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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诡异的清风镇

杨有福生生止住冲势,把鞋带子也挣断了。

树丛后一阵晃动,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钻了出来。一身黑色粗布短装,干练而干净。

杨有福放开紧握的剑柄,松了口气。

那妇人几步走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福娃子,你该是又去杀鸡了吧?”

“杀鸡?”

“唉!你这个娃啊,杀就杀了,婶又不怪你。”

妇人叹了口气,在杨有福肩上拍了拍。

树林里又是一阵摇晃,这一次钻出了三个孩子。

“有福哥,我在这!”

“有福哥,你咋没带只鸡啊?”

“有福哥,我,我想吃鸡腿。”

“嗯,鸡屁股也行。”

最小的孩子咽了口唾沫。

杨有福一笑,原来是白婶家那三个碎崽儿。

“去,去,你几个给我藏好了,吃啥鸡腿?你没看那吴贼都要拆咱们家了。”

妇人有些不耐烦,朝几个孩子摆了摆手。

杨有福这下明白了,原来真是吴贼。他抽出长剑,做势要走。

那妇人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嘴里嚎叫着。

“福娃子,你可不敢走啊,你要是走了,我该如何向你爹娘交待!”

这一下,弄的杨有福不知所措。

恰在此时,树林里走出来一白胡子老汉,吧嗒着长杆旱烟袋,正是卖糖人的詹大爷。

杨有福原以为他会拦住白婶,谁知他一把却拉住了自己。

“白家的,你拦的对,怎么说,也不能让福娃子去送死啊!”

转过头,他对着杨有福说道,“福娃子,别犟了,咱杀鸡不好吗?乖哦,跟爷走,爷爷给你糖吃。”

他摸摸索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碎糖,递了过来。

杨有福本不想接,可还是被老人放进了嘴里。

糖还是一样的甜,可杨有福却觉得心里很苦,很苦。

他突然就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白婶、詹爷爷,我还得去,我都十五了。”

“十五、十五,这一转眼福娃子都成大人了,唉!爷爷老了,老了。”

他转过身,拉了拉白婶。

“白家的,让娃去吧,再怎么说,咱清风镇就没有孬种,去吧,起吧,可千万要小心些啊!”

他长长的叹着气,嘴里喃喃个不停。那白婶默默的松开手,不停的抹着眼泪,似乎这一次就是诀别。

杨有福站起身,脱下草鞋,赤着脚,斜拖着剑,头也不回的朝山脚下的小镇跑去。

因为再不跑,他怕自己也会落泪。

……

山坡上的树林里,那白婶泪眼婆娑。

“詹爷,你这是要害死福娃子啊!”

“我哪里是害他,我是在帮他,难道你也忘了咱清风镇的规矩?”

“规矩、规矩……唉!”

白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远方出神。

“可他毕竟不是个正常的娃啊?”

“唉!白家的,我岂能不知,可这就是他的命。”詹爷晃了晃脑袋,长吁短叹。

……

“这些个吴贼!”

迎着晨曦,杨有福低骂一声。

镇子外是一大片麦田,青穗饱满,像一大块绿毯。

他沿着田坎跑的歪歪扭扭,可谁知,有一队骑兵却从小镇冲了出来,奔腾的马蹄把绿毯撕了个粉碎。

“畜生!”

杨有福怒骂一声继续朝前跑。

突然几声箭鸣响起,直冲他而来。

杨有福侧了侧身,又在田坎上打了几个滚,这才堪堪躲了过去。

可看看那插在田畔颤巍巍的羽箭,他就知道,这伙孙子要杀人。

这一下让杨有福勃然大怒,他放剑持弓,边走边射。

谁曾想,以往松踏踏的木箭,离弦之后威力大的出奇,把麦田荡起一阵青波。

嗖的一声,就见一骑坠地。

杨有福连连拉弦,那策马而来的骑兵如纸糊的一般。

到了最后,只余二骑左右包抄袭来。

杨有福距离那两骑不过十几步,他放弓抽剑,大吼一声。

“狗贼,拿命来。”

马上骑手持着长矛,哎呀呀大喊,带着阵风呼啸着朝杨有福刺来,身后是另一骑嘶鸣。

杨有福头也不回,屈膝弯腰,从马腿间滑了过去,扭身跃起,抬手就是一剑,从那骑手背后直插咽喉。

他抽剑猛跳,一脚踩在将倒下的马背上,人如一只鹞鹰,凌空射向冲过来的另一骑。

那骑手眼见杨有福扑的紧,堪堪拉着缰绳,胯下战马嘶鸣着前蹄腾空。

他以为靠着战马就能保住性命,那知杨有福不避不挡。一拳重重的击打马首,借着这一拳,生生止住冲势,躲开了骑手反身一枪。

这一下,马儿吃痛,轰然倒地。杨有福趁势欺上,一剑就刺穿好大一个头颅。

那骑手大睁着双眼,不甘的倒下。

杨有福四下望望,还好没有人看见。

看着倒地死去的十骑,杨有福终于明白,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只能杀鸡的窝囊废了。

他觉得今日之后,只需一匹快马,就可以驰骋天涯。

甚至再也不担心离开清风镇后再沿街乞讨,因为凭着这一身功夫,在哪都能混口饭吃。

看来翻身就在今朝啊!

他下意识的擦净长剑,如同一只急眼的兔子,一路朝小镇飞奔。

这邻溪的清风镇就是杨有福长大的地方。

镇子极小,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之所以叫镇,是因为有一条短短的青石街道。

街宽不过六尺,堪堪能并排过两辆马车。街道很短,东头人家煮个肉菜,西头人都能闻到。

可就是这么一个镇子却啥都不缺,有私塾,有医馆,有杂货摊子,有铁匠铺子。

有钱的常年马车来往,没钱的一辈子都没走出过镇子。

当然,人也有善恶美丑,最善的常年救济贫苦,最狠的就算杨有福自己。

说起来,他这狠还得从前三年前讲起。因为那一年,杨有福的父母一起被洪水冲走了。

他们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这一下,杨有福没了牵挂,彻底成了一个野孩子。

不过,他也只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偶尔会砸砸谁家的锅,朝茅坑扔几块石头罢了。

即便这样,他这作为在镇子上却算作独一份,就连私塾的夫子,也会说,“这福娃子啊,一看就不是个东西。”

镇上的叔婶们只是笑一笑,夫子就会摸着长胡子,一字一句的讲。

“不过嘛,那个英雄小时候不就是这么个二流子么,哈怪、哈怪,不哈那能怪啊?

我看啊,这福娃子是个人材哩,要不到我的学堂来试试?”

杨有福却不愿意,他只想在窗外偷听,无拘无束多好。

这个镇子有杨有福太多的回忆,若是那个人不在了,他又该到那里去找啊。

他知道,镇上人都把自己当孩子看,可这十年他并没闲着。虽然走不了,可他却把镇上人摸了个门清。

往通俗了说,整个镇子就是一座幼儿园。等到孩子长到十五岁,就会被送走,再也不回头。

今日杨有福刚满十五,他知道自己也得走了。

走就走吧!

他朝街上望了一眼,并没有见到吴贼,这让他稍感安心。

最东头是那个他的家,他也懒得看,那里面早已是空空荡荡,没个鬼影子,看了也只会让人伤心。

再走几步,是私塾的院子,杨有福一头冲了进去。

只却见院子里躺了一地的兵卒,每个人身上都戳了好几个小洞,静静地睡着了。

夫子端坐在案前,看着他冲进来,拿起一只狼毫笔,扬了扬,大喊。

“好你个福娃子,你该是又想杀我那几只鸡,你这是要翻天呐!来来来。”

他抽出案上的板子,作势要打。

杨有福吓得不轻,灰溜溜的逃了出来。

夫子是养了几只鸡,可镇上谁的鸡他都敢杀,唯独这几只,他连念头都没动过。

因为夫子讲的故事实在是太精彩了,杨有福怕自己杀了这几只鸡,就会少了好多故事。

斜对面是庄稼汉长安叔的家,门大敞着,杨毅走了进去。屋子里没人,屋后的院子传来咚咚的挖地声。

他循声进院,正巧看到长安叔在院子里挖着一个大坑。

长安叔一回头,正对上杨有福。

他慌忙拉过一张草席,盖了过去,可还是有好几只脚露在了外面。

“福娃子,你不是上山了么,回来做啥?你白婶不在,今个没人烙烧饼啊!”

他挠挠脑袋,显得惴惴不安。

杨有福有些尴尬,扬了扬手里的剑。

“叔,我……”

“福娃子,叔不会烙饼子啊,今个你可能吃不着了。”

他这一句,让杨有福差点落泪,多么可爱的大叔吆!他扭身默默的退了出来。

一连去了好几家,越走杨有福心越暖。

唉!还是这里好啊。

可这个好字在心里还没藏多久,杨有福就一脸怒意的从李富贵家退了出来。

李富贵是镇上的土财主,有名的大善人。

可听听他嘴里吐出的话,那像是善人讲的啊?

说什么,借着兵荒马乱,想要偷他家的银钱。

也不看看他的怂样子,偷偷摸摸的搜刮那些死去兵卒的银钱,甚至连镶在伤口的铜子也不放过。以为自己眼瞎吗?简直是钻进钱眼了。

杨有福就不明白了,这个李富贵凭啥就成大善人了,一定是掏钱买的。

他气哼哼的走在街上,摸了摸口袋,心里这才踏实了好多。

‘哼!李富贵,你不是牛皮么?你不是钱多么?

哈哈,小爷拿了你的地契哦!再过两天,我就让你没地方哭去?’

杨有福在心里偷着乐,他捂紧口袋,朝街西头跑去。

这会儿,他就想去看看银根叔,毕竟这几年,对他照顾最多的就是银根叔一家子了。

因为在杨有福的记忆里,银根叔和气可亲又明事理,而且家里的饭菜特别的香。

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杀鸡是一件奇怪的事。

虽然他家的鸡早就让杨有福杀了干净,可他却从不曾抱怨过。

带着一丝期待和担心,杨有福推开了铁匠铺的大门。

屋子里依然是干净的有些过份,可还是有一股难闻的血腥和烤焦的烂肉味。

那焦臭味让杨有福一惊,总觉得镇上的人绝不普通,可惜自己还是太年少了,看不甚清。

“福娃子,来了,坐,坐。”

银根叔使劲拉了几下风箱,这才直起身,用手摸了一把密密地白色短须,摸出一壶酒,丢了过来。

“嗯,喝两口试试,你也是大小伙儿了!”

他伸出黑乎乎满布老茧和炸满裂子的手,摸出长杆烟锅,猛吸了一口。

杨有福灌了一口,呛的直咳嗽,一张脸刹那变的通红。

银根叔一笑,“嗯,像个汉子,嗯,该出去了啊!”

杨有福一惊,“银根叔,出哪去?”

“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闯荡江湖么?”他又吸了一口,鼻孔了冒出两缕白雾。

杨有福脸更红了,“我那就是说着玩哩。”

“啥,你咋怂包了?”

“谁说的!”杨有福梗着脖子。

“一看,就是害怕了么?”

“我不怕。只是,不走行吗?”

这句话一出口,让杨有福都很是吃惊。

“你个哈家伙,银根叔还不知道你的鬼点子,说说?是不是早就想出去了?”

银根叔眯着眼,一脸坏笑,看着怪襂人的。

杨有福立马站的端端的,开口道。

“叔,我到是想呢?可你也知道,我连十里之外都没去过,江湖那能找的到?”

“哈哈,江湖?嗯,跟我来。”

银根叔抽了一口旱烟,几步走到了大门口。指了指门槛,笑眯眯的说道。

“你跨过去,就到了江湖?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