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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有人在下一步大棋

月上枝头一点,黄犬偶尔惊吠。

一辆马车悠悠从宫中出来。

好久没喝酒了。

他如是想,便有人顺他的心,身边那撮黑影躁动起来,朝前面那个赶马的老人低语一句:“清石楼。”

有人请他看一场热闹。

一场绝对不能错过的热闹。

即使他的“病”还没有好,可他早已按捺不住。他捞起车帘,任风灌进来,好把目光顺出去,可外面的景色已然陌生。

“我不过就睡上一觉,这外面怎么变天了?”

是变天了。

这长安城自开年以来,大大小小的土木工程就没停过。

诸如未央宫门外一条宽敞的马道,如今已铺上石砖,预备年后修往新宫,顺带着连通郊城的路也整修了一次。

毕竟这条路天家没人走,大家都宅得很,只是宫中某位觉得脸上不好看。

又是那个女人。

他笑笑,自从这个女人来了,这宫中是越来越喧哗,虽然吵了些,可鲜活了起来。平日里那些宫中谨小慎微的宫女都忍不住碎嘴,某某娘娘又在乱发脾气。

这可不是好事。

起码让他睡不香了。

既然要整修这条通往郊城的道路,势必是要将两旁的景色好看起来——石狮?桉树?都不是。

改做农田,种上春日绿油油的谷秧刚冒出来,依旧在可劲长,也彰显了如今天子仁厚爱民的特性。

不过不准在这施粪肥,得往一里地外施。

宫中人的心思,真是难猜。

因此远处的小苗长势格外好,高几寸的它们随风招摇,像是在笑此处受到的浩荡皇恩。

可不是,他摇头,这宫中也没个好玩的,兄弟、大臣都住在几里外的陵邑县,也就是陵城。

到了陵城脚下,不远处一有小山似的土堆,四四方方,高大雄壮,像个小宝塔,偏偏又在塔外朝东南西北修了四条阶梯,好让人费些脚登到塔顶,再次感受皇恩浩荡。

没必要,起码女人没必要。

女人的坟墓?哪个女人?

除了那老不死,这陵墓还有谁敢住?

他望了一眼,不免感叹:“终于修好了?”

“自然。”

马车上三人,除了他和马夫就是这侍卫,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唤作“季长”。季长笑道:“不然哪有闲工夫修这些?——都是面子。”

“天家的脸面丢不得。”

“是,太子殿下。”

陵城——真正的长安】

陵城的城墙矮了宫中红墙一倍,守城的人一看是打宫中来,一声不吭便开了门。

从陵城北门入城,中轴线两条长街呈十字形,取的是风水大师测算的方位,交汇点从原本的正中稍稍向西南偏了一点。

谁知道是不是那些人胡诌的宝地?

我们的太子殿下一直具有唯物主义的怀疑精神。这是他父皇日夜教导他的:“天子须多疑。”

不过似乎他理解错了。

大街上第一家是二层的瓦楼,瓦楼外环绕四个角楼,像个小城堡。这是原先县令的府邸,后来改成了进宫大臣歇脚的地方,且从此往东看,可以闻到一股子马汗味。

他便让马夫候在此处,同季长下车慢走,这天还早着呢。

头上夕阳漫漫,脚下石板路比以前松软,想必往上还添了层土。

毕竟没人为了威严而折磨脚丫子。

他在这路上走得很畅快,也不避讳,周围路过的百姓看他一身贵气,都远远避让开。

除了一个地方。

一个飘着豆子香味的小摊子上,一大堆人正挤着买什么。二人走近一看,白白嫩嫩的,还冒着热气。

菽乳,也就是豆腐。

和一般的豆腐不同,这豆腐无需带回家烹煮,开锅即食,滚烫鲜美,还往里添不少肉末酱料,不仅白里透红,更是香气扑鼻,引人驻足。

豆腐脑是也。

“来一份。”

“好嘞,这位爷,您稍等。”

季长一脸无奈:“主子,太阳要落山了。”

“哧溜。”

许久未享用这等味道浓厚的吃食,他无暇回应季长的催促,只得边吃边点头。

其实还有足足一个时辰,但季长知道,后面的路是真的长。

太香了。

未央宫可没有这种香味,未央宫里有的只是丛杂交缠的香粉气味,宫中那些厨子下手又极分寸,不用胡人重料,以免天家追问起来惹不快。

从小摊出来,接踵而来就是避不开的“小食府”。

这店在此地已开了十余年,以前一直是一层,如今好不容易等着陵邑完工,自然是再盖一层。

毕竟陵邑修好了就得请人去住,不然老空着多不好意思。

他笑着,这“小食府”历来是以小点心闻名长安,且每逢一月必有新品,不得不尝。

“季长?”

季长作为太子殿下肚子里的蛔虫,自然知趣:“自您病三月以来,此处又添新品四样,分别是——鲤鱼片、酸马奶、小烤鹿肉,以及您定会喜欢的红梅酒。”

“快!”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舔舔嘴唇,迈入面前小楼门槛,小楼处一端庄侍女领入,沿小桥过绿林清流,悄然至园林深处亭台。

上小菜,伴梅酒,细品之,幽幽静静。

这便是——小食府。

季长掰掰手指头:时间只剩半个时辰,后面还有胡人开的炙烤居、东边厨子开的鲜味楼、以及好玩的极多的玉翠坊、机巧阁等等。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不急。”

他打了个饱嗝,“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玩高兴了再回去,不回去也不是不可——”

“不行!”

季长一拍桌子,眼角泪水打转,疼。

“你、你、你!”

他连点三个暗卫,派出去通通把最近新鲜的玩意儿、菜品搜罗过来,绝对不能让殿下误了今晚那件大事!

清石楼】

中轴线两条大街交汇处,风水大师辛辛苦苦算的宝地上正立着一座楼,楼高五丈,三层而立,从东引渭水旁一清流入城,便是这楼主人的功劳。

引水入城,改道入楼,注入正中小泉清雅,铺上鹅卵石,立上木招牌,自然是:清石楼。

“来来来!”

何御史亲自搬着桌子,撩起裤腿就踏入了清澈见底的泉水。

“使不得啊!我的御史大人!”

掌柜的脸都痛丑了。

“使得、使得。”

何御史呵呵笑着,“老夫身子骨还壮着呢!再说春天暖和,你这泉水不妨事。”

我说的是您老人家吗?掌柜的心痛地看着那木牌,上面清石楼三个大字历历在目。

好了。

何御史长叹一口气,这桌子摆上来了,接下来就是棋子了,“老萧!”

顶上的红袍老人低低应了一声,身后的阴影快速扔下十二枚棋子来,正恰好落在棋盘上,没有一丝差错。

对面的太尉表情微动。

有什么不对。

清石楼三个字太扎眼了。

何御史看着这木招牌,脸上又露出了魔鬼的笑容。

掌柜急忙跳过来护住木牌:“大人,动不得!这可是咱这楼的命根子。”

“不就是楠木吗?”

何御史一指二楼将作胡大人,“他管咱这长安上上下下所有修房子的石头、木头,你找他要一个,就报老萧的名字。”

上面老萧翻了一个白眼。

被点名的胡大人微微点头:“下官敬遵大人吩咐。”

随着招牌被扔开,何御史捻捻胡子,这下顺眼多了。

只见清石楼正中一清泉,一石岛,一棋盘,两软垫。

万事俱备,只欠——

张骞拍拍手,胡子都笑颤了:“今晚真是热闹。”

邓御史手一让:“请吧。”

卫青几人鱼贯而出,没有一人抗拒。

——除了韩邪。

韩邪拉住王莺:“真就下棋定输赢啊?”

王莺努嘴:“不然呢?你可别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对面又是什么身份。”

某些身份的人在清石楼吃饭,就注定了会有事上身。

也不看看主子是谁。

门外三十米处,太子殿下正嚼着酸枣解荤腥,他抬头望楼:“还开着呢,真不愧是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