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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千夫长

就在王莺钻进厨房开放新菜时,韩邪刚刚从厨房里钻出来,准确的说是伙食营,军队做饭的地方。

他一行百余人快马加鞭,很快就追上了前头的先锋军,啃了快一星期的汤饼,韩邪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因此到了军队第一件事就是去伙食营解馋。

至于其余人,只好去拜会王恢将军,以细君公主的名义。

在汉朝,军粮一般是小米,也就是粟。小黄豆似的米粒只要防潮防虫便可轻松保存几十年,当然这得感谢虫子的不吃之恩,或者以小米为食的虫子实在太脆弱。只要稍稍放几个大蒜,或者花椒,虫子便没了踪影。

更何况在北方扎根生长的谷子数量大,便宜又管饱,因此完全取代了南方水稻,也就是大米的地位。

换言之,就是香喷喷的小米粥,韩邪以前最馋的玩意。不过看诸位士兵的脸色,似乎对这东西很是嫌弃。

一征大宛,军中恶少年、边骑居多,也就是说这支军队基本上都是流氓恶霸乃至死刑犯,还有顽固的诸侯国小派系。

这不是件好事。

韩邪喝粥的愉悦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当然不是因为这支军队战斗力不强,而是面前有人打起来了。

伙食营不是块大地方,用木头架一个顶棚,支起三两大锅,摆上几十条凳子,就是食堂了。

什么?你觉得这么小的地方无法供应五万人吃饭,但能让五万人吃饭的地方会有多大呢?

所以在军中都是散开来的,以一个百夫长,或者千夫长为编制,错开吃饭。可以说,千夫长手下就是一个完全自给自足的连队,只需要听将军的号令上战场即可。

其他时候,没有任何人可以挑衅他们。

“所以这群精锐的脾气很大。”

韩邪旁边咕噜咕噜喝粥的小兵士一脸无奈,他脱去头盔,露出满是汗水的额头,大热天的赶路确实是个辛苦活。

这话不假,韩邪默默赞叹,这少年一张清秀白脸,稍瘦身躯,手却极稳,单手举着满满一碗粥喝,不知是哪位诸侯国将军派来历练的公子。

“总有人比他们的脾气更大。”

韩邪盯着这少年说起来,“诸侯的宝贝受不得委屈,天子的宝贝更受不得委屈,所以来的都是些该死之人。”

“借刀杀人。”

电光火石间,少年已然将一碗满满当当的粥饮尽了,伴随着他眼神一飘,那互相问候家人、半拔刀子的双方便偃旗息鼓,各自落座,这期间有没有踹两脚就不清楚了。

少年收回心神,恭敬一问:“不知兄台姓名?”

“唤我一声韩邪便可。”

“韩少兄,江无能这厢有礼了。”

少年轻轻一笑,眼神便从韩邪的脸落到腰间,气氛顿时蕉灼了起来。韩邪急忙咳嗽两声:“江兄有话但说无妨。”

江无能急忙跨越大半个桌子扑到韩邪面前,清秀的目光天然无暇,叫人陶醉:“可否借宝剑一观?”

“当然可以。”

韩邪拱手送出了自己的青钢宝剑。

一拔出青钢剑,江无能就连连叫好:“真乃绝世宝剑。”

看着太阳底下亮光闪闪的青钢宝剑,韩邪自然是知道青钢剑不凡之处,遂借此探探江无能的底:“既是宝剑,宝在何处?”

江无能紧握宝剑:“若在下说了,可否赠予我?”

“当然——不能。”

韩邪当机立断,一爪掏出,却抓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拳头上,他自然不喜,不怒自威,用另外一只手抓出,且用了七分本事。

江无能却紧紧扼住了他的手腕,极为狠辣老练。打眼一看,青钢剑已然被抛至天上,即将展开一次美妙的自由落体运动,还是头朝下的那种。

好巧不巧,正是韩邪天灵盖方向。

看着江无能胜券在握的笑容,即使是再人畜无害的清秀白脸,亦变成索命的死神,即使带着剑鞘的剑并不致命。

韩邪唯有攻其下盘,奈何江无能稳如泰山,笑话,扎了十几年的马步怎么可能和韩邪这种纵横山林的猴儿相比。

周围不屑的笑声催促韩邪快做决断,当然不能忘了头上和重力加速度共同谋害自己的青钢宝剑——只有用那招了。

裆机立断!

“停。”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爆喝,一杆利箭破风而过,将青钢剑哐当射落一旁,也使得韩邪身形顿止,让江无能失去了宝贵的进宫服侍天子的机会。

江无能冷哼一声,反手推开韩邪,在相互作用力的帮助下从容向后退去。

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韩邪捡起摔落一旁的青钢剑,轻轻擦了擦灰尘。

“你又是何人?”

江无能白净的面容有些扭曲,他极为不爽地看着五十步外拉弓的赤膊汉子。

远看汉子面容粗犷,黝黑的胸肌分外迷人,如果没有黑色的胸毛的话,但就实用性而言,韩邪非常喜欢这些遮挡阳光、排汗降温的毛发。

汉子声号嘹亮:“江南的小厮,你差点得罪韩大人,还不快过来给你爷爷磕头谢恩!”

江无能看向韩邪,嘴角微笑,又恢复了那一幅人畜无害的面容:“哎呀,韩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厢又有礼了。”

这厢有礼,这厢又有礼,这厢还是有礼了!

韩邪强忍胸中怒火,周围隐约围成包围圈的兵士不是吃素的,比起穿不经打的红铜甲胄的临时杂兵,这些人身披银白钢甲,颈下露出锁链状细甲,装备非常精良。

一个下马威。

韩邪终于知道这些人的意图了,看来自己一介寒士攀上了贵人,令他们很是不齿。

郡国的少年公子想要夺自己的宝剑,长安的猛士意图用救命之恩换些交情。这群人还真是不好管呢,韩邪突然笑起来,难怪李广利第一次出征大宛会失败,论谁遇上这样的兵,怕是都带不动吧。

除非——韩邪突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

“这趟不好走。”

张骞老头磕着韩邪精心调制的瓜子,请注意,这里嗑的是甜瓜子,而不是现在常嗑的葵花子,而且古人还试过西瓜子与南瓜子。

“哪里不好走?”

韩邪也在磕着瓜子,他大大咧咧地躺在地上,歪着眼睛看一本正经端坐的老头,这老头每次说正事偏就这么正经。

张骞眼中淌出几滴浑浊的泪光:“你常年生活在边疆,不知道底下的百姓是什么模样,如今来了长安又有你师兄助你,唉,人比人,气死人哟,想我当初为了挣个官改善生活,那是九死一生——”

韩邪理所当然无视了张骞自卖自夸式的深情表演:“所以百姓是什么样的?”

“是不会轻易相信谁的苦命人。”

张骞瞬间擦干眼泪,“在军中尤其如此,到时候你要是遇见了,还请对他们好一点,对了,你不是得了个什么百夫长吗?不要怪老头子没有提醒你,只要没有一千人,九百九十九个兵都算百夫长。”

韩邪依然不解:“那群恶霸流氓还有那些娇生惯养的亲兵也值得吗?而且就算我对别人好,别人也不会服我。”

张骞一指窗外卫青,他刚刚还在怒目训斥买胭脂花光零花钱的细君,下一瞬就跪倒在地,全然不顾男儿膝下有黄金。

“学你卫青大哥便是。”

……

“你笑什么?”

席间所有人,包括五十步开外的大汉都在问这个问题。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自己,韩邪收回笑容,露出和善的眼神:“当然是好笑的事。”

伴随着呲一声宝剑半出,一阵寒意迅猛而又无情地释放开来。众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恐惧地望向寒气的中心。

忽然嘭地一声,铁锅下面的火熄了,只剩下一半灰黑,一半枯黄的木柴孤零零蜷缩在一起。

再是细小的碎裂声,盛放小米粥的碗裂开细小的微痕,黏稠的黄色米粥从裂痕中滑落,替擦桌子的伙夫造成极大困难。

接着是扎营外面的小草,都默默垂下头,企图抱团取暖,而不做冰霜美人。

最后大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韩邪收剑入鞘:“你们是我的了。”

——千夫长,soea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