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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堵心

国子监。

散学后。

无数穿着镶玄襕衫的监生们三五成行地走出集贤门,作别之后分别上轿的上轿,乘马车的登上马车,骑马的骑马。

林憬还才要与司徒兰夜、严长定二人作别,牵着马准备回京畿道。

不想有个长随从旁边马车后头转出来,迎面就拜:“二爷!”

林憬还认得此人是林同原的心腹,只好跟了过去,才走过一条街,便看见夕照下,林同原一袭天水碧夹绉纱袍立在街口,背着手在老槐树荫下闲闲等着,身旁还有两人,一个是林家的三爷林承还,另一人则是林承还在书塾里的同窗,想是邀请去家中做客的。

“过年之后这都大半年了,你也想不着回去瞧瞧你母亲,也不教人捎个音信回来。”林同原等林憬还行过礼,这才悠悠道来,“你母亲心中牵挂得很,不知你在外头过得可好,总在我跟前念叨,你不在,你两个兄弟也常说家中闷得无聊。”

四周的监生们亦是川流不息,林同原说话声音不高,却也不低,不时有素与林憬还相与惯了的学生经过,纷纷过来请安,口中皆唤着“世伯”。

林同原和蔼可亲地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又问:“下月便是秋闱了,准备得都怎么样了?”

都温和地勉励了他们两句,又笑道:“憬还的母亲也教我领他回去,她心思细,说一来家中吃食周全,二来又有下人侍候着,憬还可多得些空温习功课,将身子骨养结实些,待秋闱好发力。”

林同原是进士出身,遂与几个学生边走边聊,偏其中一人还住在林家前面的巷子里,如此一来,林憬还便是不想回去都不行了。

林憬还回到林宅,便先去上房向继母方氏请安,谁知林同原又留了客人吃晚饭,不得已在上房淹留了许久,黄昏时分方回到自己东边的小院子。

只是才进院门,便见常婆子蹑手蹑脚快步过来,压低了声音说话,眼睛还飞快地左右瞄来瞄去:“二爷,您可回来了!太太弄了只小妖精在您屋里,我方才从门缝里头望进去,正打了水在您屋里赤着身子沐汤呢!”

常婆子还拿两手比着,说着老脸在薄暮下臊得通红。

林憬还闻言倒也了然了,又忍不住不屑,想翻白眼。

那方氏方才却是什么也没说,就连拨了个丫头给他使这样的招呼也不打一声。

若是他这会子撞了进去,之后再发生点什么,这种上不得台面,却进可攻退可守的暗招,他但凡有什么行差踏错,到时全在方氏的拿捏之下。

而方氏自己只消一句“忘记告诉你一声了”就可以推得干干净净。

“什么时候进去的?”

“才刚进去。”

林憬还心下嗤之以鼻,这时间似乎也太凑巧了。

当下从袖子里摸出一角银子赏给常婆子:“别打扰人家。”说着就朝门外走去。

他身形快如劲风,转眼回到上房,方氏正与林同原坐着吃西瓜,正说笑呢,忽见林憬还踅回,目光不由得闪烁了下。

林憬还上前一步微笑道:“老爷,我想起今日夫子讲课有几处不懂的地方,眼下时辰尚早,可否请老爷拨冗去我院子里,传道授业解惑一番?”

他素知林同原旁的不行,文字倒还在行。

果然林同原得意一笑,放下手中西瓜,显然就要答应,就听方氏忽然插言笑道:“你可回过院子了?”

林憬还见方氏紧紧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那张薄薄的瓜子脸在昏黄的灯火下阴暗不明,不由得从容笑道:“还不曾,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哦~”方氏见状,顿时目光闪避了一下,尖细的下巴悄然撇开,有点心思落空的惆怅,只是她很快便换上一副温柔的笑容:“也没什么,忘了和你说,我给你院子里添了个丫鬟贴身服侍你,免得婆子粗手粗脚,你使不习惯。”

说着,似有意无意地带上一句:“毕竟谁也想不到,池家竟这样落败了,想必他家的丫鬟你已不能再使唤了。”

林憬还也不推不拒,逆来顺受般行礼谢过,复又看向林同原,林同原毫不知情地要起身,被方氏一双柔荑软软地按住:“打住。”

“怎么?”林同原仍毫无知觉地笑问。

方氏丢了个魂酥骨软的眼神给林同原,咬牙笑嗔他道:“咱们二爷今年也有十四岁了。这夏夜短暂,红袖添香更宜读书,二爷管保早开灵窍,老爷您过去凑什么趣儿呢?”

林同原这才“哦”了声,恍然这下摇头笑赞方氏道:“还是你有法子!”

说着,含笑抬抬手,让林憬还自个儿回屋去了。

林憬还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院子里,悄声吩咐了常婆子几句,便上前把房门一推。

屋里“哗啦”响起水声,灯下,只见一名丫鬟就那样娇滴滴地从浴汤中站了起来,声如莺啭小意温柔:“二爷让奴好等。”

妖娆转过身来,十六、七岁的样子,倒是一张好脸蛋与一副窈窕身材,花朵一般,料还挺足。

林憬还心下不由得冷笑,方氏还真下了血本了?

那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

“哗啦”

果断打横抱起、扔上床……

至半夜方歇,那丫鬟心下喜欢疯了,一双含情秀眼,如水般流连在林憬还淡若梨花的脸上,如同他脸上有蜜似地。

不想林憬还悠然起身穿上衣裳,举手投足之间,竟仍从容有余。

“二爷哪里去?”那丫鬟看得心扑扑直跳,忙娇音嫩语问道。

“去去就来。”林憬还淡然地扔下一句话。

没多久便掩了房门回进来,手中多了一个托盘,里头搁着两个碗。

“来,喝了这个。”林憬还从托盘中端起其中一个碗,轻柔地笑着,低声细语,令人直觉他手中端的定是养荣补气的参汤。

然而暗淡的灯火下,送到面前的碗中微漾着黑漆漆的药汁,一股奇怪的腥味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那丫鬟掩着鼻子娇嗔,一时有些摸不准状况。

“是避子汤,”林憬还仍是淡淡地笑道,“你不会以为是送子汤吧。”

只见那丫鬟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手下意识地摸向小腹:“不……”

果然~

林憬还见状,脸上的笑意便也慢慢退去,淡到再也没有,口中似乎无可不无可地道:“好。”

将那碗药放了回去。

那丫鬟才松了口气,却见林憬还的手端起了旁边另一只碗,这一回却是连招呼也不打,那丫鬟只觉下巴一紧,方才欢爱时还极温柔有力的修长手指,竟转眼如铁似钢,教人难以挣扎,她眼睁睁瞪着那碗东西被送入自己口中,一气灌下,一滴不剩。

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分毫!

眨眼碗就见了底,那丫鬟不由得吓哭了:“二爷给奴婢喝的什么?”

“红花。”

他那完美如弓的薄唇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淡然得仿佛在说“睡吧”。

那丫鬟茫然了半晌之后,登时面色如土,冷汗涔涔,浑身打起颤来,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被蜇痛地似地脱口而出哭道:“常言一日夫妻百日恩,二爷为何这样心狠?!”

夫妻?

林憬还发笑。

这是谁教的她如此天真不谙世事?

他完事般松开手,走到木盆边盥洗,口中毫无温度地道:“这世上,破坏规矩的人通常有两种下场。”

“什么?”那丫鬟心头一紧,似乎有点明白了,然而这让她更有种坠入深渊的恐惧感。

“第一种修改规矩,那是有本事的人!”林憬还幽幽地说着,拿起手巾擦干水迹,“另一种,接受惩罚,那是没本事的人。”

侍妾、通房,不过都是爷们的玩意儿,在主母尚未受孕之前,不得诞下任何子嗣。

这是本朝律法有明文规定的。

可这丫鬟显然被什么乌烟瘴气冲昏了头脑。

“不,太太分明不是这样说的!”那丫鬟呜咽地哭起来,将来的争荣夸耀之心已然全灰。

林憬还在心下冷笑,子必肖父吗?

……

看着跪倒在地,哭得像滩泥一样的绣桂,方氏气得打突,像只青蛙一鼓一鼓地。

这分明在打她的脸!且豁出了血来,只是肉眼瞧不见罢了!

同样,也是痛打了林同原的脸!

可她居然抓不到那死崽子一点把柄!

“你是猪脑子吗?连个屁大的爷们都降不住!”方氏气得吐出脏话来,“枉我费了那么大力栽培你!”

一种蚀本的感觉,甚至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屈辱感久久不散。

她方圣娘,曾以一己之力,把勋贵出身的娇小姐、林同原明媒正娶的正妻即墨半音硬生生熬死了,又将那贱人的女儿下嫁给一个油腻的商户,把那贱人的儿子逼得离家出走,且背负上任性不孝的骂名。

而她也得以华丽转身,一路从通房、到妾室、最终抬成继妻。

她的儿女由庶子庶女也都最终得以翻身,成为尊贵的嫡子嫡女,在子女的数量上她也压倒了死去的即墨半音,她年轻貌美,她儿女聪慧可爱,深得林同原的宠爱,她简直大获全胜。

可眼下,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这个漂泊在外七、八年,默默无闻如同弃子的野小子突然利剑出鞘,猝不及防地削了她一记!

自从即墨半音那贱人死后,这么些年来,她的心就再也没有这样堵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