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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大龄单身

让中学教师都必须参加进修,对叶立秋来说却是件好事。他希望能考取英语专业,这样可以大大提高他的英语教学能力。英语专业属于文科,报考英语就必须要考历史和地理,问题在于他上高中时学的是理科,所学的物理和化学知识干脆用不上,这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以前他在空闲时间里虽然看过不少历史和地理方面的书,但没有完整系统地学习过,现在他必须从头学起。

乡村教师之难,难就难在农家生活琐事的繁杂和他们的双重身份上。说他们是教师可以,说他们是农民也可以。他们要做的教学工作一点都不比城里教师少,甚至比他们还多。不是吗?一人教几个年级,多个科目,甚至还有教复式班的。他们家里的土地和农民一样多,要干的农活一点都不比农民少。种庄稼想减少耕种环节是不可能的,减少任何一个环节的后果都是严重的,都会减产,更严重的会绝收。莫说减少耕种环节,赶不好农时都会严重影响产量!家里还要养猪,种菜园子,干些杂七杂八的家务。必要的人际交往和大事小情也是非应酬不可的。如此,他们的双重身份给他们带来的生活压力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他们的学习时间该会是多么难得呀!人都是有惰性的,乡村教师知识底子本身就薄,没有些特别的耐力和毅力,想参加成人高考,根本就没多大希望。

叶立秋在学习历史和地理的同时,还要复习语文、数学、政治、牢记时事政治。日常教学工作不能耽搁,田里的农活干不及时也不行,他多数情况下是利用晚上的时间集中学习,经常拖着劳累了一天的身子一学就学到半夜十二点。

七月初,叶立秋报考了黑龙江广播电视大学,考试结果只差两分未到录取分数线,但是设在县城里的省电大分校还是给他发来了入学通知书。通知书上说,由于报考英语系的人少,过录取分数线的考生不够班额,他可以先入学,等将来参加成人高考过录取分数线再补办学籍。就这样他成了电大英语系里没有学籍的学员。

暑假过后,电大正式开课。叶立秋第一次去电大报道的时候,有个女学员的长相叫他吃了一惊,心也突突地跳了好一阵子。她长得太像白兰了!只是脸面不像白兰那样白得显眼,两腮略有粉晕,细腻的脸颊有点水嫩娇媚,眼神灵动得叫他不敢对视,她的左耳垂下边有个小米粒大的黑痣,身材比白兰稍矮一点,看着更年轻些。经女班主任点名,他知道了那个女学员叫季梅。

结束面授课的时候他抱回一摞子书本,除大学英语课本,还有中文、哲学和教育心理学,每本书都大大的,一本比一本厚。上班,种地,干家务,本来就很忙,这会儿又得进修大学英语,每个月还必须去参加为期四天的面授和广播电视讲座课;而且一有点儿额外时间,他还要为参加成人高考补办学籍做准备。他经常忙得四顾不暇。

在县城电大分校参加面授课的时日里,叶立秋是学员中最能坚持、最能下苦功夫的一个,总是在电教室学到夜里十一点多。由于在家就经常学到深夜,他已经习惯了晚睡。到寒假的时候,电大给学员们安排了一个月的面授课。电教室里有暖气供热,很舒适。这期间每晚都有许多学员来伏案自学,但除了叶立秋和那个长得像白兰的女学员外,其他人都在十点钟之前就陆续离开了。她每晚必来,一般总是坐在他前面隔上一两排桌子的地方,天天不远不近。他的位置不固定,但她却是不固定的固定。每晚都是叶立秋先走,然后她也关灯离去。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并不和他说话,只是偶尔回头看他一眼。安静的教室里,几排高悬的灯棍泛着亮荧荧的光。对这个女同学,日子一多,他越来越好奇,看她入时的打扮,不像是从农村来的。白天课间休息的时候,有人告诉他说,她是县城第三中学的公办教师。了解到这些,看到她作为一名城里教师,也能这么下苦功夫学习,他开始在心里钦佩起她来,当她再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会朝她礼貌地微微一笑。

暑假到来的时候,电大给学员们安排了一次十天的集中面授课。到晚上,他依旧像以往那样去二楼电教室闷头自学。在这里他又见到了那个长得像白兰、名叫季梅的女学员。夏季天长夜短,快到九点钟的时候,电教室里除他和她,其余的人都陆续走了。灯光下,季梅散披在肩背上的头发丝局部闪出光泽;窗外奔亮的小昆虫们不时“啪啪”地撞到玻璃窗上;偶尔也响起他俩翻书纸的沙沙声。

“你是学田乡沙家屯的,对吧?”坐在前面的季梅忽然回过头来。

因为没有料到,他仓促地回答:“啊,对,是。”

“你们那里有个龙泉学校,还有个龙泉泡。你就在那儿上班,你们的校长叫何三书。”

“你咋知道的这么多?”

“听我表姐说的。”

“表姐?你表姐是谁呀?是白兰吗?”他把自己的直觉说出了口。

“是啊,就是她。我大姨家的。”她又咯咯地笑道,“还行,你还真没忘了她。”

听说她是白兰的表妹,他有点心跳加快。“怪不得你俩长的那么像。”叶立秋说这话的时候,感觉脸也跟着微微发热。季梅的话里好像含有别的意思,叫他想到了自己对她表姐有过的暗恋。

“第一天来电大报道的时候,一听你的名字,看你那一头曲发,我就知道你是谁了。我表姐对你可是大加赞赏呢。”

“有什么好赞赏的,民办老师一个。”

“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其实人不论出生在何种家庭,生活在多么艰苦的条件下,干的是什么工作,只要有心向上,奋斗不止,早晚有一天会冲出去,成为一名佼佼者。我表姐欣赏的正是你这种有追求不畏艰难的精神。”

“你表姐现在怎么样?”

“她还在南边呢,过的还可以,就是总来信说想家。”

“也难怪,远在千里之外,能不思念亲人吗?”叶立秋真想直接问问白兰现在结婚了没有,就是这么一句很平常的话,一到嘴边他就心慌,感觉很难出口。

“你天天学到这么晚,是因为课程进度太快了吗?”就在他很想知道白兰更多近况的时候,季梅却改换了话题。

“可不是嘛。也不要紧,多下点功夫就是了。”

“冲着你这个钻劲儿,我很愿意帮忙。不谦虚地说,我的英语水平还是不一般的,有需要的时候别客气。”

“好啊,那就先谢谢了!”因为知道了她是白兰的亲表妹,他对她的陌生感一下子就消失许多,说话的语气也起了变化。

“不和你聊了,你大老远的来这里学习,挺不易的,还是抓紧时间看书吧。咯咯咯、我是不是对你太好奇了。”她笑着转过身去。

叶立秋暗笑:她真有意思,说话像一场急雨,来的快结束的也快,她的性子比她表姐还爽利,头一次搭讪,竟然开起了玩笑。他重又端起书来,但心思却漂移到别处出去了。白兰的近况到底怎么样了?季梅为什么不再说她呢?这世上的事儿真有意思,咋偏巧就遇上她表妹了呢?从学员们的谈话里知道她还没有对象,电教室里每天都只剩他们两个人,她不怕别人说闲话吗?看她的背影,多像白兰啊!

就在他努力想收回心思时,黑板北边的门响了。门卫室的老大妈探进半个身来,扭脸朝东说:“你俩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哈,我好锁上大门!”她想看清屋里的情形却又急着缩回去的样子,还有她说话时那怀疑的眼神告诉他,开门前她把他俩想歪了。也难怪她瞎想,都过十点钟了,俩人还都不知道呢!季梅看过她腕上精致的小手表,马上先站起来,回身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一下。以前都是叶立秋先走,她随后就走,她都忘了自己掌控时间;今晚因为他走神儿忘看时间,她也就跟着晚了。

俩人关了电教室里的灯棍儿一同走下楼梯。走到一楼门卫室窗口的时候,他们难为情地发现,老大妈和她的老伴儿已经铺好被褥,把14英寸的黑白电视也关了,都坐在床边,就等着他们走呢。

出了电教室大门,讷河县的夜景便呈现在他们眼前。漆黑的夜空下,高低错落的建筑物周围到处闪动着五颜六色的灯光;不管是色彩明丽的,还是暗淡柔和的,看起来都有了要睡去的意思。轻柔的音乐声漫无方向地从晚睡的人那里渺渺飘出窗外,迷蒙得像催眠曲一样。路灯把稀落的行人影子拉得时长时短。季梅推着自行车和叶立秋并行在一起。她的长裙在微风里摆动。偶尔会有一两辆小汽车扫动着雪亮的灯光从他们的身边驶过去。

“你在第三中学上班?”叶立秋问。

“你咋知道的?看来你也在暗中关注了我呀。”季梅笑道。

“一开始见到你,我差点儿把你当成你表姐。”

说话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四个男孩子,可能是北边第二高级中学里出来闲逛的学生;没走多远,他们忽然哄笑起来,还有人吹起口哨。

“这几个学生,把咱俩当成情侣了吧?”季梅笑道。

“怎么可能,我已经有妻子了,呵呵,都有了女儿。”他随口应道。

“哦,你们农村人结婚咋都这么早。”她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俩人沿着街道一直向北走,到东西走向的通江路交接处的时候,叶立秋想送她一会儿,却又担心她误解了他的好意,就对她笑道:“明天见!”

她轻声说句“拜拜”,语气凉的像一丝倏然逝去的清风。他发愣地看她蹬上自行车向西驶去,消失在远处的灯影里。

他沿着人行道向西走五十多米,拐进路南边的一个灯光昏暗的小胡同。为省钱,他每次来都住在这儿的一家小店里,因为常来,店主每晚只收他一块钱。

一觉醒来,他走出小旅店,到临近街面上的饭店里要了一碗打卤面条,吃个大半饱。

今天的天气很好,头上布满缤纷的阳光。当他来到电大教学楼门边的时候,看到季梅也刚到院里,她正在往车棚里支架她的女式自行车子。她今天换了一身新衣服,黄色的无领胸衣外面套一件粉色的半袖衫,没系扣子;罩在半袖衫下面的是一条白底紫花的长裙;脚上穿的是一双敞脸的褐色高跟皮鞋,雪白的袜子套在脚上;袜子口和裙子下摆的连接处露出一段小腿肌肤。她的装束配上一头长发,看上去既挺拔又飘逸。

她回头发现了叶立秋,朝他一笑,又从车把上摘下挎包挂到右肩上,转身和他一起走进教学楼。他俩走过一楼门卫室的时候,那对守夜的老夫妇正在打扫楼梯。老大妈停下手里的活儿,弯着腰扭过脸半笑不笑地说一句:“你们来了。”

“来了。”季梅欢快地应一声。

叶立秋觉得奇怪,隔了一夜,她的情绪像是有什么心事又想明白了一样。

俩人走进二楼英语系电教室。教室里已经来了二十几个学员。季梅一露面就有好几个女学员热情地笑闹着站起来,有人道:“呀,你今天真漂亮!咋这么晃眼呐?”

跟在季梅身后的叶立秋感觉她们的惊喜有点卖弄,像是有意表演给他看的。他从季梅身后侧过去,在靠北墙的地方找个空位坐下。他顺手就把自己的绿帆布拎兜放到左边那个空椅子上。他并不是想多占个座位,只是因为把兜子放进桌膛里再往出拿书不方便。他之所以直接坐到里边的座位上,就是怕有人来了他还要再往里挪一次。他刚拿出书和笔,季梅就走过来。他看出她想坐在这里,就把拎兜拿起来塞进桌膛里。她朝他微微一笑,摘下背包放到桌面上,左手一捋后面的裙子坐下了。城里女人给他的感觉不仅大方,还有种我行我素的意味。

上午第一节课是中文,讲课的老师名叫姚强,穿一身当时流行的酱色夹克服,是个长得很帅气的人。他的年龄、身高和叶立秋差不多。他来自大兴安岭地区,是个新毕业的大学本科生。他为人不自傲,平日里喜欢和学员们在一起称兄道弟,闲聊中他知道叶立秋比他大一岁,就管他叫叶大哥。姚强写起粉笔字来流畅又漂亮,讲课旁征博引,信手捏来,学员们都对他很钦佩。课间叶立秋去过他三楼上的单身宿舍,他的屋里到处都是书,堆得像个小而拥挤的图书室。他说他正在准备考取研究生,这更叫叶立秋眼热了。

今天上中文课的时候,叶立秋总感觉姚老师在前面看他和季梅的次数、眼神有变化,他的目光里似乎有别样的内容。季梅在班里长得出众,是个很会打扮的人,还是个大龄单身,她和谁关系贴近,以及被她欣赏的是谁都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姚强和他们年龄相仿,虽然身为授课教师,但对美女的关注也不会比学员们少。叶立秋这样一想也就好像明白了姚老师多看他俩几眼的原因。

季梅在上中文课的时候偶尔会皱一下眉头,显然她的中文水平没有叶立秋高。见此情形,他悄声告诉她把听不明白的地方先画上记号,课下他再给她解释。到第二节上英语电教课的时候,叶立秋就感觉吃力了,季梅却轻松起来。遇到不懂的地方,他只能干着急,因为这会儿问季梅,既打扰她听课,又影响其他人听课;没办法,他只能在书上画了好几处圈圈杠杠,以便课下再去查找资料或者向别人求教。她转过脸,默不作声地伸过笔在他书页下边的空白处写下Don’tworry!他朝她会心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