就像当初她与杨戬那般的生活,一起吃饭、一起出游、一起睡觉,只不过是从一个人的事变成了两个人一起做,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她甚至会觉得这个世界为什么需要“夫妻”,明明一个人能做的事却要两个人来完成。

这样想着,寸心反倒握紧柳文才的手,倒是将他一惊,只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疑惑地问道:“书生,如果我做你的妻子,你可会开心?”

寸心的话硬生生地打在杨戬的脑中,他突然回想起在幻珠中他同样向寸心求婚时,寸心也同样问他,如果她嫁给他会不会觉得开心。

杨戬变得十分地警惕,要是寸心下一刻说的是好,他绝对会将寸心掳走!

“会!会非常地开心!也许会开心到飞起!”

柳文才突然间一下子变得激动,满脸期待地等着寸心的答案。

“书生……”

寸心开口了,一时间夜晚变得十分地清楚连大堂里送亲队员的说话声也那般得清晰,柳文才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寸心,眼中满是期待与即将到来的喜悦,站在后院的杨戬也不禁屏住气息,伸起脖子竖起耳朵皱紧眉头仔细地等待寸心接下来的话,生怕遗漏了什么。

“一个人能做的为什么要两个人来做?”

“什么?”

寸心的问话突然间让柳文才有些懵了,同时楼下的杨戬也有些懵,可随之而来的事杨戬极为忍耐克制的憋笑,柳文才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倒是让寸心有些奇怪,见他还不停止笑,有些生气地嘟嘴道:“你笑什么?!再笑我就不理你了!”

寸心这么一说那可真将柳文才给唬住,柳文才深呼了口气,成功憋住笑声,对寸心问道:“寸心,你当真嫁过人吗?”

这倒是让寸心糊涂了,寸心还以为柳文才是在取笑她,以为她是骗人的,一把将柳文才握住自己的手给拍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的虚势,她说:“那当然了!想当年我可是披上灌江口百姓亲自缝制的嫁衣,拜过瑶姬,拜过玉鼎真人,大红的绸缎披满整个府邸,三界的神仙谁人不知我西海龙三公主敖寸心嫁给那二……”

寸心突然间停住了嘴,正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将自己的真实身份给透露出来了,见柳文才一脸疑惑以为自己听错正打算开口的模样,寸心立即两手捧起柳文才的两颊,靠得极近,两眼真真地看着他的眼,抢先道:“反正我嫁过!”

柳文才被寸心突然地举动吓了一跳,脑子里已经丝毫不记得刚才在想什么,双眼里只有寸心的娇俏眉目,柳文才乖乖地点头应着,等寸心将他的脸放开后,柳文才的脸感觉都要熟透了,冷风一吹,不禁抖一抖才清醒过来。

站在屋檐下的杨戬心情稍微美好了些,他没想过原来寸心记得这么清楚,想当初寸心还嫌灌江口百姓手指粗糙定是做不出和西海一样好的嫁衣,但当寸心见到时还震惊了好一会,没等到大婚当日就迫不及待地要换上,照着镜子连着转着好几圈也不嫌晕。

“那你怎会不知周公之礼?”柳文才双手捂着脸尴尬地问道。

“周公之礼?”寸心疑惑地看他,“那是什么?”

杨戬一听心中不由骂她“傻瓜。”

“这……”柳文才变得有些慌张,脸上又是开始变得红彤彤的,他尴尬地咳了声解释道,“你知道孩子是怎么出现的吧,这种事一个人干不来,得两个人来。”

楼下的杨戬也不禁为柳文才觉得尴尬,甚至有些想笑,可接下来的话令他震惊无比。

“你想和我生孩子?”

寸心无意的话顿时让柳文才不知所措,最终在寸心的眼神警告下大胆表达了自己的心意,甚至是用喊出来的,声音差点传来前院去,一直住在后院密室的掌柜那可听得一清二楚。

“我…是…是!!!!”柳文才紧握着衣裳,双眼看着眼前的寸心,眼里心里全是她,待冷风吹来,晃过神来,脸上顿时变得火热,面前一脸天真单纯的寸心让他无法心生邪念,只是回答她的问题,他站了起来往一旁小心地走去,他背对着寸心,有时候面对着寸心,反而无法讲出自己的真心话,“寸……寸心。”他唤了声她的名字,听到身后传来应答,便安了心,随后做了深呼吸方才说道,

“我…陈娘子曾来找过我,她说要我带她离开,我拒绝她了,我告诉她,我爱的人只有寸心一人,此生也只会娶寸心一人为妻。寸心,我知道现在的你对我并没有多少爱意,或许…心里根本没有我的存在,但是…也许,也许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呢?”柳文才原本想着寸心心中根本没有自己,心里便是五味杂粮,但是一想到也许有一天她真得会爱上自己时心中便明媚了许多,他转过身来,看了眼已是站起的寸心,黑夜里他无法看清她的表情,柳文才低下头,心中有些不好受,他知道自己所想的不过是非常渺小的可能,与寸心接触的这段时日里,他又何尝不知寸心的想法,又何尝看不见她与杨兄之间微妙的气氛。

话到了喉咙里,又不想说出,总害怕这一切是真的,害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我并不是瞎子,这段时日里我也看见了许多,杨兄他……是喜欢你的。”

“那又如何?”

寸心突然的话让柳文才好一阵子没缓过来,也让后院里的杨戬心揪了一把。

寸心有些疑惑地看着柳文才道:“我不喜欢他。”寸心虽说已是放下对杨戬的怨恨,但并没有因此去喜欢他。

寸心的话顿时让柳文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却让杨戬一直提着的心碎了一地。

柳文才听到她的话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好不容易再次浮现,可是随之的是对杨兄的怜悯,可惜杨兄的一片真情,忽然间他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呢?你可有喜欢过我?”

寸心笑嘻嘻道:“喜欢呀!”

“不!不是对朋友的兮兮相惜,是男女之间的爱意!”柳文才忍住想要上前的举动,他就站在原地,等着寸心的回答。

寸心不说话了,黑夜犹如一只巨兽将柳文才所有的自信吃得一干二净,寸心的沉默代表了她的话,很好的证明了柳文才在她心中的地位,柳文才尝试着露出一抹笑容,可是他的嘴角却始终提不起来,寒风吹了过来,鼻头变得酸酸的,就连空气也变得寂静,楼下的杨戬也暗下眼睑,仔细听着从屋檐上传来的声响。

过了许久,柳文才想要缓解一下尴尬,可是想笑又笑不出来,最后变得十分狼狈,不如不笑,他低沉着声音道:“我……我先下去了。”

柳文才刚要动身忽闻一旁寸心叫住了他。

“书生,我是个忘情之人。”

寸心的话惊到了柳文才,也惊到杨戬,他没想到寸心竟会将这些告诉柳文才。

柳文才听到后只是苦涩地一笑,以为寸心是在唬他,“你不必为此撒谎。”

说罢,柳文才又要动身离开,寸心急道:“我没有。”

柳文才停住了,他转头看向寸心,黑夜里他没看见寸心的表情,可是却意外地觉得此刻的寸心与以往不同,他没有再动身离开,而且面对着她,认真地听她的话,却没想到接下来的话是那般得使他震惊与心疼。

“你可曾还记得我兄长告诉你,我嫁过人,而且是与人私奔,私定终身的?”寸心看着他,她决定说出自己的过往,说出自己是个忘情之人,柳文才对她那般得好,她心中知晓,那日见柳文才拒绝陈婉儿时心里却是意料之外的高兴,她以为许是自己哪根筋坏了,可是今日见柳文才这般的难受,她有些不忍,寸心拒绝柳文才不只是因为自己是个忘情人,还因为人龙结合必会折损人的寿命,就像东海八太子妃一样。

“我嫁的人是个英雄,但同时也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钦犯,”

“什么?”柳文才震惊地看着她。

杨戬低下眼睑,随着寸心的讲述回忆着过去。

“那时,我的父亲担忧我会受牵连,便将我与他分离,将我锁在家中,却不曾想他为找我,闯入我家,”寸心回想起幻珠中杨戬杀入西海的情景,顿时间握紧拳头,一时间恨意再次冲上心头。

“发生什么了?”

柳文才的话将她唤醒,寸心松开拳头,语气里像是释然了许多,“他杀了我家数百的家仆,将我大哥打成重伤,将我从父母手中抢走。”

“他怎么敢……!”柳文才一听,顿时气急,无意中将心里话讲出。

“他没有什么不敢的。”寸心打断他的话说道。

杨戬低下头,回想起那年那天血洗西海时,寸心怨恨的眼神,那时的他已是被气晕了头,丝毫没有给他那岳父岳母丝毫脸面,也全然不顾寸心的悲痛将她强行带走,如今回想起自己似乎从没有因为那件事向西海道过谦意。

“因为他,父母将我逐出家门,也因为他,我无家可回,他是我那时唯一的依靠,他说要照顾我一生,会像父母兄长那般宠我,护我,”

“他没有做到?”柳文才问。

“不,他的确做到了,他很爱护我,我与他也确实有过神仙眷侣的逍遥日子。”

回想起从前杨戬与寸心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抹笑意,在杨戬的笑里带着对寸心的爱与从前夫妻生活的回忆,而寸心的笑中只是对过去的释然。

“那为何你们……?”

寸心看着柳文才,将他还未说完的话接下,“为何我们要分开?”而接下来的话却让柳文才震惊无比,让杨戬心生愧疚,她说,“因为他要杀我。”

“为了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狐狸要杀我。”

“他竟然!”柳文才突然变得愤怒,双拳紧握,好似他若见了那人就会将他狠狠揍几回。

寸心反倒是十分轻松地将过往说出,没有柳文才那般得充满了戾气,还笑文才道:“倒也不必如此,我不还在吗?你这般三脚功夫怎敌得过那六……他?”寸心吓了一跳,今夜可是几番将身份说出。

杨戬一手靠在柱上,听着寸心那般轻松地说出过往,他的心中怎会好受,若不是有柱子靠着,恐怕他会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寸心坐了下来,一手拿起放在一旁的酒壶喝了一口,拍了拍身旁示意柳文才坐下,见他坐下后,随即继续讲道:“后来我便与他和离了,他拥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而我却成了所有人口中的家族的叛者、下堂妇、妒妇,”寸心转头看了眼柳文才见他脸上带着怜悯与心疼,便笑着继续问道,“你可知这世间有种东西能叫人忘记情爱?”

寸心说:“是忘情水,忘情忘爱,生生世世都无法爱上谁。”

寸心那般轻松的,好似讲的故事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一样,那些轻松的语言就像一把刀一样狠狠地割着杨戬的心,他欠寸心的无论如何也还不完。

寸心没再说话了,柳文才也猜到她的意思,寸心脸上看不见任何痛苦的表情,反倒是轻松,像是一种释然,他知道寸心已经将过往放下,也知道寸心想说她无法爱上谁,知道寸心不想他在她身上浪费太多情感到头却是一无所获,可是即便如此……

柳文才握住寸心冰凉的手,寸心吓了一跳,不过并未将手抽回,只是疑惑地看着柳文才,以为他是在安慰自己,却不想只听他讲道:“也许我……没办法让你像我爱你那般得爱我,但没关系,怎样都好,我不会去强求,只要你开心我便心满意足了。”

寸心看着他,脸上带着笑容,又听他道:“等过些日子结界破除后我依旧会去赶考,你们也许会回家吧,如果你曾答应我,待我金榜题名便来娶你的话还算数,那我还是会去拜访你的父亲。”

“如果你没有考上呢?”寸心突然间想逗逗他,却忽见柳文才瞬间脸色变得惨白,不由有些慌乱,“逗你呢!逗你呢!”

柳文才哭丧着脸看着寸心,松开寸心的手,转过身准备下去,“寸心,我一定会考取功名的。”

说罢,顺着梯子便下去了,惹得寸心一顿笑话。

*

正月初一的时日越近,这个小镇的氛围便越是紧张,街头一如既往地没有人敢走动,牲畜也不敢出声,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若是无意中传出些婴孩的声响,下一刻声音便戛然而止。客栈里那些送亲队员们似乎也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氛,不再像之前一般闹着玩,反倒很是安静地坐在大堂中,林鱼、文娘更是变得十分敏感,整日躲在房中,好似以为躲起来便什么也不会发生,柳文才自那夜与寸心说一定会考取功名后便更加勤奋,除了清晨与杨戬习武极少踏出房门,自然也察觉不到什么异常,陈婉儿心思细腻,知道文娘一直躲在房中不肯出来,便主动揽下为大家煮饭的活,由丫鬟小莲以及她的随从们为大家将饭菜送入各自房中。

白玉、阿笠这些时日里时常不见踪影,等到了夜晚寸心特意在他们的房中等候,倒是给她等着了,白玉、阿笠并没有直接作出解释,而是坐在椅上先是变出一个小炉子煮茶,随后喝着,寸心叫唤也丝毫不理会,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直到杨戬的到来,白玉和阿笠才松了口。

“你们去调查魔物了?”寸心一听他们的解释惊呼道,随后便是抱怨,“干嘛不带上我呀!”

“你若不在谁来镇守客栈?”阿笠说。

“我……”寸心实在不想叫出杨戬的名字,便是狠狠瞪了一眼阿笠,心中更抱怨,难不成还真将她看作守门人了?

白玉见他二人又是这般斗嘴,便与寸心安慰道:“留你在此是为防妖兽来袭,那日斩杀妖兽的英姿在幸存者心中还历历在目,若是再有妖兽来袭你不是又可施展法术,收集功德,等那些凡人离开小镇为报答你对他们的救命之恩,定会为你建庙受百姓香火供奉,那时别说功德,就连玉帝怕也不得不给你个封号了。”

白玉这话说得顿时将寸心的虚势挖出,她翘起下巴,朝着阿笠哼哼了两声,坐了下来,嘴角依旧忍不住地扬起,倒是惹得那三位神仙一顿好笑。

“你们查探到什么了?”杨戬忽问道。

寸心一听也不由正经了些,身子前倾,仔细地等待他们的回答。

白玉、阿笠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白玉正了色说道:“我们去了禁地的湖边,那里的魔气越发的猖狂,若不将其净化,他日必会成为祸患。”

“你们将它净化了?”寸心问。

白玉摇摇头,继续说道:“净化需要耗费大量的法力,再过两日便是正月初一,若再这时净化恐怕会影响那日。”

“白玉说的对,谁也不知道那日究竟会发生什么。”寸心说。

“若是想要彻底将魔气净化恐怕需要三圣母帮忙了。”阿笠看了一眼寸心随后看向杨戬,寸心也跟着他的视线瞧向杨戬。

杨戬拿起面前的茶杯喝着没有说话。

杨戬自是知道,杨婵的宝莲灯乃是女娲的法宝,能净化世间万物的功能,只是他们被困小镇无法出去,也无法让杨婵知道他们身处何处。

“我暂时将那片湖封印住,等我们出去再让玉帝下旨派三圣母前来也不迟,说不准这些镇民身上的魔气也能一并消除了。”白玉说,“我与阿笠还去了趟镇长府邸。”

“可是有查探到什么?”杨戬问。

“有近来新生儿的名单,还有些关于祭祀的规矩。”白玉说。

“这些日子镇上的人也悄悄在这般祭祀的东西,好些个老头悄悄聚集在镇长府邸里,在商量关于祭祀的事。”阿笠说,“不过我倒是看到了好玩的事,”阿笠挑了下眉,在杨戬和寸心身上看来看去的,随后说道,“那吴镇长瘫了,说是有一天晚上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而且还有一阵子了,看他这般怕是要躺上个一年半载的,几个老头还想着要谁来代替他,说,可是你做的?”阿笠指向寸心朝她幸灾乐祸地笑着。

寸心拍掉他的手指,嫌弃道:“我才没有呢!那种人,杀他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寸心这般说着,视线却在白玉和阿笠身上来回转悠,“可是你们做的?为的是帮我报仇?”

只见阿笠朝白玉看去,随后又是瞧向杨戬,忽然间嘴角微微一笑,见寸心也要瞧向杨戬立即便是叫唤了声,将寸心的注意给吸引了过来。

“可想知那些老头说了什么?”阿笠露出一抹笑,那笑中透着一丝不怀好意,寸心微微蹙眉,心想定不会有好事发生,果然阿笠说,“那些人可还惦记着林鱼和文娘,祭祀那日要他们和新生儿一起献给那魔物。”

阿笠的话顿时将寸心惊到,可谁想一旁的杨戬突然说:“可以。”

轻轻的两字立即将在场的其他三位神仙震惊到,寸心立即便心急败坏地骂道:“你怎么能让他们去送死?!你难道忘记是谁每日不辞辛苦地为你做饭?”

杨戬无语地看向寸心根本没有还嘴的余地,可谁想忽然间一旁的白玉也应道:“可以如此。”

寸心气得立即站起,还未开口就被阿笠用法术封了嘴,“你先冷静一下,等白玉说完也不迟。”

寸心瞪了一眼阿笠,喉中发出几声反抗的呻吟,示意他解开法术,阿笠还未动手,寸心身后的杨戬悄悄伸出两指比划了几道,封印便解开了,寸心以为是白玉解的,对着阿笠哼哼了几声重新坐回椅上,等着看他们的解释。

白玉看向杨戬说:“杨兄并未想让林鱼和文娘真的去送死。”

寸心疑惑地看着他们,“什么意思?”

“由白玉和阿笠扮作他二人混进祭祀中,如此便不用从新生儿中下手了。”杨戬看向寸心解释道。

寸心这才恍然大悟。

祭祀的前一日,他们果真前来要林鱼和文娘,不过更为奇怪的是那吴镇长竟是活泼乱跳的,丝毫没有阿笠所说的那般严重,阿笠、白玉、杨戬也极为奇怪,但最让人疑惑地是他们提出的另一个要求。

那就是将寸心也献给他们的守护神作为祭品。

那些镇民自然知道他们不可能那么乖将那三人献于“神明”,于是威胁道:“奉吾之神明令,若不将他三人献于神者,神明震怒,必遭天谴,整座桃花镇都将毁灭!尔等也无法逃生!”

他们以为这般话便能威胁到四位神仙,白玉、杨戬、阿笠自然不希望寸心前去冒险,那天客栈内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那些无知的凡人在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便露出了也许连自己也从知道的丑陋的一面。

“我不想死!我娘还在家里等我!”

“我还要回去见我孩子!我不想死!”

“我上有老下有小,他们不能没了我……”

“把他们交出去!”

“交出去!交出去!”

一时间客栈内充斥着突如其来的怨念,所有的愤怒都冲着寸心、林鱼、文娘而去,若不是杨戬、白玉、柳文才、阿笠拦在他们身前恐怕那群被恐惧侵占的凡人会如猛兽般朝他们扑来。或许那魔物有几分聪明,不用一兵一卒就能令他们原本和谐的关系不攻自破。

“你们没有听到那镇长说的什么吗?如果不将他们交出去,这座小镇都会毁了!我们也逃不了!”

“这座小镇就是这么邪门!我们有多少兄弟死在这里!”

“将他们三个交出能换回所有,这有什么不划算的?!”陈婉儿身旁的丫鬟小莲突然站出朝着寸心指着说。

小莲突然的站队让众人一时间有些晃了神,她的站队是让寸心等人最意想不到的,她的立场相较于她家小姐陈婉儿的立场,这无异于是给了那帮人涨了势力,媒婆也在其背后撑腰,那阵势似是不交出寸心三人必不罢休,就连掌柜也站在寸心等人的对立面,客栈内所有的人都已站好队,唯独那陈婉儿站在了二者中间,也无任何表态,直到她的随从们唤了她。

“小姐,您也来劝劝他们吧,只要将他们三人交出,我们就能活下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陈婉儿,好似定要她作出决定才肯罢休。

陈婉儿看向自己的随从们,他们的眼里是渴望,此刻的她不仅仅是他们的主人,更是决定他们生死的决策者,跟随她的随从们原本只是以为这一路上不会有太多的波折,能平安地将她送入江陵,尽早完成任务,尽快赶回属于自己的家,可是这一切似乎不能实现了,护送她的随从中因为这镇上的妖兽死了大半,那些人对她而言不仅是家仆,更不是魔兽口中的食物,他们同样也是人,他们也有父母,也有孩子,也有等待他们的妻子,他们也会害怕死亡,会害怕再也回不到家。

陈婉儿转头看向寸心等人,那一刻她似乎听到了随从们的几乎要发出哀叹的声音,她的双拳不由地紧握,她知道眼前的这帮人并不是寻常人,她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两派人的中间转身面对着寸心等人,她的眼中有些略微的泛红,她看着被两位兄长、两位爱慕者护在身后的寸心,那一刻她的心中有些嫉妒,寸心看着她,像是正在等她的回答。她看了一眼护在寸心身前的柳文才,看样子很是紧张,似乎在怕会有人伤害到寸心一样,陈婉儿的嘴角忽微微一翘,但这笑中却是对自己的嘲讽。

“小姐……”

身后是小莲的呼唤,陈婉儿深呼了口气,再次抬眼看向寸心等人时,眼中不再是优柔寡断,她挺直了腰板,站在随从们的身前,对着寸心等人说道:“入此镇已久,我亦是察觉出小镇的异样之处,魔兽害我随从死伤几十,如今那镇长说要将他三人交出,否则小镇必将毁于一时,而我等也难逃一死,既然如此,还望众位思量片刻,以大局为重,牺牲他三人能救整座小镇,婉儿相信以众位之神力定能逃出生天,又何必在此多费口舌?”

“陈婉儿!你怎这般忘恩负义?!你不想想是谁将你们从魔兽口中救出?!”林鱼一时气不过,若不是身旁的文娘拦着,他定会冲上前去。

陈婉儿面对林鱼的谩骂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接受林鱼的骂,也承认了自己的忘恩负义,可是为了她身后的这群人她不得不这般做法。

“你说话呀!你分明就是故意想害仙人!”

林鱼突然的话顿时在客栈中炸开了锅,就连白玉等人都不由朝林鱼看去,陈婉儿的随从们自然不信,纷纷开始怒怼林鱼毁坏他家小姐名声,可谁知林鱼接下来的话刹那间将陈婉儿激怒。

“你本就是待嫁娘子,却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他拒绝了你,你便将所有的愤怒发泄至仙人身上,你要毁掉他心爱的女子!你根本不知道禁地是有多么可怕,趁着这个机会你好将仙人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林鱼!休要胡言!”

陈婉儿突然的震怒惹得众人起疑,她身后的随从们更是议论纷纷,他们的话中开始说她是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女人,还说她是个不守妇道之人,一时间所有对她不利、无礼、侮辱的话语传入她的耳中,她甚至能想象到她即便到了江陵也会遭到未来夫家的嫌弃,回了娘家也会被父母抛弃。

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她猛然看向柳文才,眼里急切地希望柳文才能相信自己,可是在他的眼里,陈婉儿没有看到一丝的信任,那一刻她所有伪装的坚强瞬间崩塌,眼里的泪水随着她的坚强砸碎在地上。

“柳文才,你不信我?”

陈婉儿紧握双拳,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指甲已是将柔嫩的皮肤扎破,此刻的她满眼都是柳文才,她看不见所有人,也听不见所有人的声音。

“柳文才,在你心中婉儿便是这般阴险狠毒之人吗?可是在婉儿心里所有的人都抵不上一个你,我只要你说信我便可了,柳文才,我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做这种事,你信吗?”

陈婉儿哽咽着,强忍着哭声,她要清楚地讲出每一个字,她生怕柳文才听不清,生怕柳文才会讨厌她,生怕柳文才会不再理会她,即便他曾拒绝她,他也不曾这般用厌恶的眼神看她。

柳文才说:“你若没有害她,我自然是信你,可若是你心中有一丝想要害寸心之心,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文才的话震惊了陈婉儿,好似在他心中信不信她根本无所谓,他所在乎的只有寸心。那一刻,陈婉儿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她,她就像是被这个世界丢弃的人,所有人的脸上是对她的不屑与厌恶,他们口中说着对她的侮辱,她却已是不想理会,柳文才,那是她心爱之人,她只要他的信任,只要他说出那句信她,她便满足了,可是他的眼中是对她的警惕与厌恶。

陈婉儿就像是个空壳一样站在两个对立面的中间,承受着来自两方的压迫,即便是小莲的呼唤也无法将她唤醒,好似她的灵魂被谁抽出一般。

“我信你。”

那三个字突然间在满是怨念中脱颖而出,如同神仙降临般给予了陈婉儿希望。

陈婉儿震惊地抬起头看向那说话之人,顿时间感到不可置信,“寸……寸心?”

在众人的目光下,寸心穿过白玉、杨戬的守护走到陈婉儿的身边,像是与众人宣誓般道:“我信她不是这般歹毒之人,亦没有害我之心。”

一时间客栈内哗然,杨戬看着寸心眼里尽是欣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他道:“我也信陈姑娘并无害人之心,这段时日的相处大家都应了解她的品性。”

“我也信婉儿姑娘不会是这般狠毒之人。”白玉说。

“也不想想是谁不辞辛苦地为你们准备精美的菜肴的。”阿笠说。

紧接着身后那般随从也一一与陈婉儿道歉,但陈婉儿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们是否对自己道歉,她反倒看向柳文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撇开小莲的搀扶朝他走去,最后站定在他的面前,说:“你信吗?”

众人看向柳文才,寸心也看向他,心中更是希望柳文才能好好回答。

“我依旧是方才的话,只要你没害寸心的念想我便信你,若是有任何人敢害寸心,即便是王孙贵胄我柳文才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柳文才的话回响在整个客栈内,他这是在与陈婉儿说,亦是与在场的所有人说,或者是与天下人说,同时也是对自己说。柳文才的话无异于给了陈婉儿一个致命的重击,他将她所有的幻想都敲碎了。

那一时客栈内谁也不敢出声,此时的柳文才不再像从前那般好欺负,就好像变了一副模样,那双无邪的双眼变得十分犀利,好似若要有人敢违背他意便会遭到惩罚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柳文才、寸心、陈婉儿的身上,他们的眼中有对柳文才的恐惧、有对寸心的好奇,也有对陈婉儿的怜惜与嫌弃。在他们的眼中,柳文才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只会念死书的书呆子,从未有人真正愿意去了解过他,真正的他早已不是只会任由别人来掌控他的命运,柳文才的命运一直掌握在自己手中,同时只要是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柳文才便不会让他们受到一丝的伤害,想要护住自己在乎的东西就要变得强大,这是杨戬教他的,同时也是那位富家小姐教自己的。

柳文才的一记重击将陈婉儿打倒在地,她瘫坐在地,即便是小莲上前搀扶她,她的眼神也从未看向小莲,她眼中的光芒因柳文才而闪耀,也因柳文才而消逝,这般的陈婉儿,小莲是第一次见到,她家的小姐自小生长在府苑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家中父母管教严厉,自小不敢与姐妹弟弟争宠,一贯养成了少言语的冷性子,家中更是琴棋书画女工无一不学,在她眼里她家小姐是与世上所有女子一样的普通,甚至比她们还要可怜,爹不爱娘不疼,姐妹排挤弟弟嫌弃,盼着有一日能如画本中的女子一样得到如梦般的爱情,却依旧没能逃离如其他女子一样的命运,及笄之年便被老爷安排嫁往离家数隔千里的江陵,嫁给未曾谋面的男人,她知道小姐能平安地活到如今极为不易,也知道她很累,若不是小莲在路上发现得早,也许她家的小姐早就持剪刀割腕自杀了。好不容易小姐遇上自己心爱的人,可是这人他的心中没有小姐,小姐终究是错付了,小姐的一生恐怕不能如她所愿摆脱他人掌控的命运,就如同小姐脸上始终遮掩的面纱一般,只要面纱在,小姐便无法成为真正的自己。

寸心看着小莲将陈婉儿扶起,意外地觉得似曾相识,柳文才的决绝、陈婉儿的绝望,众人眼中的惋惜,这幅场景莫名间刺痛着她的心脏,她鬼使神差般地转头看向杨戬,杨戬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或许说她看不出杨戬究竟在想些什么,杨戬注意到她的视线,随即转头也看着她,二人无意中四目相对,杨戬看着寸心,眼中已不再是对柳文才方才宣誓的警惕,看着寸心的眼神本能般地变得温柔,露出的笑容却莫名间让寸心蹙眉,随即寸心避开了他的视线突然间说出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的话。

“我要去献祭。”

*******

寸心、白玉、阿笠、杨戬在白玉房中商量明日祭祀要如何准备的事项,结束后寸心便快速地从白玉房中走出去,正要打开自己的房门时身后突然的一声呼唤叫住了她,寸心停顿了下,但很快她又继续打开门踏进去,即将关上门时一只手臂挡住了她关门的动作。

“寸心,我有话和你说。”杨戬表情中略带委屈地看着她。

寸心与他对视,微笑着十分有礼地与他道:“夜深了,杨公子早些歇息吧,我也有些累了。”

见寸心要赶自己走,杨戬竟开始耍起无赖,他两手抵着门不让寸心关门,他着急道:“我不走,寸心,明日你不能去,太危险了,那魔物诡计多端,你若伤着哪可如何是好?”

“杨公子,”寸心打断他,眼里带着不耐烦语气甚是冷漠,她道,“我要做何事无须你批准,请你将手拿开。”

即便寸心这般冷漠,杨戬依旧不肯放下手,“寸心,你当真这般厌恶我?”

寸心看着眼前满脸受伤的杨戬有些动摇,她将视线撇开,不言语。

想当初他们之间还是亲密无间的模样,只要有杨戬在,寸心就会觉得十分的安全,若是他不在了,寸心甚至会有些无聊,虽说三年也慢慢适应了身边没有杨戬的习惯,但是当她第一次知道杨戬原来就在她身边时有种非常奇怪的念头出现,不是怨恨杨戬曾经要杀自己,而是很平淡,平淡到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不再对杨戬感到怨恨了,甚至会留恋他的怀抱,这样的自己,寸心不喜欢。今日见到柳文才与陈婉儿之间破碎的关系,那场景她觉得似曾相识,可是却始终回忆不起,直到她看到朝她微笑的杨戬,她知道这种似曾相识一定与杨戬有关,好像与自己所有的不好都是和他有关,好像自己变得不幸也是因为他的存在。

自从幻珠事件结束后,寸心便对杨戬或者说是对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过往起疑,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幻珠里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从进入者的过往演变出的,虽然她的记忆里没有这些,但幻珠却可知天晓。杨戬确实对她动过杀心,这是他亲口承认的,也是他将自己变成三界里谁都可随意侮辱的阶下囚。

杨戬以为自己有希望了,脸上开始露出笑容,可是随即寸心突然的出声,他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是,我讨厌你,请你离开。”

杨戬看着她许久,她的眼里始终是那样的冰冷,再也不见从前看他时那般的娇俏明媚,杨戬微红着眼,强忍着心中的痛苦说出那句他最不愿说的话,“因为……因为我是杨戬吗?”

寸心再次看向他,看着他双眼逐渐变红,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微张得嘴悄悄合上,再次将视线移开,不回答。

“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一开始不揭穿,讨厌我为何不将我赶走?”

杨戬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心中依旧存有着希望,可是却又害怕这个希望会变成绝望,想他杨戬可是司法天神、是六界第一战神,何时会觉得害怕,可是遇上寸心后,好像所有不可能在他身上发生的事都变成可能了。

寸心有些生气了,她深吸了口气后放下紧握着门框的手,看着杨戬急切的眼神,与杨戬说:“自幻珠事件后我们整整三年不曾相见,我也从未想起过你,我们之间也再无瓜葛,你来到这里我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当知道你真实身份时我也没有起过恨意,只是将你继续当做普通的人类看待,既然你我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无需将你身份提起,明日小镇的结界大概就会破除,那之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见,你做你的司法天神,我做我的龙族公主,也无需见面。”

“你当真这般想?”杨戬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是,”寸心像是笃定般得回答,“如今的我没有任何情爱的概念,也不会爱上任何人,也不知道为何会喝下忘情水,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我只想好好的活着替西海做些事,请真君日后不要再惦记小仙了。”

他又何时不曾想过不与寸心再过往来,三百年的思念就在眼前时,他的本能便出卖了他。他依旧爱着她,即便他看不见她,却能知道她还活着,有父母兄长的守护就安心了,偶尔想念得紧,西海不让他进,便去月老的殿中用那能看得世间万物的仙镜看她,知道她安好便放心。与寸心相处的三年是他意想不到的,那时他甚至以为他们又回到从前,以为他们还是一对惹得三界羡慕嫉妒恨的恩爱夫妻,但现实给了他一掌大大的耳光,幻珠里的一切都是他难以意料的,他们依旧分开了,杨戬依旧是那个默默爱着寸心的夫君,寸心却早已不是深爱着杨戬的娘子了。那日寸心将他赶出西海后,杨戬懊悔所有,但他知道他无法改变过往,他知道寸心需要时间,于是便等了三年以为她会放下,如今确实放下了,但对他却再也不是从前那般喜爱了,就如寸心所言不过是个普通人。

杨戬暗下眼睑,话到了嘴边却始终不想将那话说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那番令自己心碎的话说出声的,他低沉地说道:“好,我不会再纠缠于你,但我不会就这般看着你去送死。”说罢,杨戬微微抬起头目视着舒展了眉头的寸心,突然间朝她伸出手,还未待寸心反应,寸心便晕去了,见她要倒下,杨戬立即伸手拦腰接住,随即双手将她抱起走向屋内,将她轻放在床上,为其脱下鞋,盖好被子。

杨戬轻抚着寸心的额头,看着她安睡的脸,似乎又回到从前那般,杨戬露出温柔的笑容,亲吻着她的额头,为她掖好被角,最后看她一眼,等明日后一切都将结束了,就像方才杨戬答应她的不会再与她纠缠。

杨戬不由握紧拳头,虽是不舍离去,但他还是转了身,头微微往后看去,余光扫到了床上熟睡的寸心,随后杨戬艰难地踏出第一步,离开了她的房间,轻轻地带上房门,余光中忽瞧见有两人站在不远处,杨戬转身看去,只见白玉和阿笠站着看他。

“她睡着了。”杨戬淡淡说道。

白玉和阿笠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白玉微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次日傍晚天空已经渐渐暗下,客栈内的气氛十分的紧张与不安,众人围坐在大堂中,静静地等待着什么,文娘试图缓解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可随即却遭到掌柜泼凉水,“他们这番此去已经有一天了,还未回来,恐是已遇不测啊!”

“胡说!”林鱼一听立即坐不住了,冲着掌柜气道,“那三位可都是仙人,降了多少妖除了多少魔,我们次次遇险都是仙人们出手相救,此番更是代替我与文娘前去冒险,仙人们定能拯救这座小镇,平安归来!”

林鱼的一番热血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客栈内更是一片死气沉沉,好像大难即将降临一般,林鱼的心中也是十分的不安,甚至觉得自己身上莫名地兴奋,即使有他崇拜的仙人们扮作他与文娘前去献祭,他的内心也莫名的有一股恐惧感朝他袭来。文娘握着他的手,似乎在安慰他,但文娘也很是不安,他们在此等待许久许久,从白天等到黑夜,前方一点动静也没有发生,村民们早在清晨祭祀完后便回到家中躲起。

寸心的房中,一把黑剑摆放在书桌上,柳文才坐在书桌边翻看着书籍,偶尔看向前方床上熟睡的寸心。

今日清晨杨戬前来寻他,并交给他一把黑剑,他告诉柳文才,他与杨戬学了许久的功夫,今日便是他施展拳脚的时候。随后交给他一把黑剑,说是借他的,要他守在寸心身边。

杨戬走前特地交代柳文才时时刻刻守在寸心身旁,并且不能让寸心离开客栈。

杨戬忽然的交代让柳文才心中有些不安,他知道今日是祭祀的日子,但这般严肃的杨兄令他心中不得不警惕,他知道以白玉、阿笠、杨戬的身手定能全胜而归,但是就像杨戬说的不能不防范敌人会留有他手。

柳文才伸手捏住桌上的茶杯,靠近些,忽见杯中茶水晃动地厉害,柳文才微蹙眉,还未来得及想什么,一旁床上的寸心突然间猛地坐起,柳文才立即放下杯子和书跑过去,寸心捂着有些发晕的脑袋,有些懵地看着他,问:“你怎会在这里?”

“是白兄他们叫我来照顾你的,可是好些了?”柳文才并不知道寸心怎会睡如此久,但既是寸心的兄长交代的,柳文才自然会好好地守着她。

寸心微微蹙眉忽觉得有些不正常,见柳文才还想说什么,立即举手示意他住嘴,寸心安静地听着微细的声音,忽觉得有些震动,若是不仔细观察定不会发现。寸心伸手掀开被子,吓得柳文才立即背过身去,寸心下床一边穿鞋一边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柳文才回道:“有一天了。”

“现在什么时辰?”

“太阳方落山,因是酉时。”

柳文才回答着,忽然间一股寒风朝他吹来,不由发颤,柳文才转过身去,却见寸心正站在窗前,柳文才将双手分别揣进袖中朝寸心走去,见她一脸严肃地看向远处,柳文才也望去,前方并没有什么东西,方要说将窗户关上,可谁知,突然间地动山摇,猛烈的地震将柳文才吓得一跳,站都站不稳,屋外更是传来呼喊尖叫声,柳文才扶着窗边,好不容易站稳脚,连忙扶住同样因晃动感到不适的寸心,“地……地震吗?”柳文才慌张地问道。

寸心双手紧握着窗边,双眼死死盯着远处,柳文才也望去,

“那……那是!!!”

只见禁地处出现三头比房屋还要高上十几倍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