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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游龙脱困,凤鸣九天

这西岳华山,自古以山道崎岖、险恶著称,也正是因此,长居此地的山贼盗匪,也是格外凶悍。虽有华山派这样的名门正派镇守,但世道险恶,恶盗拦路抢劫之事,时有发生。

相剑主仆二人行走之地,虽距离华山已有数十里之远。所行道路,依然崎岖难行,所以走到半路,二人便弃了马车,骑马前行。风霜儿担心相剑身体,说道,“公子,我们已经骑行了不少路了,您还是歇歇吧,不然您这身体受不了。”

相剑骑在高头大马上,日中的太阳晒得他也有些昏昏沉沉。他虽然胸中才学,非世间常人所比,但他自幼身体羸弱,不曾习武。骑马看似轻松,实则及耗体力。他抹抹脸上的汗水,瞧瞧风霜儿充满担忧神色的小脸,勉强一笑,说道,“好,咱们找一处阴凉地方歇息一下。”

他见眼前有两名樵夫,正在前面一棵大树下乘凉饮水,翻身下马,向两名樵夫作了一揖,令玉烟把马拴好,自己也在树下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那两名樵夫见他彬彬有礼,也点点头,算是回应,也不多理睬。

相剑接过玉烟手中水带,一通牛饮,胸口郁郁之感,一扫而空,心情也好了不少,和两名樵夫说道,“两位大哥,请问自何处来?离此地最近的市镇,通往何处?”

这两名樵夫,一人高大,一人矮小。或是因长期做苦活的干系,二人都是肌肉结实,颇为粗豪。高大的那名樵夫粗声粗气道,“俺们俩住得离此地不远,再往前方,”说完他向南边一指,“不出十里便是咱村子了,这位相公若不嫌弃,来咱村子落个脚也是行的,店里也有客店,没别的,馍馍清水,热炕。”那矮小的跟着说道,“穿过咱村子再往前约莫四十里,是这带最大的镇子,叫陆家镇,相公若小地方住不习惯,在咱们村子落脚歇歇,往陆家镇去也成。”

相剑瞧瞧玉烟,问道,“霜儿,你看怎么样?”风霜儿耸耸肩,说道,“但凭公子吩咐咯。”相剑闻言,向那二人说道,“如此有劳两位大哥带路了。”

小憩片刻,相剑主仆二人随樵夫缓缓前行。十里路程并不算遥远,那两名樵夫所言,也并不虚假,走了一会,便遥遥看见远处依稀有炊烟升起,相剑点点头,心想,多半便是那村落了。四人又赶了一小会路,便已经到了村庄。但看村口,便是一家小小客店。相剑也不多想,迈步便进,风霜儿紧随其后。

乡下店铺,布置的并不十分讲究,就两张桌子,几只椅子。客店中间还有一个火盆,只是如今已是盛夏,是以火盆闲置不用。此时正有几个乡民,正围着一张桌子喝酒,见有人进来,都抬头看了一眼。想来此地穷乡僻壤,是以见到相剑主仆二人衣着华丽,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风霜儿小姑娘家,虽未长成,但艳丽非比寻常,更是让这些人都眼前一亮。但风霜儿也不是个让人轻易占便宜的主儿,瞪了那些乡民一眼,他们便不再多看。

店铺里人也并不甚多,除了那一桌乡民,就只有一个店小二,懒懒地坐在店门口晒太阳,打瞌睡,并不忙着招呼客人。店里柜台后还站着一名中年人,紧皱眉头,一手瞧着账本,另一手拨着算盘,不时捋捋自己的胡须。相剑上前道,“掌柜的,上一壶酒,两碗面,上一些清水。再给我这马喂些草料。”

掌柜的瞧见他,那一张苦瓜脸立刻换了一张面孔。他满脸堆欢笑道,“客官里面请了,小的这便给您张罗。”

相剑直奔那张空桌去,他本想招呼方才引路的两名樵夫前来一同饮酒,但就这进店的一会功夫,他再向外看去,已经不见那二人踪影,相剑也并不以为意。正这般想着,风霜儿已经在他对面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同时店小二也先把清水拿上来了,风霜儿拿起一碗,喝了些,问道,“公子,接下来咱们去往何处?”

相剑也为自己倒了一碗水,说道,“老爷子既然当真已经入关,又与成先生当真有过一战,咱们便顺着这些江湖门派、武林名宿,一一寻去,想来总有收获的。下一站,我看还是去回风谷为好,离此地又近,当年也算江湖上一流的门派了。”

风霜儿道,“只是回风谷避世多年,同他们打交道,估计要比同华山派更难。”她似是想到什么一般,一脸兴奋说道,“公子,不如咱们去一次长安吧!久闻长安繁华,离华山甚近,若不前去瞧瞧,岂不白白入关一遭。再说长安城内也颇多了不起的人物,咱们仔细询问,说不定也能找到老爷的线索呢。”

相剑白他一眼,道,“我瞧你询问是假,贪玩是真。”他一脸宠溺瞧着风霜儿,眼神不同寻常主仆之间情分,他说道,“也罢,咱们在此停留片刻,今日赶往陆家镇留宿,明日咱们便启程前往长安。”风霜儿高呼万岁,相剑摇摇头,笑道,“就怕你这小妮子,到了长安,又说要去孔雀山庄,游完了孔雀山庄,又要游玩江南玲珑阁,到时候正经事全耽误了。”

二人闲聊打趣一会,要的酒菜已经上全了。相剑为自己斟了碗酒,笑问风霜儿道,“喝点?”

风霜儿小嘴一翘,佯装不高兴道,“公子莫瞧不起人,喝便喝了,您用不着试探我。”说完,自己为自己斟了一碗,一饮而尽,完了还把大海碗碗底亮给相剑瞧,只是那酒辛辣无比,她小小年纪如何喝过这等烈酒?海碗虽然见底,那一碗酒却停在嘴里咕嘟,不敢下咽,直辣得她眼泪都要下来了。相剑哈哈大笑道,“我以为你在华山跟他们喝酒已经学乖了呢。”

隔壁桌一乡民见他二人都喝了酒,自己又仗着有几分酒意,起身站起。他身材颇为壮硕,一只毛茸茸的巨掌搭在风霜儿肩膀上,醉醺醺笑道,“好个性烈的小妮儿,不知道有婆家没有了啊。”

相剑见此人出言无礼,脸上变色,风霜儿更是大怒,一双俏眉几乎都要竖起来,转身抽出剑来,便要向那大汉砍去。相剑大声道,“霜儿,不可伤人性命!”只是此言才出,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浑身使不上力,他心中惊呼不好,就此倒下,不省人事。

再度悠悠醒来,是在马上,相剑隐隐还能听到风霜儿破口大骂,不绝于耳。

“混蛋!狗贼!你们这些狗贼!快将姑娘放了,不然姑娘将你们一个个都大卸八块!”

旁边有一人不知说了什么粗鄙的笑话,引得众贼人哈哈大笑,风霜儿却不再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呜咽声。

相剑拼着全力,动了一动,马山还有一人,似乎感受到他的动作,大喊道,“四当家的!四当家的!这小子醒了!”相剑睁开双眼,看眼前此人,生的又矮又胖,脸上一团和气,虽脸生虎须,却不似盗匪,简直是个生意人模样。正是方才客店里的老板。相剑蓦地想起一个人来,大声道,“笑面虎!你是笑面虎!黑虎寨排行老四的笑面虎!”

笑面虎笑眯眯说道,“小子眼里不错,老子还以为你们两个真是一无是处呢,想不到你小子能认出老子来,不错,不错。”

相剑此时已恢复了镇定,他淡淡道,“常闻黑虎寨黑道上大名鼎鼎,寨中四虎威名远传,我还道是何等了不得的人物,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旁边几个小厮听他出言不逊,都大声呵斥,其中还有一两个上前来要动手教训他,皆被笑面虎拦住。笑面虎听他出言侮辱,也不生气,仍是笑眯眯说道,“哦,那依你看来,老子笑面虎,应当是何等样人物啊。”

相剑如数家珍,笑道,“你黑虎寨中,太玄黑虎,擅使太玄阴掌,论起阴寒掌力,黑道中不做第二人想。老二白虎,一手五虎断门刀,威震八方,名声赫赫。老三母大虫,艳丽无常,不知当年京城多少风流大少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玄霞子老前辈若肯重编武林百人志,美人谱上,定有你们寨中老三的名字。”

笑面虎微微惊讶道,“哦?你见过玄霞子这般世外高人?”相剑笑而不答,笑面虎,捻须道,“嗯,你出身相剑阁。相剑阁久在红尘外,你若当真见过他老人家,不奇怪,不奇怪。”

相剑依然笑道,“只是,可惜啊可惜。”

笑面虎道,“可惜什么?”

相剑笑道,“黑虎寨中老四,人称笑面虎,机巧玲珑,智变无双,如今小生观来,不过一介只会使用蒙汗药这等下三滥手段的小蠢贼而已。老四如斯,其他三虎,不瞧也罢。多半是些徒有虚名之辈罢了!”

笑面虎听他越说越难听,还是不生气,反而拍手称好道,“笑面虎本身就是外表一团和气,却两面三刀之人。老子本就是卑鄙无耻下流之辈,你说我下三滥,倒也说的不错。”说完又对几个小厮吼道,“喂!你们几个!把那小妮子看紧一点!”那面几个人又忙活一阵,来了一个小厮跑来赔笑道,“多亏四当家的提醒,那小妮子差点把绳子挣断,若当真让她跑了,捉回来倒是不易。”原来相剑发现风霜儿已经醒转,想借说话吸引笑面虎的注意力,为风霜儿争取时间,待她挣断绳子再打个措手不及,却被笑面虎识破了。

听到此言,相剑心中一阵懊丧,笑面虎笑道,“小子,和老子玩心眼,你还早得很呐。”说完又指挥道,“快走快走,三位当家的还在寨里等着咱呢!”

就这样,一行人继续赶着山路,傍晚时分,才赶到黑虎寨。一路走来,山路渐渐崎岖,远处山寨火光闪烁,空中酒香与肉香亦越来越浓。

那山寨中,还当真隐隐传来几阵虎啸之声。

莫非这黑虎寨中当真养着老虎?

最吸引相剑的,是这段道路的地面。他被横放在马背上,感觉这匹马每走几步,就似乎踩在异铁上,发出不同的声音。

到得寨门,站着十来名山贼盗匪,有男有女,神色尽皆凶悍非常。几人手中,还牵着条链子,相剑顺着微弱火光看去,那链子拴着的,当真是几头猛虎,黑夜中,双眼冒光,不时咧嘴低嘶,饶是相剑镇定之人,此时也不禁觉得有几分慌张了。风霜儿更不用说,吓得花容失色,几乎晕了过去。

二人被押送到一间屋子里。屋子颇为宽敞,上面摆着四张椅子,坐着三男,左首那张椅子却空着,想必是那母大虫并未来此。而自左向右看去,除了那张空椅子,一人神情彪悍,穿着单薄,只一件单褂,双臂结实,整个人坐在那里,犹如磐石。中间那人,老迈不堪,头顶也秃了一片,与左边大汉不同,他身穿棉衣,手抱暖炉,面前地上还放着一个火盆,虽然时值盛夏,火盆却依然点着,不时有一点火星升起,爆开,旁边几名添碳的小喽啰热的满头大汗,这阴沉沉的老人却仍是有些哆嗦。

而坐在右首的,便是笑面虎了。

在场还有些山贼,只是看去比屋外那些更加凶悍,凶狠。

左边大汉首先开口问道,“你是相剑阁阁主?”

相剑此刻老实一些,不同于方才面对笑面虎的嬉皮笑脸,道,“正是小生。”

此言一出,大汉颇为惊讶,虽然他早已知道所抓之人何人,倒没想到他承认的如此干脆。

而他旁边那闭目养神的老人则微微睁开双眼,神色不动。

大汉继续道,“既然你也干脆承认,那我也干脆说了。”他身子向前探道,“久闻相剑阁久在红尘外,藏宝甚多,我等在此,特向贵阁讨要一宝。”

相剑笑道,“二当家的说笑了,敝阁之中,并没有二当家所说的宝物。”

大汉拍案而起,怒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你怎么知道没有!怎地华山派有那些遗失密卷,便无我等索要之物!”一旁老人轻轻说了声,“老二!”那大汉听他喊自己,知道自己失言,立刻坐下来,只是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老人眯着眼睛,打量着相剑,说道,“老夫正是太玄黑虎,你小子,说说看,怎么区分老夫与老夫这二弟的?再说说看,老夫所要之物,是什么?”

相剑淡淡笑道,“小生虽不知黑虎寨四位债主年纪样貌,但也知道二寨主擅使大刀,大寨主擅使寒掌。只是阴寒掌力,习之不易,大寨主年轻时顺风顺水,老来受这阴寒掌力反噬,即使是在这大夏天,也要火盆暖炉取暖,黑虎寨向我讨要之物多半是至阳药物,用以遏制体内寒毒。大寨主虽有两问,于小生而言,却是一件事。”

此言一出,黑虎的眼睛又睁大了几分,道,“相剑阁中无这等药物?”

相剑摇头道,“相剑阁,主司相剑,并非悬壶济世。”一旁风霜儿大声骂道,“老废物!臭老头!莫说我相剑阁没你要的东西,便是真的有,也不可能给你!”

那老人于风霜儿所骂之言毫无反应,只是听得相剑此言,不由得心灰意冷,转过身去,不再理睬。笑面虎与白虎都没了主意,问道,“老大,这两人怎么办?”

“喂大虫。”黑虎头也不回,毫无感情地说道。

此话一出,相剑脸上登时吓得煞白,风霜儿更是哭了出来,嘶吼道,“滚!都滚开!别碰你家姑奶奶!”一旁小厮哪里肯听,两人架起来一个,便往外拉。笑面虎仍然是笑嘻嘻地站在一旁,嘴里却恶狠狠地说道,“小子,我倒要看看你能笑到什么时候。”

却听寨门口传来几声痛呼,接着又见一名后生小辈闯进寨中,来人身材矮小,神色却威风凛凛,右手长剑,仍滴着几滴鲜血。

笑面虎冷冷一笑,“照啊,原来是有援军,难怪这般镇定。”几名喽啰挡在他身前,道,“四当家的,您退后,这毛头小子小的们替您料理了!”笑面虎常年带山贼下山抢劫劫道,有时碰到几个华山派弟子路见不平,是以对华山派的情况颇为清楚。他大喝一声,“退下!”接着又上前拱手抱拳笑道,“寨中兄弟不知分寸,不知如何得罪了华山派的十三少爷了?”

来人正是郁胜宗,他剑尖指着笑面虎道,“你识得我是华山派门下最好,快快放了他二人!”

笑面虎哈哈大笑,“哈哈哈,喊你一声十三少爷,真拿自己当人物了?就你们华山派剑法,老子还不放在眼里。”他又上前几步,想伸手拨开郁胜宗手中剑,笑道,“小孩子,你年纪这么轻,这么危险的玩具,还是少玩为妙…”却见银光一闪,听得一声惨呼,郁胜宗挥剑一斩,已斩去笑面虎一根手指。一旁风霜儿笑道,“笑面虎啊笑面虎,这次看你还笑得出来不!”

笑面虎恶狠狠地看了玉烟一眼,狞笑道,“小子找死!”说完一招呼,几名山贼一同上前,自己也飞起一脚,旨在踹开郁胜宗。

郁胜宗运起身法,沉心静气,纵身退开,眼见不敌,情急之下,拿出一只小钗子,向笑面虎一掷,笑面虎表面哈哈一笑,但想此子方才剑招颇为狠辣,恐怕钗子上沾了毒,是门辣手暗器,不敢硬接,侧身一闪,哪知郁胜宗此举,不在笑面虎,而在他身后的玉烟,这一钗劲力颇强,断了玉烟手上绳结。玉烟一脱身,飞身上前,一脚踢开一名喽啰,夺过他手中长剑,登时如同鸟入空、鱼入水,她的剑法修为比起郁胜宗,只高不低,而郁胜宗修炼指玄功初有小成,这半月以来又得到相剑主仆二人悉心指导,再加上一身天生神力,几个小小山贼,自然不是对手。笑面虎敲得目瞪口呆,不一会满场的山贼就只剩躺在地上打滚呼痛的份,只剩笑面虎一人站着了。

风霜儿傲然道,“笑面虎,姑奶奶我看看你现在可还笑的出来。”说完也是剑指对方。笑面虎战战兢兢道,“我投降,我投降。”说完便要跪下。风霜儿还不依不饶,笑道,“要姑奶奶饶了你,我可得在你脸上画只大乌龟,你以后别做老虎啦,做乌龟好啦。”

郁胜宗不愿恋战,拉拉风霜儿衣袖,说道,“霜儿妹妹,咱们别管他啦,快救了先生,咱们好脱身。”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的相剑却惊呼道,“退开!你们快退…”原来是笑面虎眼见不敌,心生毒计,这一跪下是假,偷袭是真,他跪下拜时,衣袖拂动,从中飞出两支袖箭,风霜儿和郁胜宗武功虽然不弱,究竟欠缺临敌经验,眼看袖箭飞到眼前,已经躲闪不开,忽听身后有铁链攒动声音,一个人影飞身上前,这人身形极快,两支袖箭尽收袖底,接着此人一个回身,两支袖箭又被他投掷出去,钉在了笑面虎双肩上,笑面虎一声惨呼,却见那人身形如鬼似魅,已经绕到笑面虎身后,用小擒拿手重创于他,最后膝盖顶在笑面虎背心,双手拿住笑面虎双手,向后一拧,笑面虎已是动弹不得。

风霜儿和相剑还不知所以,郁胜宗却惊呼一声,“前辈!”声中有几分欢喜,“前辈,您脱身了?”

眼前此人,不是华山竹林小屋中囚禁的怪客又是何人。那怪客冲郁胜宗咧嘴一笑,算是回应,却不理睬另外两人。

风霜儿惊魂未定,郁胜宗上前帮相剑松了绑,道,“相剑先生,您没事吧。”相剑轻揉关节,苦笑道,“还好。”

那边怪客想是终于意识到相剑主仆的存在,转头瞧了他一眼,道,“你们两个,过来。”

风霜儿心中仍有些害怕,郁胜宗又拍拍胸口,保证十几遍,风霜儿才跟在相剑身后,却是怯生生的模样。相剑行礼道,“前辈有什么指教?”

怪客脸上忽然出现几分激动神色,他扬天长笑,“哈哈,哈哈,他喊我前辈…”相剑与风霜儿仍是摸不着头脑。

哪知这名怪客已经出手了。

怪客手刀极快,一下敲在两人颈上,二人毫无防备,登时晕过去了。郁胜宗大惊,道,“前辈,前辈,这是,这是何意?”

怪客淡淡说道,“你将他二人抱到一边去,我还要处理和黑虎寨的一些私人恩怨。”他接着又对笑面虎冷冷笑道,“笑面虎,这么多年了,你的虎啸功一点都没长进呐。还在琢磨那点笑里藏刀的本事?当年啸虎堂尊你为智囊,多半是瞎了眼睛吧。”

笑面虎仍然拼命想要装出笑的样子,双肩却痛极,连脸上的笑都扭曲了,勉强道,“老疯子,你也一样,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疯疯癫癫的。”

寨子深处,传来一名女子娇笑,“可不是,老四说的一点都不错,二哥你看,父子相见,这老疯子却把自己的儿子打成这样。”

那女子旁边传来一低沉男声,道,“老风,放开老四,我让你父子走。”

黑暗中,一男一女两个人影闪出,男的正是白虎,女的千娇百媚,只是皮肤黝黑,有些许皱纹,却是遮不住她曼妙身材,反增几分娇媚,应当是母老虎无误了。

郁胜宗大惊道,“前辈,前辈,您,您就是…”

怪客看了他一眼,木然道,“老子叫风起云,你和我有点交情,就和他们一般,喊我一声老疯子就是。”他对别人怎么称呼自己不怎么在意,倒是突然见到几位故人,似乎让他兴趣盎然,他歪着头冷笑道,“白虎,我早就跟你说了,五虎断门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武功,练到今天却仍是这个鸟样子,唉,啸虎堂老堂主有子如斯,死不瞑目。”这番话语说的白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时语塞,风起云又转向母老虎,笑容更是轻蔑,“母老虎,这几十年不见,你说话可温柔多了,当年在床榻你咬我后颈那一口,可用劲的很啊。”

母老虎娇笑不绝,“啊哟,早知道当初就该咬死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风起云见她面色不改,对郁胜宗道,“郁家小子,你今年得有十二岁了吧,这婆娘多少岁来着,我算算,恩,小子,十六岁之前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和这婆娘上一次床,保证你销魂入骨,不过再过五年嘛,这婆娘就该五十了。什么女人到那个年纪,脸蛋身材,那是一样都要不得了。”郁胜宗对男女之事半懂半不懂,一张小脸红了起来。

方才还在娇笑的母老虎此时脸色气成了猪肝色。她虽已四十多岁,但保养得当,又是习武之人,是以身材、皮肤都很好,看去不过三十左右而已,风起云这几句话,却让她肺都气炸了,她素手一扬,从芊芊细腰上抽出一支皮鞭,凌空打了个响,狠狠道,“姓风的,老娘今天让你舒舒服服的死了,就把这些年吃下去的男人吐出来。”

风起云笑道,“灵蛇鞭?还真是符合你的性格啊。只是你这几手在老哥哥看来,还不如你床上功夫高明。”

白虎与母老虎二人都是一声长啸,飞身上前,白虎钢刀纷飞如雪,母老虎灵蛇鞭宛若蛟龙,吞云吐雾,变化多端,白虎钢刀为阳,母老虎软鞭为阴,二人搭配相得益彰,阴阳互济,看得郁胜宗眼花缭乱,一瞬间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不知如何破解。

风起云却斥了一声“破!”一脚踹开笑面虎,腾出双手,双掌向前一推,两道无形气剑自掌心喷出,锋利无形,一支气剑断了软鞭,无声无息,刺入母老虎左肩,一支气剑断了钢刀,铿锵有力,刺入白虎右肩。

气剑在空中绣出两朵血花,白虎母老虎二人倒地,伤口血流不止。二人肩上吃痛,怕是连经脉都伤到了,连话都说不出。风起云蹲下来,笑笑,说道,“阴阳互持,这几十年没见,你俩好上了?”说完站起身来,也不管二人,拍拍手,打个哈哈,道,“阴阳互济,若跟你二人周旋了,这阵法还真不好破呢。”

忽然听寨顶又传来阵阵虎啸,一个人影飞身而下,一掌击在风起云肩上,掌上升起丝丝白气,寒气入骨。风起云满脸嘲弄神色,笑道,“太玄阴掌,至阴至寒?要不是玄霞老儿老糊涂了,要不然就是我儿在同你们胡说八道。”体内真气一挡,将黑虎震了开去,黑虎虽惊不乱,摆好了架势,又是一声虎啸,啸声叠了一重又一重,又一掌拍去,这一次,这一掌直奔风起云心口。风起云不敢再接,侧身闪去,一掌搭在黑虎肩上,想要暗施剑气,又立刻被黑虎掌退开,二人交手了一阵,风起云心领神会,不再与黑虎交手,纵起身法,在黑虎身边周旋。不一会,黑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满头大汗,虚脱了一般。

此事风起云已经收起玩世不恭的神色,肃然道,“能将虎啸劲叠加十四层,黑老虎,你也算前无古人了,老疯子服你了。”

黑虎惨笑道,“想不到我兄弟四人,今日还是要命丧你手。”

一旁那三人听了,都喊了一声“大哥!”这声音中,有关心,亦有感服,更多的,是一种悲痛。白虎怒道,“姓风的,你想杀死我大哥,先从老白尸体上跨过去!”

母老虎也惨笑道,“不错,我也是。”

笑面虎也是笑嘻嘻地,却阴森恐怖,满身是血,说道,“老子与诸位哥哥,同生共死。”

说罢,三人都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却几乎又要倒了下去。

风起云摇摇头道,“你们并非死在我手,而是死在天道!”说完,举掌欲下杀手。

郁胜宗虽与众虎为敌,华山与黑虎寨又是世仇,但对他四人肝胆相照好生佩服,于心不忍道,“前辈,且慢。”

风起云眉毛一挑,“小友何事?”

郁胜宗一时情急,不知该怎么阻止他杀人,却又知道这四人心狠手辣,实际上死有余辜,该不该出言求情,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急中生智,问道,“前辈,这黑虎堂与我华山宿怨颇深,可是方才有听前辈提到‘啸虎堂’,又为何意?”

风起云皱眉,“你这小儿,偏偏不知轻重缓急,讲这等武林旧事,待我杀了他们再说不迟。”

忽听黑虎大声道,“且慢!”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喊出这句话,“且慢,老疯子,我知道,你寻上我黑虎寨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也知道,你当年上华山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风起云嘿嘿笑道,“知道又如何。”

黑虎低声咳道,“你当年知道那‘东西’,就困在华山一带,却始终不知其究竟被困在华山何处,对吧。我告诉你,那东西,不错,正是在黑虎寨,你想要解放那家伙,没老黑虎的帮助,你、你办不到…”说到这里,他又咳出一点血,“我帮你,你、你放了我弟兄,事成之后,老黑虎任你处置。”

这番话似乎说服了风起云,风起云收掌立身,道,“好,我同意了。”

郁胜宗满腹疑云,心中不解之处甚多,却又不敢再问,风起云叫他留在原地,道,“你好生看守他二人,这三人已被我重创,如今就算一同发难,都不是你的对手。”说完便转身拎起摊在地上的黑虎,向寨子深处走去。

相剑二人仍未醒转过来,郁胜宗守在一边,好生无聊,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另外三人盘腿坐在地上,紧闭双目,休养生息,运功疗伤。郁胜宗等了好久,几乎将地上的小石子都踢光了,也没等来风起云,忍不住说道,“喂,你们三个,和我说说,啸虎堂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他这句话本是无心,也是事实,那边白虎却忍不住,“噗”一口鲜血吐出来。笑面虎和母老虎虽然都无这般激烈反应,但此时也都微微睁开双目,怒视郁胜宗。

忽听西方传来一声长啸,一阵狂风卷来,郁胜宗只觉得一阵地动山摇,山寨下,数根铁链拔地而起,整个山头都在往下塌陷。

那长啸声不绝于耳。他方才虽听太玄黑虎阵阵虎啸,已觉得是震耳欲聋,但那几声虎啸和这一声长啸比较起来,简直如同蚊子哼一般。郁胜宗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那边三人功力虽深,但身负重伤,也忍不住举起双手捂住耳朵,再不管运功疗伤之事。

那长啸声持续了几乎一炷香的时间,不绝于耳。郁胜宗再反应过来,整个山寨都已经崩坏,夷为平地了。又过了一会,西方一个人影飘然飞来。风起云虽久居地牢,蓬头垢面,但此时在郁胜宗心目中,已犹如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白虎怒视着他,说道,“老疯子,你把我大哥如何了!”

风起云却如同没看见他们三人一般,一手牵起郁胜宗的小手,一手拎着相剑风霜儿二人,斥了一声,“去!”运起轻功远去了。

郁胜宗年纪小,修习武功时日短,轻功虽高,也只是同寻常少年人相比较。但风起云武功之高,乃是他生平罕见。此时见风起云同时携三人,脚步却依然轻快。如此奔了几乎百里之地,方才停下。风起云松开郁胜宗的手,放下相剑和风霜儿。

他瞧着相剑和风霜儿二人,表情看似木然,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之色。他转过头去,不再多看,而是望向站在一旁的郁胜宗,脸上有一点赞许之色。道,“我原以为你经受不住异兽嘶吼。那三虎自不必多说,虽然三个都是一般的脓包废物,但啸虎堂的虎啸功倒是有几分看头。华山内功与道家功法相近,虽然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是讲究的是循序渐进,若到了你师父那个年纪,还是有点根基的。倒是你小小年纪,闻异兽长啸而不倒,不错,不错。”他笑着看看郁胜宗,想了一会,又说道,“我活了五十多年,从未动过收徒之念,你小子良心不错,待老疯子也不错,天资根骨也不算差,怎么样,要不要拜我为师啊。”

郁胜宗初时听他称赞,颇为欢喜,但听他这般说,不禁大惊失色,跪倒在地,江湖规矩,拜一人为师,终身如父。贸然改投,那是犯了武林大忌,为天下人所不齿。他毕恭毕敬道,“胜宗多谢风前辈相救之恩,但欺师灭祖之事,委实不敢做。”

风起云“啐”了一口,满脸不屑一顾,“世间俗礼,管他作甚。”但看郁胜宗长跪不起,只能叹息道,“唉唉唉,起来吧起来吧,老疯子不为难你了。说的倒好像我求你学似的。”郁胜宗这才起身,瞧着但满腹疑云,忍不住问道,“前辈,方才发出那声长啸的究竟是个什么啊?那啸虎堂到底是个什么势力?您武功这么高为什么还会被人困在那啊?对了,您怎么脱困出来的啊?您为什么不与相剑先生父子相认啊?”

他这般吵闹,饶是风起云这般高人,头几乎都昏了。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道,“老疯子倒没想到你是这般聒噪之人。”接着他说道,“世间有太多秘密,你知道的越少,活的也就越久一点。”他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相剑和风霜儿,紧锁眉头道,“这两个孩子,好端端的入关作甚。”

“他是为了前辈呀。”郁胜宗插嘴说道,“相剑先生说,前辈当年不甘为相剑阁所拘束,闯荡天下,这一走就是二十多年,相剑先生如今年满二十,心系前辈,这才入关来寻找前辈的。”接着,又把这些日子的事情,都同风起云说了。只华山遭遇刺客一节略去不说,为的是华山的门面。只说相剑为了寻父上山诸多打点,以遗失本门秘籍相赠,为的就是得到父亲的踪迹。

风起云一听,深深叹了口气,瞧着躺在地上的相剑,说道,“唉,痴儿,痴儿,你们又何必学为父这般来趟中原的浑水呢。”相剑还倒罢了,郁胜宗却发现风起云瞧着风霜儿的眼神,越来越惊讶,脱口而出,“霜儿妹妹也是您的孩子?!”

风起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道,“唉,当年我游戏中原,结识了霜儿的母亲,从此爱慕难舍。多年后,霜儿她娘生了霜儿,难产而死。我家中仆人入关来找我,我正好趁机将霜儿交给他带出关去,又在中原继续做我自己的事情。正好送走霜儿没多久,我就被囚禁了。只是我家那婆娘,论起泼辣,可一点不输那母大虫,若让她知道霜儿是我女儿,非害死她不可,是以我只盯住老仆人,不可泄漏此事,带回家只当下人来养,但万事也不可委屈了她。唉...”

他又继续说道,“小友,老疯子有一事相求。”郁胜宗道,“前辈若有所托,晚辈自然竭尽全力,只是,只是...”风起云见他面有难色,眉毛一抬,“怎么,你不愿意?”郁胜宗摇摇头,说道,“不是不是,只是风前辈这般神通广大,若是连前辈都办不到的事情,晚辈又如何能办到呢。”

风起云早年闯荡天下,阅人无数,自然不乏对他溜须拍马之人,但见郁胜宗年级幼小,说话之时满脸的赤诚,自然是不同于那些奉承之人,心中大悦,说道,“我要你劝说我儿回相剑阁,最好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踏入中原一步。”

郁胜宗道,“我还道是什么事,那便交给我吧。若是前辈要我去打败黑虎寨那四个人那样的高手的话,我可办不到。”风起云叹道,“以力证道,那是下下之策。小友你少不更事,难解其中之理。说服一个人的决心,比用暴力打败一个人,更难。”

郁胜宗又问道,“那我直接和相剑先生说,我已经见到前辈啦,先生不用再找啦,回去好好听到这话,风起云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说道,“不,你别跟他们说。我跟他们没什么亲子缘分,如今能重新见他一面,已经是老疯子的福气了。”

郁胜宗想问他为什么,又怕惹得他心烦,是以不再细问。与他相处时日久,极少见他这般情真意切,又听他话语凄苦,虽不知为何,也颇为风起云感到伤心。泫然欲泣道,“我知道了前辈,等先生醒转过来,我试试看吧。”

风起云看他这幅样子,有些好笑,可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却为自己感到难过,心中颇为爱惜。方才收徒之念,虽然作罢,但仍想要传授他武功,说道,“好,老疯子从不欠人情,你帮了老疯子的儿子,老疯子就给你点好处。”

哪知郁胜宗却摇摇头道,“前辈,我不学了,我不能拜您为师的。”风起云则是老大的不耐烦,说道,“嘿,老疯子武功高深莫测,你小小子能不能学会还两说呢。”他见郁胜宗仍是不为所动,想起郁胜宗方才提到,先前相剑传艺之事,笑道,“小子你过来,我给你讲讲九道胎息诀,怎么样?这是你华山本门武功,我给你讲讲?”郁胜宗却仍是摇头说道,“相剑先生给我讲解过,小子才疏学浅,听不懂,风前辈,只怕你说也白说。”

风起云大笑道,“我儿子又不会武功,哪懂这些高深武功的奥妙?老疯子跟你说实话,就是你师父自己,若当真阅读了胎息诀,也未必能领略五成威力。我风起云年少时阅遍天下武籍,能将你华山武功与旁门武功相互佐证,那授业传道,绝非常人所比。”郁胜宗这才半信半疑,盘坐下来,说道,“如此,就请前辈赐教了。”

风起云见他不再执拗,喜上眉梢,但心想过不多时相剑便会醒来,心中担忧,先将相剑主仆二人扶起,封了几处穴道,这才也盘坐下来。说道,“这门武功,讲究的,是要有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磅礴气势。”

郁胜宗打断道,“诶,前辈此言差矣,我华山派师承道家学说,希夷老祖更是出家当了道士,他的指玄功,讲究的就是阴阳平衡,与前辈所言有所出入。”风起云不满他打断自己,白了他一眼,说道,“后生小子懂个屁。希夷老祖虽是出家当了牛鼻子,但难道人人生下来便是出家人吗?人家希夷老祖年轻的时候游历山水,看华山山势奇险,有所顿悟,创出这门武功法门,我才说啊,要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呀。”

郁胜宗又说道,“那为什么希夷老祖早年间创下的武功,反而比他晚年所创的更加厉害呢。”

这一问,倒是问住了风起云,但他年轻时就能说会道,此刻信口开河,信手拈来,他故作震怒,大声道,“放肆!你后生小辈,怎能肆意批判师祖?”郁胜宗不服气道,“那难道,古人就不会犯错吗!”风起云道,“你懂什么!一个人练武功,虽然是练习越久越厉害,但并不是以能打败多少高手为评价武功的标准。希夷老祖本就是资质根骨上上之选之人,他锋芒毕露之时,结合自身条件,生平所学,临阵经验,创下这等武功,入门要求高,威力大,毫不奇怪。但等他晚年时,他又创出一门人人可学,助人延年益寿的武功,你说,哪边更了不起?”

风起云一通解释,郁胜宗这才不再发问,风起云见这孩子不再问些奇怪的问题,擦擦额头的汗,心中暗暗好笑。继续讲解这所谓的“九道胎息诀”。

郁胜宗本来也不是特别聪明的人,这段内功高深莫测,晦涩难懂,风起云一直讲解道东方渐渐出现鱼肚白,郁胜宗才记下这段口诀,并练习了一个周天,只觉得体内气息,隐隐有股狂霸之感,可是又并未有什么不妥之感。谢过风起云,这才起身。

风起云了了一桩心愿,稍稍放心,眼见分别在即,郁胜宗面上有些不舍,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这才跑出百里,可是和千里又有多少分别呢。”

郁胜宗问道,“前辈如今终于重得自由身,有家不回,该往何处去?”

风起云眺望向远方,那里还有座并不高的山头,迷雾之中,山头上仍有一个身影攒动。

郁胜宗见他不为所动,忽然大声道,“风前辈!您没有见到相剑先生成长,也没看着霜儿妹妹长大,这是多遗憾的事情啊!您不和他们一起回去了吗!”

风起云听他一言,心念一动,“是啊若能折戟弃剑,马放南山,卸甲归田,那该多好啊!只是、只是!”他心中又闪过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影挡在他面前,宛若一座高山一般,他苦笑着喃喃道,“我已对不起一双儿女,又负了两个好女子,我还有什么脸面回相剑阁呢...”呢喃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淡淡说道,“我本无意世事,但仍有事情是非做不可的。”他转身看了一眼郁胜宗说道,“小友,我刚才,唔...虽然传的是你华山武功,但是你华山门规及严,你师父也是个老顽固,若让他知道你从旁门习得武功,说不定要罚你偷师学艺,虽然不比学习旁门左道,可这罪名也够你受的了。这门九道胎息诀,能不用,就不用。”他见郁胜宗答应他,却仍是满心忧虑,又说道,“可是修炼此门功夫,也须得日夜不辍,不可辜负我一般苦心,知道吗。”郁胜宗又是认真点点头。风起云不放心,又再三叮嘱,眼见相剑转眼即将醒来,这才与郁胜宗告别,转身下山去了。

郁胜宗目送风起云远去,直到消失不见,还呆呆眺望隐去风起云的山头。连相剑和风霜儿醒来也不曾察觉。任他二人如何拍打他,也毫无反应,他只是眺望着那山头,任由方才修炼出的那一股隐隐中暗藏狂霸之息的真气,在自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

“宗哥哥?宗哥哥?”风霜儿拼命摇着他,满脸担忧,郁胜宗却毫无反应。风霜儿急的几乎连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望向相剑,哽咽道,“公子,他,他这是怎么了?”相剑也是紧皱眉头,摇摇头。

“嗷!!!!!”互听远处,传来阵阵野兽嘶吼,风霜儿开始有些害怕了,却听身旁传来一声呜咽。

郁胜宗此时,不知为何,竟然泪流满脸,却似乎毫无察觉自己脸上的眼泪,茫然问道,“霜儿...霜儿妹妹,我这是,怎么了?”

直到多年后,郁胜宗想起当年那声异兽嘶吼,便如同那天那时,清晨的第一道光,撕开黑夜,同时,也是那一声嘶吼,宣告世间将近四十年的长安,即将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