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风霜儿斩钉截铁道,“大师,此事我明白,归根结底,都是我陆姐姐的不是。只是如今陆姐姐为了你伤心欲绝,不管你说什么,小女子都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了。”说完伸手一抓,便要来扳非因的肩头,非因尚未出手,只听“砰”、“砰”两声,一边是非尘出手,排开她伸出的手,另一边,郁胜宗则抓住了她另一只手。
非尘这边斥道,“小姑娘,我师弟心意已决,请回吧!”郁胜宗则说道,“霜儿妹妹,不得对大师无礼。”
非尘拦着风霜儿,还倒罢了,风霜儿见郁胜宗也拽住了她,顿时俏眉生怒,愠怒道,“放开我!宗哥哥!陆姐姐虽然当年做错了事,但也不能这样一点改过的机会也不给陆姐姐!”郁胜宗却不松手,双眉紧皱,满脸哀苦之色,先是摇摇头,然后点点头,接着还是摇摇头。
风霜儿愠怒道,“你这个木头疙瘩,到底是同意我说的,还是不同意我说的。”
郁胜宗挠挠头,说道,“我自然是希望师姐能好好的,但是......”他忽然对背对着他的非因大声道,“非因大师!我大师姐为了当年的事,十年不嫁,正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你。”
非因道,“她从未对不起我过,这点意思,你也应该明白。”
郁胜宗大声道,“大师问心无愧,便是与我师姐一见,又有何妨?”
非因淡淡一笑,“于贫僧无妨,于陆檀越,却只是有百害而无一益罢了。”
话已至此,便是性格温顺如同郁胜宗一般,也再忍不住,怒斥道,“大师是什么意思!?”说完伸过手去拍非因的肩,只是他此举不同于风霜儿。风霜儿心底有气,有意出手教训教训他,郁胜宗却只是想让与非因面对面认真谈话,一旁的非尘却是误会了,还道他与风霜儿一般无礼,伸手一拨,便要让他知难而退。
谁知他手上一出力,郁胜宗身上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内劲,汹涌澎湃,便如同海潮一般,反将非尘逼退了两步。这原本是郁胜宗无心之举,若放在常人身上,多半也要老羞成怒,只是这非尘天生是一个武痴的脾气,大笑道,“好!华山门下,果然是出手不凡!我不能同名扬天下的西岳君痛快一战,和郁檀越交手也是一样的!”说完举掌便向郁胜宗拍去。
郁胜宗此刻也甚是慷慨激昂,大声道,“那倒也无妨,我若胜了,非因大师可要跟我们走!”言底之意,似乎混没将“北释尊”这个名号放在眼里。说完便举剑招架。
非因却是将手一抬,袍袖轻轻一拂,拦住非尘,郁胜宗双眉一立,怒道,“怎么,非因大师是无论如何都不肯跟我们走的吗?”非尘也是疑惑不解。“非因师弟,可是有什么不妥?”
非因看着他,淡淡笑道,“不是,只因这场比武并不公平。”
郁胜宗心头有气,大声说道,“大师难道认为凭我郁胜宗,还不配同北释尊一战吗!”
此时众人所站之地,正面对着破废的兴庆殿。废墟深处,传来一老迈的声音,哈哈大笑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小和尚,你这番苦心,这傻小子可毫不领情哈!”此话说完,随着一阵猴子吱吱叫声,一只亮银色的小猴子从废墟深处蹦蹦跳跳跑出来,紧跟着一名衣衫褴褛的老道士走出来,他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
非因伺候过老道士和方丈,是以见过此人,低头行了一礼,说道“玄霞子老前辈,晚辈非因这边有礼了。”郁胜宗、非尘虽与之不相熟,但也知道他何等身份,都是躬身行礼。只有风霜儿大呼小叫道,“老爷爷老爷爷。”搞得玄霞子大惊失色,又差点落荒而逃。
老道士瞧瞧非因,眼里颇多赞色,“好啊,小和尚,你听闻我跟你们方丈的谈话,才有心到此超度亡灵的吗?”非因点头,笑而不语。
郁胜宗问道,“前辈,你方才是什么意思。”面色颇为不善。
玄霞子道,“你小子,身上受了寒毒,内功修为也练了一个乱七八糟,还想和别人一争高下?他是瞧出你身有内伤,又中了寒毒,这才不同你比武。你小子,忒不自量力了!”
郁胜宗一下子脸红,对非因抱拳道,“大师,小子无知,还请见谅则个。”非因摇摇头,并不介意。风霜儿却是头一次听说,立刻拉住郁胜宗的手,惊道,“宗哥哥,你怎么会......你什么时候中的寒毒。”郁胜宗摇摇头,苦笑道,“被一个小毛贼伤到了而已。”
玄霞子摇摇头,走上前去,替他号脉。他瞧着风霜儿一脸焦急,说道,“这是当年啸虎堂家的看门功夫,只是修炼之人阴寒内力修炼的并不深。原本是寻常江湖郎中也可医治的寒毒。”说完他松开郁胜宗的手,冷冷道,“只是你小子胡乱修炼别派内功,这门内功霸道无比,无法自医。此刻你体内经脉真气,早就被搅得乱七八糟了。”
郁胜宗眼前一亮,说道,“前辈可是知道这门内功的来历?”
玄霞子脸上怒色一闪而过,又变得十分惊讶,他瞧瞧兴庆殿的牌匾,又瞧瞧郁胜宗,说道,“风起云这老小子竟然没告诉你这是什么内功,你就敢胡乱修炼?”说完摇摇头,叹道,“胡闹!胡闹!唉,也是该老道我欠你的......”
风霜儿更是奇怪,风起云当年抛妻弃子,连相剑的身份也不要了,是以她也时常听到相剑和主母提到老阁主的名讳。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郁胜宗和风起云有来往,更没有想到当年在黑虎寨救下自己和相剑的,正是老阁主风起云,“老爷爷,宗哥哥怎么会修炼老阁主的武功,他们有见过面的吗?”
郁胜宗暗暗叫苦,他向来不会作伪,但为人更信守承诺,自己答应过风起云不可透露其踪迹,此时却被玄霞子一语道破,心中也甚是奇怪,只好说道,“晚辈确实和风前辈有数面之缘,霜儿妹子,这件事我以后再同你细谈。只是晚辈当年得风前辈传功的时候,恐怕也是受到了诓骗......”
玄霞子摇摇头,“胡闹!风起云怎么诓骗的你,你老老实实跟我说来!”郁胜宗瞧瞧其他几人,只是对玄霞子摇摇头,说道,“还请前辈恕罪,晚辈曾经答应风前辈,此事不得对他人说道......但前辈既然猜出,当年事情的详情,我只告诉前辈一人,倒也无妨。”
玄霞子点点头,颇为赞许,对他们说道,“好了,今日之事,暂且如此。郁家小子,明日老道在城外‘哭丧碑’那里等你。你一个人过来跟我念叨念叨当年之事,这总可以了吧。喂,非尘,这小子寒毒治愈之前,可不准你再和他动手。”言下之意,竟然是要亲自替郁胜宗祛毒疗伤。
风霜儿喜出望外,笑道,“如此要多谢老爷爷了!”
玄霞子将怪眼一番,“谢什么,老道又没说免费帮他治疗。”
风霜儿点点头,笑道,“霜儿明白,明天一定为老爷爷准备最好的酒,让宗哥哥带过来!”
玄霞子道,“最贵的酒是最基本的行情。郁家小子,明天来找我之前,你问问你师弟,他们家的丫鬟婉儿还喜欢些什么事物,问清楚了带过来给我。就当是你的诊金了。”
非因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郁檀越能得老前辈救治,可喜可贺。前辈,若无其他要事,便和晚辈在此一同超度平南王府三千冤魂,如何?”
玄霞子道了一声好,却被风霜儿打断道,“喂,瘦和尚,大和尚,咱们之间的事情还没完呢。”
此时连非因都有些头痛了。他看了一眼玄霞子,低声问道,“这位小姑娘就是前辈上次和方丈提到的?”玄霞子拼命点头,苦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又摇摇头,那意思仿佛是在说,“就是和你们方丈提到的那个丫头。老道我枉活百年,一不小心,就中了这小丫头的计。”非因苦笑道,“那依着风檀越的意思,又当如何呢?”
风霜儿小脸一扬,正色道,“大师,但凡佛家,都讲究缘法,对也不对?”她方才一直戏称非尘大和尚,非因瘦和尚,此时正经起来,改了称呼。非因听她所言,点头称是,风霜儿又说道,“大师坚持不肯见陆姐姐,是因为认为你们缘分已尽,再见无益,对也不对?”非因又点头称是,风霜儿笑道,“但小女子偏偏认为,你们缘分未尽。非因大师本来远走他乡,陆姐姐平日又在华山派修炼,少有下山,便是下山,也多半是回陆家庄,少有时候来这长安。可是呢,偏偏非因大师就这次来长安,陆姐姐这么多年,也就这两天进了长安城,结果就是今天,瘦和尚就碰见了陆姐姐,这又怎么能说是缘分已尽呢。”
非因身形一震,但又立刻恢复镇静,淡淡道,“兴许风檀越所言不错。”非尘却在一旁厉声道,“小丫头强词夺理!你......”
风霜儿打断他,笑嘻嘻地说道,“哎,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既然如此,咱们打个赌,折个中,大和尚,你肯定乐意。”此时她又恢复了平时没正经的样子,笑道,“瘦和尚,我让宗哥哥同你的大和尚师兄打一场。大和尚名列四妙,名头大的吓死人,我宗哥哥在华山却只排到第十三名弟子的位子,近几年才初出茅庐,以常理度之,我宗哥哥肯定打不过大和尚。但若宗哥哥当真胜了,”说到这里,风霜儿顿了顿,道,“那就说明当真天意如此,是佛祖说你们俩缘分未尽。无到时候你就不准再说什么缘分已尽,必须去见陆姐姐,不得推辞。”
非因一点头,对非尘笑道,“师弟,看来你心心念念要同华山门下交手的夙愿,很快就能完成了。”言外之意,自然是同意了风霜儿的建议。而非尘只是嘿嘿地笑。玄霞子则在一边扶额,大是无奈。
郁胜宗却并没有做任何反应,只是一躬到地,行礼之后,转身离去。
他有畏惧北释尊这个对手吗?或许是有的。但是在他心底,却隐隐燃起一分狂热,与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