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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祸及同门

“第十七阵,余兴师伯对苏让师叔!”道童高声唱和着掌门排好的演武人选。

这余兴早于苏让入门年,天资不弱,虽剑法相较苏让灵动飘逸略有不如,可他功力更深,剑法古朴,也是宁无为亲传的一等一的弟子。二人各仗所长,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围观弟子不住惊叹,素知这二人向来最受师父喜爱,每每夸赞不已,还道是师父偏心,今日一见,师门剑法上的变化,众人自问望尘莫及。

苏让心知以自己的剑法造诣,再过二百招便可将师兄压制。可他素来争强好胜,如今又学了那精妙的无名剑谱,何不出奇制胜,令师父刮目相看呢。

但见余兴一剑直直刺来,苏让并不格挡,也不闪避,也一剑刺去,竟是个同归于尽的打法,双剑平面相交,眼看两人将俱有损伤,苏让忽然剑柄一歪,余兴的剑锋竟卡在苏让剑柄前的剑格之中,又见苏让转动剑身,带的他只好脱手弃剑。

按说比武切磋,点到即止,打到这一步上,余兴已是输了,谁知苏让招意未绝,还有后手,在空中挽了几个剑花,带得余兴的铁剑飞刺回来,余兴不知情由,全无防备,眼见躲闪不及,只有闭目待死。

原来,按剑谱记载,对手长剑脱手后,往往败中求胜,以拳法攻敌,而苏让这一招,刚巧将对手所有来路尽皆封死,只是这比武切磋并非生死相搏,苏让招数不熟,一时忘了随机应变,竟要眼见师兄丧生自己剑底了,不禁懊悔不已。

忽然西边又有一剑飞来,将余兴的佩剑击了个粉碎。原来电光火石之间,苏让突然同归于尽般的变招,宁无为已察觉有异,但还不敢妄下断言,只是严阵以待,待到苏让挽起剑花,他再无疑虑,竟是以气御剑,遥遥从场外将道剑先一步掷到余兴面前。

“孽障,你怎地学了那叛徒的武功!”宁无为怒火中烧,早已失去一派宗师的气度,放声疾呼,可转瞬间,又冷静下来。只是见他白眉低垂,全无生气,双眸晦暗无光,口中只是念叨着“为师教你的剑法你还嫌不够么,为何要去学他,可你这心性也与他一般无二……”众人不知掌门在说何事,只是知道,这次苏让捅了大篓子,连最疼爱他的师父也给得罪了。却听宁无为继续言语:“你魔性渐成,我本当废你武功,逐出师门,可我怎忍,可我怎忍……”说到后来,声音已是细若蚊蝇,不知所云。苏让从未见师父如此伤心欲绝,情知自己闯了大祸,只是跪倒在地,不敢多言。

过了好一会,却听宁无为道:“罢了罢了,去返思谷面壁思过吧,不得佩戴武器,没我允可,再也不要出来了。”

宁无为话音刚落,下面的看客便低头私语起来。

“这小娃娃功夫真高,如果好好栽培,将来说不定我们点苍山也能像嵩山武当一样繁华,香火鼎盛,做些商贾之事,岂不自在?”

“可惜他心地太坏,连同门都杀。他若当了掌门人,我们这些佃户,哪个还敢留在山下为他种地。”

“还是宁掌门大公无私,便是再怎么疼爱,还是给关了禁闭,怕是要面壁思过了此残生咯。”

“了什么残生,放出来还不是宁老头一句话的事,他这明明就是护短,怕咱们多嘴,也怕那大弟子寻仇,这一思过,小娃娃可安全得紧咧。”

宁无为也不知听不听得见,只是连连催促,叫苏让快些去返思谷,不得手谕,永不开释。这中秋宴会,也最终不欢而散。

宁无为生性谦和,这返思谷虽是用来处罚有过弟子的,可点苍山自从由他执掌以来,三十余年,这年龄最小,入门最晚的的弟子,竟是第一个进去感受思过滋味的。

初入返思谷,并不是特别拘泥,不会要求强制打坐练功,每日还有道童送来饭食。只是禁足在这数丈见方的谷内,反倒有些新鲜,他折段草枝,练一会点苍剑法,又练一会《孙不二元君法语中所载的无名剑法,之后左转转,右逛逛,倒也乐在其中。

正转的起劲,苏让忽然瞧见石壁上有密密麻麻的涂鸦,有图形,忽而有点苍武学,忽而又有市井见闻,互不相干,也有文字,忽而有魏晋碑帖,忽而有小篆雕刻,字体不一,想是同门前辈到此,百无聊赖之际捡尖锐石子信手所绘。

苏让不禁哑然失笑,如此解闷方法,倒也有趣,这些思过的前辈,禁足常常不过十天半月,就如此无聊,我还未到十岁,只需禁足到师父的年纪,这墙壁怕是就再也不够后来的弟子胡乱图画了。我自忖轻功卓绝,不如做些好事,给后来人留个活路,想罢腾空而起,攀登十数丈,想自上而下画起,却见高处另有几行大字,笔法遒劲,虽非出自名家之手,但剑意纵横,显然是武林高手所为。

定睛细看,石壁上面赫然写道:“天缘得窥九诡书,无敌天下行自如,剑气纵横寻剑诀,纵马北去崇圣处,拈花笑尽人间世,四海无水见机枢,今既师门失公允,惟愿点苍化焦土。——孟少陵亲笔”。

“这人是谁?”点苍历代弟子均有卷宗记载,苏让过目不忘,近一百年来的同门师祖、师叔伯都在他脑海之中,却也怎么都想不起有位叫孟少陵的来。

“他的口气倒是大得很,生平志愿虽至恶不善,也是宏大的紧,不过终是没能实现……”想到生平志愿,苏让突然心下惆怅起来,自己青春年华,真的要在这里度过大半生么?自己的心愿,只能与这孟姓前辈一般,风化在这石壁上?

苏让不禁胡思乱想。

“师父总让我不要争勇斗狠,难道与此人有关?可他是要屠灭我点苍满门,我是要将点苍发扬光大,一个至恶,一个至善,怎能相提并论?或许师父所忌讳的并不是光耀门楣,而是心存恶念罢了。”

忽而又想:“以我如今的剑法,遇上这狂妄前辈,也不知谁更高明些呢。要打过才知道吧。可我若有那无名剑法的全套心法,他一定不是我的对手。”想着想着,不觉夜色已深,苏让陷入沉眠。

一觉醒来,苏让做了一个影响他一生的决定——潜逃下山。

他要名扬江湖,以求师门面目有光,同门师兄弟不再受人冷眼。至于以后怎么样,也不多想,完成这件心愿,再回山上,就算被师父关到天荒地老,也不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