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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一作为七弦。

相比何浔来,就算是港口的老百姓都淡定的多。方一有血腥味从客栈内传出时,就有闲得慌的人跑去官府说了此事,六扇门好巧不巧地在三人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赶到了现场收尸,记录档案。

若是要揣测一下六扇门的想法,大概也是:这仨看着就像是个狠人,就算是江湖上的事情敢一次性杀这么多人也是难得一见。彼此都只是吃个公家饭,不少上有老下有小的,怎么会闲得慌送上门求死去。

这一次大开杀戒是一个警告,接下来再滥杀下去恐怕弈剑门就被按上邪道帽子了。抱着这个想法,准备前往蜀山华容世家的三人买了辆马车,准备乔装成赶货人出行。

为了掩人耳目,何浔一行人基本夜中赶路,白天休息。走走停停约摸满了12时辰,见竹树环合,似有流水潺潺声,就算快入冬了,这竹林依旧保持着一片绿意。几片落叶被凌冽的秋风扫下,落到地上那一瞬,落叶成了碎叶。

华容若歌一拉缰绳:“驭——”

马车在竹林边缓缓停下,华容若歌双眼微眯,目光紧透竹林树叶的层层掩盖,似乎直指藏在竹林中的人。

琴声长撩,一转指,连韵点心头。这琴声穿透力极强,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何浔也突闻琴声一颤,惊醒过来。

尔后琴声一变,越发急促,一股敌人逼在近头的意味就突现。落叶飘散,好似有音浪,推叶为刃,划至华容若歌鼻前,缓缓落下。

音浪扫清了落叶,将竹林扫出一条羊肠小道。琴音又转而豪迈,大弦嘈嘈。何浔掀开帘子,恰好望见音声如刃,扫清落叶的一幕。

“师叔,这琴声的主人,好像是邀我们进去一见?”

何浔揣测了一下,得出这个结论。华容若歌摇摇头,露出一丝笑意,点一下何浔:“错了,这主人是在邀你。”

“邀我?那师叔你们……”

何浔下意识有点担心,江湖二话不说就动手还有设计偷袭给他留下不少阴影。这次再独自前去,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华容若歌看一眼马车内因为之前七夜消耗了不少精力,已经睡得很香的华容千珏:“你舍得叫千珏起来吗?”

何浔下意识摩挲一下耳侧,想到华容千珏睡得正香的模样,顿时有点不忍:“好吧。确实是舍不得。”

“来客是你,师叔也会分神注意你这边的,自己做好警惕即可。”

华容若歌用带着鼓励的目光,重重地在何浔肩上拍了三下,倒是不带任何担忧的神色。既然都是历练了,若是一直自己这个师叔罩着,这历练倒不要也罢。

何浔苦笑一声,心底充满疲惫。这几天的经历完完全全可以说比过去十八年都精彩了不少,也令人心累了不少。

真想找个床榻就这样一睡不醒,不用烦恼这么多麻烦事。

吐槽归吐槽,何浔还是郑重地摸了一下藏在袖袍中的火枪。在之前偷袭中自己看看进步到了用智境,也算是不小不大的惊喜,但若要比起安全感——还是火枪带来的安全感更高。

任你武功高强,我自一枪了结。

踏入竹林中,琴声突然变得飘忽不定,似在远处拨出高山流水,又在近来成了沧海明珠。何浔下意识寻找琴声的源头,反复溯来,不可知其源。

等何浔在原地绕圈圈绕了好一大会,又感觉困意上来时,琴声一震,清萧竹林中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此一声后,何浔又好似从梦中惊醒,待意识彻底清明后,只见一人坐在竹林中,只一手抚琴便可成曲调。其另一手提着个酒壶,一声落到最低点,就饮酒一口。他见何浔的目光落到这里,就再换曲调,连续三个高音后一转指结弦。

何浔惊讶地看完他一手抚琴的姿态,这才把目光落在了弹琴者的脸上,惊讶更甚。

“你……你是!”

何浔细细打量弹琴者的容貌,迅速和脑海中以为是有怪癖的知识分子的书肆主人重合在一起。再看那琴,七弦琴也尤为独特。

“少侠,李某可是恭候多时了。”

“店家今日再追到这里是作甚?”话方一出口,何浔就感到自己是白问了,这样问出口,人家若是不说自己也无能为力;要是愿意说不问也会说出来。

他赶紧补充一句:“要书的话,恕何某无能为力。那两本书在前几天就不幸遗失了。”

那青年却是笑道:“实不相瞒,李某此次特地前来候着,便是为了此事。”

“何某……”

何浔刚想强调自己书已经遗失的这点,眨眨眼睛看着青年从袖袍中把之前遗失的《神农本草经》和《南方草木状》拿了出来。

“少侠遗失的这两本书,李某所幸是拾到了,特地前来交还少侠。”

woc,你这开书肆的要不要这么敬业,还是说武林高人都是这么闲的,还快马加鞭跟着我们早早地就在这竹林候着我?

如果可以,何浔很想给他颁发一个敬业进步青年勋章。

“既然少侠与此书有缘,李某自当是得与少侠好好说道一二。此书实非凡物,其中藏有不少奇妙,还请少侠自行发掘。”

何浔听着这番话,脸色有些怪异,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玩单机古风mm游戏里的NPC台词。前几天才感受到这个世界充满恶意的真实感的何浔又开始怀疑周遭的现实了。

他耐着性子点点头:“多谢店家好意,何某知晓了。”

正当何浔准备告辞赶紧离开时,青年拨了一下琴弦,又叫住了何浔:“少侠且慢,前几日港口那声剑啸便是少侠所发出的吧。那日李某未和少侠言说其中意义,令少侠平白遭受袭击,亦是心有愧疚。”

何浔稍微沉默了一下:我要说明其实那帮人是冲着我来的,而不是你那什么奇妙的然后让我知道还有人盯着的书导致的吗?算了,那样太麻烦了,现在身份也是越隐秘越好。

何浔直接表现出大度的样子一挥手:“我原谅你了。”

青年一时失语,只能再抚琴弦,清冽泉声自弦上发出:“李某别无他物可以赔罪,唯一身琴技可堪笑耳。恰好李某见少侠气色中略带戾气,恐怕心脉不稳,有瘴气相缠。

还请少侠入定,李某抚琴一曲为少侠调养心神,稳定心脉。”

何浔狐疑地看了一眼青年,有些不信。若是入定,要防备偷袭那就难了。再加上音乐向来有影响一个人心理的作用,若是这个店家恶意在琴声中掺点东西,动摇了自己心志那就惨了。

他望了一眼竹林外,候在外边的华容若歌没有发出任何信号——这是让自己决断,还是没有什么问题?

要不要,最后相信一次?

何浔想试着相信他人,但是这浓浓的心理阴影让他不得不去警惕起来。生命只有一次,可没有请大侠重新来过。

“我如何信得店家。人在江湖,不得不防。”

青年笑容一滞,有些郁闷。机缘给你送了,这顺水人情也想给你递了,就这么怀疑我?他淡淡回应:“若是少侠信不得也罢,李某可以告辞了。”

何浔犹豫一下,现在师父不在身边,特地的调理心绪的方法也没人会,要不就这么试一下?

纠结一番后,他还是选择信一次,就这么最后一次。要是再被骗,何浔就不会信任外人了。

他原地盘坐,随青年的话语引导,仔细感受这林间万物的每一道声音。有清风徐来,穿林打叶;有飞鸟相鸣,落叶点地。琴声悄悄融入这些声音之中,托起何浔的心,将一汪清泉注入其中……

琴声毕了,何浔尚在回味之中。半晌,他才醒转,感觉自己如同被由内自外仔细清洗了一遍,身心通畅。他下意识伸了一个懒腰,发出噼里啪啦的骨爆声,煞是清爽。

何浔刚想向青年道谢,却发现青年已经不在原地,此处也变回了在打转时所见的景色。

连道谢的机会都不给吗……

何浔念及至此,也知道了那个青年的态度。但他还是恭恭敬敬地向原先青年所坐的地方施了一礼,表示自己的感谢。

站在边上的华容若歌听着琴声渐渐停歇,随后林中传来沙沙声,目光中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何浔的身影。他看着何浔稍微闲得轻快的步伐,笑道:“看起来得到了不错的馈赠?”

“师叔清楚来者之意?”

“从听到琴声的时候就猜到了大半。琴声潇潇而无任何杀伐之气,并非用武之律。再者有吹起落叶有相邀之意,如此见来,定当无恶意。至于你出来时精气神重整旗鼓,便是知晓了。”

何浔点点头,爬上马车时顺带说明了一句:“弟子确实受恩与人,以音律洗心也。”

他爬进马车后,赶紧在地上盘坐而下,内心默念弈经心法,迅速入定。刚才琴声还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得乘机借琴声好好巩固一下自己心境才行。

华容若歌见何浔这副模样,暗暗点头。这证明前几日的袭击确实让何浔吃到了教训,现在都开始想着努力了。

“蜀山此去日月天,漫漫长兮吾将行!”

华容若歌一扬马缰,驱着马匹。马车再次在坑坑洼洼的林间小路上前行,一路颠簸地消失在道路尽头。

装饰华美的侍卫自人工打理出来的小竹林中走出,匆匆奔向溪水,奇石假山环绕的朱漆小圆亭中。

一个穿着黑底龙纹长袍的俊朗青年男子正手执一支狼毫,对铺在桌案上的绢纸恣意挥洒,却是随意点出华贵背景中的椅子。他扫见侍卫到来,头也不抬,犹在欣赏画中的那把椅子,平淡地问道:

“何事相扰本王,若是小事扰了本王雅兴,你自懂得如何下场。”

“回鲁王殿下,长生殿派人送来了消息。”

鲁王心中一动,放下笔来,高高地俯视单膝跪在地上的侍卫:“长生殿,他们又有什么消息?”

“这……小的一概不知,长生殿特地嘱咐小的务必让殿下亲自拆开此信。”

侍卫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一封信,交于鲁王观看。鲁王走上前来,拆开信件。他刚一落目于信件上,脸上便忍不住有点失态。

“行了,给本王退下吧!”

“是。”

侍卫后退着,迅速又消失在竹林之中。

鲁王将那封信件翻来覆去地仔细读,越读嘴角就越不受控制地上扬。正好此时园林中只有他一人,鲁王索性放开了姿态,将信干脆利落的撕掉,狼毫一抛,大笑起来:

“长生殿那群蠢货,赔了夫人又折兵,真是笑煞本王。不过是一群江湖莽夫,还想将本王扶持为傀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失态的狂笑结束之后,鲁王又冷静下来。他近乎痴迷地抚摸自己画上那把椅子,毫不掩饰眼中的火热:“我那愚蠢的皇弟,就算有弈剑门庇护又如何?弈剑门一来就已经大开杀戒,就算对父皇的锦巡司也丝毫不留情。这下父皇无论如何都得腾出不少心神针对弈剑门,本王就有更多时间养精蓄锐。

皇叔还真生了一个好儿子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鲁王展开自己藏在外袍下那一声明黄色的衣袍,对这一装束煞是满意:“很快啊,这皇位就该让本王,哦不,让朕好好坐一坐了。”

侍卫待鲁王自顾自地狂笑完,方才从竹林中离开。他往脸上悄悄一抹,竟是露出了百晓生的模样。百晓生得意地吹了一个口哨:“这天下已经真正知无不尽的百晓生一脉要对付起区区一个皇子,还不是简简单单。

这皇子哪会知道,这消息根本传不到当今圣上耳朵里。哎哎哎,一步错,步步错。”

他从怀中掏出华容若歌当初给他的那锭金子,宝贝地亲了一口:“潜伏一趟赚个十两金子,小爷我也是有钱人了,嘿嘿。”

他这幅模样没有保持多久,又变回那个不苟言笑的侍卫,匆匆忙忙地往王府外走去。

“接下来就可以去唐门溜溜了。这次多洗劫一点好宝贝,倒是能气死东丹那家伙。”

何亦复下一子,兀自轻笑:“第五子,依旧是盘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