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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你关心朕

悄悄回到明心阁,屋檐下一盏八宝琉璃宫灯高高悬起,幽幽的淡芒飘忽在清凉的夜风中。空无一人的庭院安静的似乎能听见风划过耳畔的脆响,灵动的烛影忽明忽暗的映在窗纱跳跃旋舞。青鸟立刻注意到了端坐在梨花树下的萧长律,他褪下了明黄色的龙袍,着了一身白色的素锦长袍,无暇的白玉冠束起三千墨发,俊美无筹的容颜少了些咄咄逼人的凌厉,透着股出尘的轻愁。

“出宫之前,也不跟朕打个招呼。”萧长律呷了口微凉的茶水,淡漠的语气融入凉风,一丝哀伤顷刻间揉碎青鸟的柔肠。

青鸟突然觉得心虚和愧疚,她本来是打算告诉他一声的,可是刚走到御书房门口,腿脚就像灌了铅一般,牢牢地黏在地上,她想,自己和他不过一场交易,算得上合作关系,既然答应,便绝不会反悔,为什么还要像个犯人似的事事向他报备,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为人,也该知道出入皇宫对于自己根本是如履平地。明明理直气壮,偏偏一看到他邃远的目光,顿时无地自容,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不安窘迫的等待惩罚,她觉得自己此刻很别扭。

“萧长律,你放心,在完成你要我做的那件事情之前,我是不会走的。”青鸟在萧长律对面坐下,纤长的发丝扬起一抹靓丽的弧度,脸色平静无波,逞强的说“朝歌暮弦呢?我告诉你,我出宫的事情与他们无关,你要是因此惩罚她们,你就是暴君。”

这么久了,朝歌暮弦都没有出来迎接,让青鸟有些担心。

“幸好朕不是暴君,所以你不用这么恶狠狠的瞪着朕。”萧长律嘴角一抽,冷冷的说“朕让她们下去休息了。你要是真的担心她们,在意他们,下次出宫记得禀告朕。”

“我又不是你的囚犯。”青鸟小声嘟囔。

萧长律眉头微蹙,很想把她拎起来狠狠地打她的屁股一顿。早朝结束后,暮弦急急忙忙的跑来禀告他,说她要来找自己,他在御书房左等右等不见她的踪影,干脆候在明心阁到御书房的必经之路上,远远地看见她正和慕容沄蘅谈笑风生,闷闷的回到御书房,却又不死心,盼着她快点到来,倚在窗边,透过半透明的窗纱,看着她款款而来,满心喜悦,可是她仿佛受到什么事物的牵引,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一颗心顿时忽上忽下的跳个不停,然后似乎下定很大决心又似乎完全无所谓的转身离去,那时,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沸腾的熔浆一瞬间降到冰点,冷凝成焦黑的岩石。

“你没听说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不低头这句话吗?你在朕的地盘,自然要守朕的规矩。”萧长律冷冷的说。

青鸟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知道了,陛下。”好女不跟恶男斗,她才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萧长律不由莞尔,看着她吃暗亏的神情觉得十分可爱。

“萧长律,林逸她去哪里了,你知道吗?”青鸟盯着萧长律的眼睛,淡淡的说。

“他带着两个婢女早已离开。”萧长律眸光忽的一寒,冷冷的说“怎么,担心他一个人会饿死,还是后悔对他那么绝情。”

“我是担心是后悔。担心林逸会铤而走险,做出什么威胁天璇皇朝安危的事情,后悔没有提醒你多加提防。”青鸟轻轻哼了一声,有些气恼的说“真是好心没好报。”

萧长律笑得灿然,满天星辰也因他这迷人的一笑,黯然失色。她还是这样倔强,明明关心,却偏要做出一副无情的样子。

“他不是朕的对手,朕既能放他,也能杀他。”

青鸟敛眸深思,微微凝重严肃的说“萧长律,我知道若论手段谋略,林逸必然输给你,林逸虽然无缚鸡之力,可是善于经商,他手中的财富肯定不止被你抄没的家产,必然只是冰山一角,而且他有积攒多年的人脉,又了解天璇皇朝的风土人情,可是如果他投敌呢,无异于放虎归山,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发,造成不可估量的可怕后果。”

萧长律笑得云淡风轻,随意的说“那正好,他的财产越大,倒是朕的收获也越丰盛。”

青鸟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料定林逸会投敌,而他迟早是要北上挥师天元的,所以林逸终是难逃一死,叛国者,死不足惜。顺带着,他还能把林逸暗藏的势力和财富统统挖出来,连根拔起,斩草又除根。

“随你的便,反正与我和语溪姐姐无关。男人的战争,女人不应该涉足,在男人心中女人只要相夫教子就好了,像我这种离经叛道的女子,完全是个异类吧。”

青鸟嘲讽的笑笑,她的殚精竭虑,不过是自作多情。

她的冷漠刺伤了萧长律的心,她的好意被自己糟蹋了,萧长律深凝着她,有些不知所措,说“不希望女子卷入这种无谓的纷争,只是想保护她们不受到伤害,并没有轻视女子的意思。臭丫头,离经叛道其实是维护陈规墨条的托词,规矩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总要随心所欲的疯一次,才对。”

“疯一次?”青鸟抬头,晶莹透亮的泛着琥珀色流光的眸子对上萧长律犀利的星眸,喃喃的说“萧长律,我疯不起来,没兴趣,也没心力,我说过我只想安静的默默无闻的活着,与你们发生这许多的纠葛,已经是错误,我不能再错下去。我想在春日的韶光,看满城飞花;在仲夏的梦里,赏丝丝细雨;在白露凝霜的秋晨,数一片片火红的枫叶;想在朔方凛冽的寒风中,与簌簌的白雪共舞,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雪呢。萧长律,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快点想出件事要我完成,这样,对你我都好。”

我会的,我会尽快放你走,只要林语溪身体痊愈,我便放你和她走。

他已经不在乎她身上的谜团了,与其让她每天待在宫里,扰乱的他的心神,搅浑原本黑暗寂静没有生气的皇宫,她还是尽快走的好。

萧长律在心里默默地说,她的心愿何尝不是自己的向往,可是不行啊,他没资格幻想。

月光茵茵的漫在萧长律俊美的脸孔,似云海缥缈,如雪的白衫,恰似梨花雪,不胜凄断。

青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抿了抿红艳娇嫩的唇,无所谓甚至没心没肺的说“你要是实在想不出来也没关系,我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有耐心,大不了我等你一年便是。”

“你倒是看得开。”萧长律轻轻一笑,唇齿间尽是苦涩,静静地说“你放心,朕不会扣着你不放的,又小又弱,除了医术好一点,能做的事实在是太少。”

“这就足够了啊,别忘了你的小命还是我救的。”青鸟狡黠的眸子圆溜溜的转个不停,得意的说。

“你还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萧长律温柔的笑道。

寂寞黑暗的深宫,有了她,真的是一件幸事。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萧长律,你如实回答。”青鸟完全不在乎面前这个人是杀伐决断的帝王,一把跳起来,双手伏在桌上,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萧长律。

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如沐春风,眼中满是她精致的面容,仍旧是苍白的毫无血色,可她一双眸子亮的惊人,清冷中隐隐透着一股俏丽,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当初那个淡漠坚强的少女,竟有了几分女子的风情。

萧长律低下头,倒了一杯冰冷的茶水,躲避她灼灼的目光,温吞吞的说“好啊,朕今天就发发善心,免费回答你的问题。”

“你会这么善良?”

他居然不讨价还价。

青鸟一脸的惊讶。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萧长律面不改色的低头一口一口喝着冰冷的茶水,茶香早已消散,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这茶是他这一生中喝过的最香的茶呢?

“皇宫的宫女一般多少岁出宫?”

“朕下过诏书,宫女年满二十五便可离宫,你问这做什么?”

青鸟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静静的说“二十五离宫,可有多少女孩能安然离宫,她们有病无人医,能出宫的人少之又少。你身为皇帝,该当何罪。”

“你在关心朕?”萧长律抬起头,深凝着青鸟。

青鸟一怔,心莫名的急速跳动,她与他的脸不过寸余,一缕绯红爬上面颊,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离萧长律远了一些,哼了一声,恨恨地说“我会关心你?我只是不忍心那些宫女大好年华却死于疾病,萧长律,我才发现你原来这么自恋。”

“你不也是很大胆,居然敢质问朕。”萧长律促狭的说。

“古人云: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你应该庆幸有我这面镜子,提醒你鞭策你。”青鸟哼了一声,洋洋得意的说“忠言逆耳利于行,萧长律你不要转移话题。”

“此事的确是朕疏忽,朕只顾着朝堂却忽略了后宫。”萧长律叹了口气,看着她说“你既提起,想来是有决策了吧。”

“我本来是想在明心阁问诊的,可是,明心阁人手不足,药物也不足,思来想去,还是要从太医院下手,这事情就要靠你这个皇帝的金口玉言了。”青鸟坐在石凳上,以手支颐。想了想,缓缓的说“还有那个烂水草,一天天没个正经,你让他做首席御医,根本对太医院的事物不管不顾的,最好派个监工督促他好好履行首席御医的职责。”

“好啊,朕明天就下旨,监工就你吧。”萧长律瞅了青鸟一眼,直接把担子扔给了青鸟,说“我看沄蘅,他也该被管束管束了。”

烂水草,这比喻还挺贴切。

“你跟他佷熟吗?”青鸟微眯着眼睛,调皮的问“不然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称呼如此亲切”

萧长律微笑着说“慕容沄蘅的母亲本是我母后的侍女,也因为这个缘故,他可以经常入宫,朕,悦灵,长信和沄蘅自幼便是玩伴。”

青鸟点点头,说“原来如此。”

萧长律微微皱眉“你去了太医院可能会遇到些刁难,你还愿意去吗?”

她一个女医凭空出现在那群老学究的视线中,定会难以服众,他知道她不会让自己吃亏,她可以处理好一切,可是仍忍不住担心,怕她被欺负去了。但是他知道,那是她心爱的天地,他不能阻止她,也不舍得阻止,留下她,让她失去自由,已经让他难安。

“走一步是一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青鸟扬起头,昂然的说。

昨夜西风雕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