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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荒凉古道边

一路长途颠簸,这样的日子三两天后,华容千珏便有些耐受不住。路上三人没有先前准备什么干粮,若要是饿了,都是直接就地捕捉一些小猎物,例如野兔之类的。

这种风餐露宿的生活对弈剑门小师妹而言着实有些苦了——特别是这些烤的肉甚至除了一点盐巴就什么都不加的情况下。

所以每逢吃东西的时候,华容千珏总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何浔和华容若歌两个人,看到两个能接受现状的人都咽不下去手上的肉为止。

两人终究挡不过苦凄凄模样的华容千珏,趁打猎的时候便商议,再到下一个有人烟的镇子也差不多该进去了。

赶着马车的华容若歌掀开斗笠,远远的望见了远方的人烟踪迹,他脸上露出解脱了一般的笑容,敲了敲身后的车厢:“前面就是镇子了。届时可以好好休整一下。”

正在入定中的何浔听到这句话,双眼缓缓睁开,从入定状态下脱离出来。他掀开帘子,与华容若歌一同坐在马车前,用自己的眼睛确认了前方一大片的建筑物后,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终于有镇子了,这下可以不用受着小师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了。”

华容若歌赞同的点点头,然后敲了一下身边的何浔:“师叔尚还受得住,受不住是你小子。”

何浔摊开双手,有些敷衍地应道:“是是是,师叔是全然不惧的。要不继续赶野路?”

“那还是算了。”

华容若歌讪讪地收回注意力,快马加鞭,专心致志地赶车。何浔抱着剑望着远处的小镇发呆,目光从镇子的一头挪到另一头,仔细打量着。

越打量,何浔心底无端端升起一股怪异感,但是他也说不出这种怪异感到底来源于什么。他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七虹,体内的真气开始自动流转,无论接下来是什么状况,先得做好心理准备才行。

随着马车驶进镇内,华容若歌的眉头也皱的扭在了一起,挤成深深的沟壑。他悄声对何浔说道:“浔儿,做好准备,这镇子怕是有些古怪。”

镇子上的物舍虽多,一路走到现在,能见到的人家却只有三两家,见了他们这外人来了,就急急忙忙地拉着在外面玩得真开心的孩子跑回屋去,大门重重地关上,仿佛生怕何浔他们不知道自家不欢迎他们来一般。

一些凌乱的物什和破旧的屋舍昭示着这个镇子的荒凉,沾了灰的窗台上一只蜘蛛正忙碌的爬上爬下,已经了无人烟踪迹的那些屋子就成了小昆虫的天地。

若是换做浑然一体的设计,这只能平添几分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谐趣。偏偏这里有无处不透露着悄悄消散的人气。

荒凉屋舍,彻骨寒,谁问阶下台草枯,今来尝有几人踏?

在镇子上兜兜转转的时候,何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从马车上跳下来。他提着剑在周围的那些,屋子边转来转去,瞧见一些撞得塌陷下来的土墙块心里多了几分确定,他转头对着边上围观,完全充当路人的华容若歌说了一声:

“师叔,我进屋内查看一下。”

华容若歌点点头,没有说话。何浔这个初出茅庐的弟子能看得出来的东西,他自然早就看出来了。如果一切都在预料中,这一次就全权交给何浔出手了,他只会负责保证何浔的生命安全。

何浔绕过躲在门槛底下一只气势汹汹向他示威着的蜈蚣,一旦人居住的屋子里出现了蜈蚣,那就代表这间屋子已经昆虫成一窝了。破旧的木门被推动时发出不堪重负的支呀声,刚一进门,何浔便看见了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家具。

有的是缺了条腿的凳子,有的是散落在地上的木碗,有的是如同涂上了暗红色染料的桌子。原先弥散在屋里的气味已经不再,何浔只能蹲下身来,在那些家具上寻找着不正常的裂痕。

他的手小心地扶上桌子,点了一下那些暗红色染料——没有上了朱漆的那种感觉。

“这么说,是血浸进去了吗?”

这里还有不少刀痕和钝器击打的痕迹。

何浔站起身,望向门外。看到如此凄凉之景,他已经能想象到当初发生的景象,这些景象无法让人不感到愤怒。

何浔的神情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冰冷,毫无表情的脸上夹杂着些许愤怒。他出离地感觉自己脑中冰凉一片,思考前所未有地清晰,清晰地不由自主去思考怎么样才能最痛苦地去报复那些造成这一幕的凶手。

人是有同理心的。

站在这里,何浔才能感受到恨不得杀死别人的那种愤怒,和自己本心完全不同的愤怒。他蹲下身,从翻到的桌椅底下拾出一把已经断掉的玉钗,上边星星点点沾着已经成了暗红色的鲜血。

何浔从自己衣角撕下一块碎布,珍重地收好这个玉钗,随后对着血痕最多的地方拜了三拜:“在下无意打扰各位安宁,但见此惨状,若视而不见,何以称侠。在此向镇上百姓保证,以那些恶贼项上人头,来祭奠乡亲们的亡魂!”

说罢,何浔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向门外,吓得之前那只蜈蚣也匆匆忙忙地躲到了另一个地方,丝毫不敢挑衅他。

“知道了?”

“弟子已经调查了个大概,我辈行走于江湖,决然不与伤天害理者妥协!师叔,请将此事交于弟子解决,弟子必取他们项上人头!”

何浔冷着脸对华容若歌抱拳请求,他的这幅样子倒是让华容若歌有些惊诧,反问了一句:“你先前不是认为最好不杀人的吗?”

“伤天害理者,可为人乎?且杀人者,人恒杀之。”

何浔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很明确地表态了这一点,并非不能杀人,而是需要一套严格的规则判断人该不该杀。对何浔而言,那是心中的道义,也是一直留在心中的法度。”

华容若歌满意的点点头,又坐上马车:“你能有此心,甚好。事不宜迟,先找到个客栈再说吧。”

何浔本来以为这种一直遭到强盗洗劫的镇子应该已经不可能有人愿意开客栈了,但看到歪歪斜斜写着“来福客栈”的牌子底下的老人时,他发现自己还是想错了。

华容若歌快步下马,走到老人跟前,用亲切的语气问道:“老人家,请问此处客栈还能入住吗?”

原本昏昏欲睡的老人突然被这一声惊醒,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镇子路口的方向,看到路口空荡荡的了无人气后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慢悠悠地抬头看向他询问的华容若歌:

“几位客人要住,小老儿自然是欢迎。只不过……还请几位住一晚便赶紧离开罢,若是晚上听到什么动静,就尽快躲起来,莫要给人瞧见了。”

何浔跟着走上前来,装作不知一般询问老人:“为何只能住一晚?”

老人用浑浊的双眼看了一眼何浔,一身稚气还未完全褪去,显然是个涉世不足的年轻人。他叹了一口气,用手颤颤巍巍地指一指那些空荡荡的屋舍:

“原本是不用这样的,可惜咯。这里街坊邻居的,死的死,走的走。”

“你意思是?”

“镇子里遭了匪,隔三差五就来洗劫一趟。大伙哪挡得住他们啊。天高皇帝远的,镇子上官府的人都给跑了,能跑的都跑咯。”

虽然早就有对古代一般官吏的腐朽有一定认知,但这样子官府最先跑了,而不是想办法请求六扇门之类的剿匪,何浔还真是想都不曾想过能到如此地步。

老人说着说着,浑浊的眼里突然冒出了豆大的泪珠,他咳着,用自己枯树皮一样饱经了风霜的手拍着何浔的手:

“那群天杀的啊,不愿意走的,要不就死了,要不就像小老儿一般苟延残喘在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死了。

可怜我那娃,在外边辛辛苦苦挣了银子回来成亲,成亲那天那群土匪就来了,摁着我娃的头,让他眼睁睁看着自个儿媳妇在那被土匪轮,轮完了就往我那苦命的儿媳身上一块一块割肉啊……”

听到这,何浔的手已经忍不住开始发抖,有些扛不住这些话语背后象征的残忍。

他竭力压制住自己已经快有些狰狞的内心,一只手按在老人手上,半蹲下来与老人对视:“老人家请放心,我等武艺在身,若是不取那些狗贼姓名,愧而为人!”

老人瞪大了眼睛,突然间拼命摇头:“使不得啊,那些狗娘养的武艺也不差啊。身上都有铁甲的,几位赶紧休息够了就走罢,莫要因此平白送了性命啊!”

还有兵甲?!

何浔回头看向华容若歌,华容若歌冷冷地突出两个字:“兵匪。”

这时候的士兵,可以是兵,也可以是匪。一般这样的兵匪,都有着相比普通城镇都更好一些的武力,确实是难以奈何。

但是——

何浔不在说话,直接一抽七虹,云霞喷薄而出。剑啸一出,仿若云霞满天,所过之处,无不断者,一间无人的屋舍围墙也在这一剑下土崩瓦解。一挥而出的七虹像极了白虹贯日,声势之大,令老人眼中耳中只能感觉到这一剑。

为了这一式云霞,何浔特地一次性消耗完了体内的所有真气,掩饰住自己微微的喘气。他平静地看向老人:“老人家,这样够了吗?”

“够了,够了,是小老儿看走了眼。既然大侠有意,小老儿就替所有乡亲谢过了。”

说着,脸上头一次浮现了希望的老人就要起身往何浔这边跪下,他知道能如此利害的定然是名门大派的弟子,难得放下架子来帮助老百姓。他没有什么可以表示谢意的,只能这样子来一表心中的激动。

何浔赶紧扶住老人,硬是不让老人跪下:“老人家无须行此大礼,匡扶正道本就是我辈侠士应尽职责。还请老人家告诉我等那些匪徒自哪里来,今日休整之后,便去为人民除害!”

老人指了指西边,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畜生就是从西边来的。小老儿这就给几位大侠准备吃食,好好休整。”

这次何浔没有再拦着,而是笑道:“那这剿除匪患的费用,便以这一顿饭菜抵了。”

华容若歌刚想说我们可以付银子,便被何浔用眼神疯狂示意,只得把话憋了回去。

待老人走进客栈后厨,华容若歌才疑惑地问了句何浔:“浔儿,不可白受他人吃食,你怎么要阻止?”

“我们是白受了吗?师叔虽说是走过江湖,终究夜忘了,人心难测,今日斗米恩,明日就可斗米仇。

我们除匪,是本分,但也不能是他们可以白得的。若是师叔你那般,就怕人家还有别的需求啊。”

华容若歌一思量,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就赞赏了一句何浔:“不错,浔儿能有如此思虑,看起来渐渐成熟了。”

何浔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他目光扫到客栈内的座位,惊讶地眨一下眼,之前一直在马车里睡觉的华容千珏此时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了桌前,目光时不时往菜香飘出的地方瞟。

小师妹还真是喜欢吃啊,活脱脱的小吃货。何浔不由得笑了一下,有时候也会很羡慕小师妹,能够如此简单地活着,不用受到任何改变。

华容若歌意会地笑了一下,随手弹了一下腰间的冠若,将赶路的两匹马安顿好后,与何浔一同走进客栈坐下。

虽说是要去剿匪,现在也就知道那些人是兵匪,有铁甲保护——这些情报接近无意义,因为江湖上有完整传承的势力谁家还没有个破甲的方法呢?

单纯的内力也可以把普通人内脏直接震碎,更别讲真气了。

但消耗始终是个问题,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万丈豪情也得有现实基础。何浔内心思量着,默默思考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法。

如果是华容若歌出手就简单很多了,直接玩最高级的潜行,将人家大本营给全突突掉就完事儿了。

可惜何浔自己做不到,只能另寻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