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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女子轻若半担柴

杨有福觉得心跳的厉害,强忍着转头四顾,那声音似乎从乱坟岗深处传来。

他抓紧半刃剑,扭头跑了几步。可又一想,自己是要做大侠的人,怎能逃跑呢?

这么一想,他又硬着头皮折了回来,细听那奇怪的声音。这次终于听清楚了,是一个女子的呼救声。

“不知是谁家女子?”

杨有福自语道,拿起剑,猫着腰,蹑手蹑脚的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乱坟岗到处是坟头和土堆,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一棵棵侧柏直挺挺的立着,有好几棵已经枯死,枝头黑乎乎的,应该是被雷击过。

没走几步,地上的土洞里钻出一只老鼠,猛地一窜,从他脚背上窜过去。杨有福一惊,收起剑落,等看清楚了,他又暗自轻笑。

越走林子越密,天空阴暗起来,周围的风冷嗖嗖的,直朝衣缝里钻。

这又让杨有福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

那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近,隐约可见远处有一袭白色的身影。他不由得停下脚步,俯在草丛里,大气也不敢出。

透过枝叶间隙,他看见一位白衣姑娘,爬在三十余步外的一棵大树上。

树下立着两人,一高一矮。穿着皂色短装,手持长刀,贱贱的笑个不停。

不远处的地上匍匐着三个人,身上沾着血,一动也不动,想必已经死掉了。

杨有福内心狂跳,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把手里的剑捏出了汗。

那女子转过身,一脸慌张,似乎发现呼喊没什么用,只好苦苦哀求。

可树下的两人却不为所动,扬着手里滴血的刀,不断狞笑。

那棵树高不过五丈,看样子拿刀的两人迟早会抓住她,现在不过是戏耍一番罢了。

果然,那高个见女子不为所动,于是放下刀,抱住树干往上爬。女子一下子大声尖叫起来,差点就掉下树来。

矮个子站在树下,耷拉着刀,不断的咽着口水。

‘是做软蛋,还是做英雄?’

杨有福一怔之后,猛的窜起身,手持半刃剑就要冲过去。

矮子听到声响,拧过头,等看清杨有福的样子,一下子就笑了。

“你这个碎怂娃,想要弄啥?”

在他眼里,杨有福只比长剑高不了几寸,单薄的身板,白俊的小脸,简直就是来送死的。

“想要英雄救美吗?来、来、来,爷就站这儿,看你有那狗胆没?”

矮子舔了舔嘴唇,大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刀,扭头朝树上喊。

“哎!你看,咋来了个愣娃,瓜的很。”

杨有福本来想学说几句黑话。

比如,杨某人剑下不斩无名之鬼之类。

可这句似乎一点也不威风。

虽然脑子里的货很多,却找不到合适的来用,还是不说为妙。

可那矮矬子竟敢叫他愣娃、瓜子,这火如何压得下?

借着矮子拧头的间隙,他扑身上前,一剑刺出。

在杨有福眼里,矮子就是一只待宰的小鸡,他不明白,这样的人还敢装大爷。

树上的高个子大喊,“贼怂娃,你敢?”

可一切都迟了。

杨有福那双手异常沉稳,杀过鸡,宰过野猪,刚刚还灭了一队兵卒,此刻心气正高。

这一剑又是全力以赴,只见一道青光滑过。

在女子和树上那人的惊叫声中,长剑从矮子的颈后刺入,喉头穿出。

矮子只来得及转头,“呃”了一声。刚刚抬起的手臂就无力的垂了下来。

大张着口,像上岸垂死的大鱼那样喘着粗气。最后吐出一股污血,软软的倒了下去。

树上的高个子目呲欲裂,伸手遥指。

“你,你,你还敢杀人?”

杨有福抽出长剑在矮子身上擦了擦,抬头一笑。

“不是我要杀他,是他求我!我若不杀,不就成傻子了吗?”说完冷着脸,盯着树上那人。

树上的高个子,还想说话,却被杨有福这一眼生生憋了回去。

杨有福用脚踢开地上的两把刀,扬着长剑静静地站在树下。就像一个猎人,等着落网的猎物,双眼充满了猩红。

高个子只好用力蹬腿,想要爬上去。可是他不动还好,一动,全身就没了力气,直直的掉落下来,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有福几步跨了过去,一脚踩着他的头,半刃剑猛的一刺,又是一个对穿。

这时他才不慌不忙的擦净半刃剑,仔细的背在背上,仰头对树上的女子喊。

“姑娘,下来吧。”

树上的白衣女子被这喊声惊了一下,脚下一滑,差点掉来,还好她立马抱住了树干。

杨有福看在眼里,出声提醒。

“姑娘,小心些,要不我上来帮你?”

树上的姑娘脸吓得苍白,急急摆着手,一动也不敢动。

等了许久,杨有福有些不耐烦,闷头喊。

“我又不吃你?害怕个啥!”。

树上的姑娘脸憋的胀红,低声问。

“真的?”

杨有福一下乐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看我像个坏人吗?”

他原地转了个圈,扬了扬手。

“要不我接着你好了。放心吧,几百斤重的野猪我都能扛得动,你还担心啥哩?”

女子噗嗤一笑,把树抱的更紧了。

杨有福有些生气,这做好人真难,既然如此,走就是了。

银根叔也说过,女人是老虎,还是不要惹的好。

他轻叹一声,扭头朝外走去。

“少侠,别走啊,我,我这就下来。”姑娘大急,声音都有些结巴。

费了好大劲,白衣姑娘总算爬下树。这时杨有福才发现姑娘年约二八,除了面色苍白之外,长得极为漂亮。

鹅蛋脸,柳叶眉,瑶鼻琼口,一双眼如秋水般迷人。脖颈白皙修长,一直延伸到白裙间不可见之处。

果真,耳朵听到的骗不了人啊,竟然是个美人哩!

这一下,杨有福就看的久了些,姑娘的脸腾的红了。

像秋天熟透的苹果,越发诱人。

杨有福心里一紧,急忙扭过头,闷声道:“那就走吧。”

姑娘没跟上他,反到朝之前倒地的那三人跑去,然后压抑着哭出声来。

杨有福讪讪的站在一边,看到姑娘费劲的样子,终于站不住了。帮着把三人一一安葬,最后连那两个打劫的也埋进了土里。

姑娘不解,问道:“那两个是强盗,埋他作甚?”

杨有福闷声答道:“唉,他们入土了,也就安心了。”姑娘念叨了一声,就不再言语。

其实就在刚才,他才觉得这次杀人有些唐突,因为江湖并不简单,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

因为听了银根叔的话后,他总觉得,不是所有的贼人都该死的。

可终究做了一件顺心意的事,最重要的是,终于有了江湖义士的样子。

于是,再次上路之时,虽然身后就多了一个累赘,可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又走了二十余里,姑娘却不动了,红着脸坐在路旁。

杨有福不明所以,默默的等着,可姑娘还是不动,这让他有些生气。

他扭头走了几步,又觉得过意不去,只好折回头。姑娘把头埋在怀里,挤出细微的声音,眼看要哭出声。

杨有福这才弄明白,原来姑娘扭伤了脚。

这可如何是好,杨有福在一边走来走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最后他狠下心,摘下长剑,背对着姑娘蹲下身,说道:“我背你吧。”

姑娘犹豫良久,还是爬到了背上。杨有福站起来的时候,才觉得原来女人这么轻,还不如半担柴重。

只是走了没多久,杨有福就觉得浑身难受。

那种难受用嘴说不出来,就像夏天躺在河里时,被游鱼轻凿,又痒,又期待;又像冬日里围着铁匠铺的火炉,靠近了,烤的慌,离远了,冷的慌。

于是他稳重的步子就开始乱晃起来,越走腿越软,越走心越慌。

“我是不是比野猪重多了?”

女子在背后低声问,杨有福心里一颤,浑身就操热难挨。

这个时节,刚入初夏,风微微的凉,可杨有福脸上却淌满了汗滴,不断的眨着眼。

一只纤手从背后伸过来,带起一阵香风,轻轻的给他抹了一把。

“要不,歇歇吧。”

杨有福摇摇头,脚步稳了好多。突然他觉得背上的人似乎贴的紧了些,心头一动。

‘难道自己是蠢蠢欲动了,不应该啊,杨有福,你才十五。’

他轻轻摇了摇头,又加快了脚步。

这一路,从响午走到黄昏,终于看到远处隐约的城门。

杨有福知道了背上女子的名字,云冉。姑娘也知道了杨有福的名字,是个铁匠。

她说,这个名字好有福气啊。

杨有福知道她是诚心的,可听在耳朵里却不舒服。

从云冉姑娘的嘴里,杨有福知道远处就是云安城,而姑娘的家就在城里。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杨有福放慢了脚步,因为他看到城门口围了一大群人,鲜衣怒马,刀戈林立,离得老远就散发着杀气。

背上的姑娘仰头看了看,却催着他快点走,杨有福只好由着她。

眼看到了城门口,姑娘从背上跳下来,刚站定,那些人就一拥而上围了过来。

杨有福大惊,握紧手里的剑,把姑娘拦在了身后。

一锦袍青年快步走上前,爽朗的大笑着说:“小冉,你真厉害啊,竟然带着一个呆子赶了这么远的路!”

杨有福有些不悦,怒目而视。那青年摆着手,一笑。

“玩笑话,千万别当真啊!”杨有福向他拱了拱手,默默地退到一边。

可云冉似乎很是生气,大睁着眼,高声叫着。

“哥哥,你不能乱说,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锦袍青年一愣,郑色道:“小冉,到底怎么回事?”又挥了挥手,一群带刀拿枪的壮汉子亮出兵器,把杨有福围了个严实。

云冉大急,“哥哥,你要干啥?”闪身拦在了杨有福身前。

锦袍青年没说话,一把把云冉拽了过去,厉声问:“云小冉,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云冉有些害怕,怯生生的拉着青年的袖子,把他拽到一边,窃窃私语。

青年脸色一会白,一会儿青,一会儿大张着嘴,一会儿又咬牙切齿。

终于云冉说完了,青年恢复了镇定,挥手撤去那群壮汉,嘴角微微上扬。

然后他走到杨有福面前,躬身做礼。

“都是云浩糊涂,误了壮士名声,云浩赔罪了。壮士救了小妹的命,又一路劳顿,还请到云府好好歇歇。请了。”

……

此时,云安城东北角的一所大宅前,院门口那块挂着镇远府牌子下立着的家丁,都比以往常站的更笔直了些。

据说镇远将军今日回府了,此时正在中堂大发雷霆。

由大门而入,绕过前院,再越过一个花园,可见来来往往的下人似乎都蹑手蹑脚。

花园之后,是一个占地亩余的池塘,塘边一所大殿此时灯火通明,檐前的下人弯着腰,有几个跪在地上。

大殿中堂高悬着一副画,一只老虎正昂首长啸,理应是猛虎下山了。

边上一副对联,上联:威远镇河山,下联:云安多豪杰。据说这幅字是圣上所赐。

画下有一长案,案前太师椅端坐一人,年约四十余岁,面色白净,剑眉紧皱,长髯及胸,不怒自威。

堂下跪着一人,看不清脸,正小声诉说。

良久,那剑眉中年人伸手抚髯低语道:“子正呐,这就是你的安排,说什么万无一失,为何吴国的那一队人,到了清风镇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将军,是属下无能,确实不知何故。午时前去的探子回报,那清风镇早已空无一人。”

“这就怪了,在我们眼皮底下,竟然做的滴水不漏,看来是我眼拙了。”

“这怎能怪将军,都是小的们愚钝啊!更何况,小姐这次回程却有收获。”

“你还有脸说,小姐都已回府,并不曾按计而行,莫非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

跪着的人一下子把头俯到地上,高声辩着:“将军息怒,是子正考虑不周,误了将军大计,不曾想,让那野小子抢先一步。小的知罪,还望将军能给个机会。”

“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