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小说 > 都市现实 > 我的娘那年秋 > 第五章

关于卢光友这个猎户,白宝山只知道这户人家已经不在道沟了。他家迁往何处,哪一年迁走的,他确实不清楚。于是他叫来一个老夫,这老夫曾和卢光友住处较为近些。这老夫说:“他家的房子比较偏僻,可我能瞅见。就在济南解放的前一年,他家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人只呆了一袋烟的功夫就走了。到了第二天,卢光友一家四口带着行李也走了。有人遇见了,他说去城里投奔亲戚,这个穷山僻壤地界来来走走的,哪还算个新鲜事儿呀!”

马笑天又问了当年卢光友生活有什么变化,那老夫模棱两可也没说出一二。马笑天又听说卢光友的房子并没有变卖,还是原样。于是他争取了一下白宝山的意见,想进屋看看。白宝山做了主,拿了把铁锤子跟着马笑天来到卢光友老宅。

那老宅院墙全是用鹅卵石码起的,不足一人高。房子只有一间,用七棱角的石头砌成的。整个房子除去房柁房檩值点儿钱外,别的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屋里是一个用土坯垒成的大火炕,有个大躺柜、两把长凳、一个大炕桌,有口大缸,还有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

“柜子可以打开吗?”马笑天问。“不用客气,打开。”白宝山说着,一锤子下去将锁砸开。偌大躺柜里,全是可用被褥。“这道沟家家穷得叮当响,这姓卢的是不是发洋财了,被褥都肯丢下。”白宝山边倒腾被褥边自言自语。

马笑天没吱声,瞄向那口大缸。那口缸用一块青石板压得严严实实。推开青石板,里头竟然有好几袋已发霉的粮食。白宝山在柜子里倒腾完了,没发现有别的了。他往缸里一瞅,:“甭问,这姓卢的指定发了洋财。”马笑天断定卢光友早已被人灭了口,他严肃的说:“老白,今天你我之间所说的每句话,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家里的也不能说,这可关系到刘家大小姐生死。”白宝山发了毒誓,保证绝不说出半个字。

马笑天片刻没耽搁,火速离开了道沟。

大坎子犯人管理所,占地面积有足球场那么大,呈长方形,大门朝东,进了大门共有三道院。一道院设有办公室、会议室、审讯室、医疗室、伙房及宿舍、茅厕;二道院均为女犯,两排牢房相对称,一个公厕,院中间是犯人活动场地;三道院均为男犯,建筑和场地与二道院相同,两院间隔着高墙铁门。监狱四周设有高墙、电网、瞭望台、探照灯,有四挺机关枪居高临下虎视眈眈,犯人插翅难逃。

深夜母亲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香月、红月、紫月披头散发,耷拉着血红的长舌头,用竹签扎她的后背。又来了一个阴狠的闷头汉子,直往她嘴里灌毒药。母亲被噩梦惊醒,觉得后背直发紧。她听我姥姥说过:人睡着了,若是受凉是要做噩梦的。母亲先活动一下后背,觉得老人的话最靠谱,可第二个梦她觉着晦气。昨个儿傍晚,有个闷头汉子大摇大摆跟在送饭的后边,偷偷扫了她几眼,那种眼神儿透着一股阴气。母亲想起金茉莉、赵四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死的,显然这里处处充满杀机,随时都有可能大祸临头。母亲先把心一横:天亮以后必须见到马笑天。她想出了一个能见到马笑天的唯一的办法——把四爷打个半死,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昨天下午她和四爷见过面了。四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活动了几下筋骨,走了几下场子,练练嗓子,这京剧唱的有点味儿,好些犯人叫好。过几天她要在台上扮演《铡美案中的包公,徐亚平要扮演秦香莲“状告当朝驸马郎,欺君王,藐皇上……”

母亲这才恍然大悟:这里戒备森严,怎么可能越狱?她和徐亚平这是借此机会使用“易容术”,神不知鬼不觉,大摇大摆走出监狱大门。这可是一个经过一番精心策划,内外配合,天衣无缝的妙计。

香月自作主张把我母亲送进监狱,引起上方对他极大不满,这天,一个五十出头岁的男子,穿着长袍,戴着礼帽、墨镜,花白胡须刷长,很像个算命先生。他一大早来到布衣店,板着脸说道:“我找你们老板。”伙计上下扫了他两眼:“老板不在,你是谁?”

这个人代号叫“白蛇”,薛宝城交代过香月:“必要时有个代号叫白蛇的会出现,你必须听从他指挥。”伙计听说这个叫白蛇的,便说出接头暗语:“你从南边来的?”白蛇答:“不,我坐船来的。”那个伙计二话没说便把他领进后院一间会客厅。

香月外出要用头巾蒙脸,在店里定而不疑带着一个特制的黑色脸罩,只露两眼,伙计对她耳语了几句,她立刻起身挺胸抬头:“在下中统站长,黑鹰。”

“够了,我问你,谁给你的权利,把那年秋送进监狱?”

白蛇的话让香月胆战心惊:“这,属下一时冲动,请处罚。”

“你这个蠢货!要是误了党国的大事,我看你有几个脑袋!马上通知猎鹰把她调出监狱,找个机会把她做掉,决不能让她活过明天。我已经和她打过照面,此人深不可测,若不除掉,不但救不出白狐,恐怕连我们都得完蛋。”

香月不敢怠慢,嘴里应着:“一定照办!”

白蛇简单洁要,交代完毕。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快速离去。

军管会大院儿原属日本最高指挥机构的住所,三层楼的建筑,坐西朝东院门前是条宽敞的大街,大街两侧各种买卖店铺鳞次栉比,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喇叭里歌声嘹亮,鼓舞着中国人民团结一致,抗美援朝。

在人群当中,有个神色异常的中年妇女吆喝着:“香烟,香烟,”她往军管会二楼观望。孔得胜透过明亮的玻璃暗中和他对视一下,便和他的助手王参谋说:“半小时后我们出发,这是那年生移交给我们的审讯记录,你抓紧时间看一下其中有价值的东西,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王参谋应呼着,等孔得胜走出大院,他走到窗帘后伸手将窗帘拨开一道缝,目光瞄着孔得胜,见他走近那卖香烟的中年妇女。

一大早,放风和晨练的时间到了。几名看守人员把所有牢门打开,所有犯人都闲居在操场,等着去如厕。茅厕里共有个马桶,即便有内急者也不得占用四爷的那个专用马桶,否则就要受皮肉之苦。母亲破了规矩,这是她第三次抢占四爷的马桶了。

王海燕替母亲扬了名:“那爷是江湖老大,连日本人都杀过。”好些犯人,看见他破了四爷的规矩,四爷连个屁都没敢放,故此,大部分犯人都向母亲这边靠拢,口口声声喊着“那爷”。

徐亚平向四爷暗示过好几次,要她忍,不能坏了大事。四爷肺都要气炸了,可她眼拙,愣没认出母亲就是当年穿着马裤长靴,在龙爷面前能言善辩、耀武扬威的那个女人。她跩着字步朝着母亲迎了过去,双手抱拳:“见过那爷,请问你是哪家的爷啊?”

双方聚齐了自己的人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母亲笑了笑说:“当年我亲自走了一趟龙门,我看在龙爷还算个爷们儿的份儿上,才没让高木灭了龙门,你说我是哪家的爷呀?”

四爷大惊,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这才恍然大悟。没等四爷说话,好几个看守跑了过来:“都散开,快,都散开,想聚众闹事啊?不要命了?”这都是徐亚平添油加醋告的密。看守不得不加以制止。上边有指令,为了便于管理和掌握犯人的心理活动,犯人之间只要不聚众闹事,产生一些小摩擦,不必加以严厉制止。

母亲决心已定,要搞出个大动静。她搡了一下看守:“滚,少碰我!”那看守极为严厉起来:“你想干什么?给我老实点儿。”母亲二话没说,一脚把看守踹了个屁股墩儿。犯人都愣住了,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只见好几个看守冲了过来,想擒住母亲。先冲过来一名看守,被母亲举起来给扔进四爷的怀里,四爷往后一仰,成了垫背的。母亲觉着差不多了,故意让几个看守擒住。头一个倒下的看守已吹响警哨,有好些全副武装的战士,从一道院冲进二道院,把枪对准犯人。母亲被按倒在地上,她喊道:“来呀,有种就给爷来个痛快的!马笑天你这个王蛋,缩头乌龟,老娘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警卫连连长雷刚和所长曾涛柱先后赶到。马笑天临走时吩咐过他们,一定要保证那年秋的安全。曾涛柱下令先把母亲铐上,带到一道院禁闭室。母亲刚被关进去,孔得胜和王参谋开着一辆吉普车和一辆美式小卡带着十几名专案组成员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