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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军营令牌

芮伊回朝,他的军队一部分留在了东南,一部分留在了棣益城。桃飒与怪棠也跟着芮伊回了城南的芮王府,而腾宴还留在幺城。这个未来的咖犸虎狼之子就像是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如今还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包括在东南生活了三年的启蕴,想来芮伊和腾宴的心思都深不见底。

左右辅公倒是个老狐狸,将许多事想得通透。他们因为启蕴为芮王说情,而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了一起,为了避免启蕴的素钾军和芮王的助烆军串通而壮大,两人处处提防这两个军队,奈何文官武官不相通,这两位辅公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明面上无法诸多干涉,背地里,也没少掺和他们之间的事。

启蕴未回朝前,这两位辅公得了太后的支持,这三年在朝中一手遮天,轻而易举便能左右皇上的决定。启蕴和芮伊的回朝,才让这两个人稍微有了忌惮。而正是因为这两人,才让绝大部分文官,收敛住了心思,对朝中的官员结党分布一事重新定位,以谋得最大利益的同时,还能保全住自己。

龙寿宫的那次家宴过后,莼妃便引起了锡皇的注意。每天都有公公带着皇上的旨意,给凤妍宫赏赐了不少珍宝,却迟迟未见皇上到来。侍女们都对皇上此番作为有些许不解,但又不好揣测圣意,只好一心一意侍奉这个不同往日的娘娘。

莼妃倒是很镇定,天天坐在房中看书临帖,悠然自得。芩桑看在眼里,刚刚的担忧也瞬间消失了。她走进去,给她行了个礼,站在莼妃的身旁,笑着问:“娘娘今日为何如此开心?”

莼寅将桌上的纸拿了起来,她望了望,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笑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娘娘今日能这么开心,想必是烨国一切安好吧。”

“父王来信,说陛下派人去了烨国,还给烨国送去了不少丝绸布匹稀世药材,父王这几年的担忧也放下了,我这个做女儿的,能为父解忧,又何尝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呢。”

听到此,她倒是因为陛下的体贴,而感到欣慰,但欣慰的同时心中也感到一股心酸。锡皇仁厚,却因为皇位一辈子遭受算计。若他不是皇上,他一定能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吧。如今,莼妃在描书临帖的过程中,找到了好好生活下去的乐趣,便是芩桑最欣慰的事情了。她走过去,将这些字帖整理好,帮莼妃磨墨。

夕阳西下,余晖入屋,莼妃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笔。此时,萃琪急匆匆而入,芩桑见她神色慌张,连忙过去询问事由。萃琪看了看周边没有多余的人,便说道:“刚刚易公公派人来传话,说皇上今日翻了莼妃娘娘的牌子。”芩桑看了看莼妃,娘娘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桌子上的那些字画,她转过头,拍了拍萃琪的手背,示意萃琪放心,萃琪才渐渐舒展眉头。

芩桑走到莼妃的身边,娘娘还未察觉到刚刚萃琪的慌张。芩桑也明白萃琪的心思,虽皇上的恩宠是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但那并不是莼妃想要的,萃琪待在莼寅身边那么多年,她比芩桑更了解莼妃的心思。

她轻轻唤了娘娘一声,娘娘还沉浸在自己的字画中,芩桑索性一口气直说:“娘娘,今夜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莼寅听到了之后,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但也没有表现过激,片刻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想来,莼寅早已对皇上近日的殷勤,做好了心理准备。芩桑不好多说,便鞠了个躬,走出去,准备今日的晚膳。厨房里的那些老嬷嬷叽叽喳喳的像个喜鹊,见到芩桑,简直乐开了花,连忙过来,将所有好话都说上了一遍。芩桑也只是吩咐她们,小心准备,便走出,坐在石凳上,双目放空,身心却俱疲。

因为跟莼妃的关系,她的身份不同往日,以前只是个卑微的侍女,如今,大家见到她,还会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叶姑娘”。她虽知今非昔比,但所有的故事都在自己的掌握中,让她失去了不少对未知的好奇心。虽偶有想要推翻既知的想法,但能力太小,无非束手无策。

当初她怨恨异地众人对她的排挤,才会心甘情愿被推入伏寒禁地,也要使得那片土地覆灭。她也常常在想,淋夏当年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叶芩桑这个人是不是也像如今这样存在过,那她真的还能改变这里的一切吗?

她知道自己是叶思瞳,在那个盛暑祁寒之地生活了十三年。但是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她以芩桑的身份在这里,活了十五年。她受伏寒相助,与阴阳之地的人的意识相合,或许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因为对淋夏的未知,她带着素妃的执念来到了棣朝,跟着淋夏的过去,活在素妃的所有念想中。

淋夏在清白书提及的所有人,所有事情,都随着自己在这里生活的时间慢慢浮出了水面。距离芮伊登基,还有二十年。而这二十年,还会发生多少淋夏不知道的事,还有多少腥风血雨悲欢离合,都是未知数。而自己,看透了所有的人的命运,唯独对自己一无所知,真是造化弄人。

莼妃这时,缓缓坐在她的面前。芩桑看了看她,勉强挤出了个笑容,问道:“娘娘此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她笑了笑,应道:“百姓安居乐业,家人和和睦睦,拥有权力的人,少些野心和杀戮。”芩桑也笑了笑说:“国泰民安,亦是芩桑此生所求。”莼妃摆弄了一下裙摆,柔声说道:“人不能只为自己的感情活着,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忘却了自己的责任。每每都提醒自己这句话,生活倒是安静了不少,就是少了些刺激与乐趣。”芩桑道:“娘娘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这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想到的,比起宫中那些庸俗的胭脂俗粉,只有您,才能让芩桑赏心悦目。”

“好一句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比起宫中那些凡夫俗子,你也值得朕赏心悦目啊!哈哈哈……”

她们闻声,连忙起身,给锡皇请了个安。他倒是让她们都别客气,莼妃也只是笑笑,还是不敢逾越了规矩。皇上拉着莼妃的手,示意她一起坐下,还给芩桑赐座,芩桑几声不敢僭越,锡皇假意嗔怪道:“朕的旨意,难道你敢不遵吗?”最后拗不过这位天子,芩桑倒是客客气气地坐在了莼寅边上。这个时候,凤妍宫的侍女,连忙端上了茶点,来来回回,倒是比以往勤快了不少。

皇上说道:“没想到,这个凤妍宫,倒是让人自在许多。”

“陛下要是喜欢,以后常来便是。”莼妃回话。

“莼妃,你可怨朕?”、

此刻,芩桑不知道莼寅会如何回答,而皇上会问这个问题,倒是让芩桑觉着十分诧异,转瞬一想,或许吧,皇上仁厚尊兄,几次都想成全了九爷和莼寅,这个问题,倒像是让自己心安而问出来的吧。大概就是愧疚万分,他才会选择今日踏进凤妍宫。

很多年之后,锡皇依旧能够清晰回忆初次面对莼寅与芩桑时的情景。而他,也从未想过,在深宫之中,有些人的爱与执念,远远超乎他的想像。

莼寅顿了很久,十分自然地回道:“怨过的。”之后亦是淡淡地补充道:“但,陛下是天子,臣妾身为深宫妇人,理应理解陛下的苦处。”想来,莼寅还是不会怕锡皇的,或许,她也知道,陛下更愿意听的是实话。果不其然,皇上听到的时候,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朕还以为爱妃会恨朕恨到连实话都不肯说了,现在一听,虽然难过一分,但还是觉得舒服了九分。”

皇上拍了拍莼妃的手背,然后转过身来,看了看芩桑。倒像个大哥哥似的,一直盯着芩桑。芩桑扭捏,笑了笑,道:“陛下今日让奴婢坐下,不会就是要跟奴婢玩木头人的吧!”

“哈哈哈……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倒是一点都不跟朕见外啊,跟你聊天啊,也是自在多了。”芩桑听了这句话,心中倒是为眼前的这位男子难过半分。这位万人之上的皇,龙椅之上,却连半分自在都不存在。

莼妃这时吩咐芩桑伺候好陛下,她亲自去取一些烨国的茶叶,让皇上尝尝。芩桑知道莼妃是想避开,她心中,依旧还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夫君的。

皇上目光柔和,嘴角漾开了半个微笑,看着莼寅离开,方才轻声问道:“你跟莼妃倒不像主仆,倒像对亲密的姐妹。”芩桑笑着回话:“莼妃娘娘善良,能真心待奴婢,倒是奴婢高攀了。”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今日再见到莼妃,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她了。”他的眼神空洞,语气带着淡淡的忧愁。她看着这位被众臣假意拥立的皇,心中对他还是多有怜悯的,而他的结局,想来也不见得多么乐观吧。

“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岂是我们这些妇人所能够左右的。陛下,将来娘娘是会感谢您的。”

“你敢在天子面前说此等话,你就不担心朕治你的罪吗?”

芩桑闻言,还不知自己此话何错,诧异了一分,顿时想起陛下就是天,他就能左右别人。此话,不就是给陛下下马威了吗?她连忙下跪,求陛下赎罪。锡皇倒是自然,摆了摆手,便让芩桑起来说话。

“昔日见你,只觉得你是个鲁莽的小姑娘,如今,倒像个大人了。谨慎些是好的,但有时,还是太过于怯懦了。”皇上立马收住了刚才的忧愁,笑着跟芩桑说道。

这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往地,聊上了好一会。两人,很多见解倒颇为相似,皇上也因为她的许多话,对她赞赏有加。两个人一言一语倒不生疏,皇上也难得敞开了心扉,跟她说了好多话。两个人喜笑颜开的,倒让站在一旁的易公公,会心地笑了一笑。

“芩桑,不得无礼。”莼妃娘娘拿着茶叶出来了。她见状,立马起身,给她鞠了个躬。

“莼妃,你这个丫头倒机灵,朕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该赏。”

她听了之后,看了看莼妃一眼,莼妃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还不谢谢陛下。”她连忙跪在了地上,叩谢圣恩。皇上问道:“你可有想要的?还是说家里有什么老人小孩需要照拂?”。她想了想,珠宝玉石对自己来说倒没什么吸引力,她也只能说实话:“军中男子的英姿飒爽与傲然挺立比黄金宝石更吸引奴婢。”

皇上闻言,便问道:“你,想学武?”

芩桑微微一笑回话:“不敢妄想,奴婢自是没那个天分,只是想着能一睹壮士真容,也算是了了心中遗憾。”

皇上倒是未明白她的心思,还在诧异一份,一旁的易公公连忙凑了上来,轻声说道:“镇军大人与这丫头有半分交情。”锡皇霎时明白,便吩咐易公公记下,明日派人送来军营的出入令。

易公公自是知道出入令不该随意赏赐,但从陛下眼眸之中泛起的微微涟漪,便知他是何心思。见陛下难得高兴,况且叶芩桑这个姑娘长得像极了他的一位故人,便微微颔首,记下了,芩桑连忙叩谢圣恩,低头的瞬间,眼眸之中暗流涌动。

事后,易廿小心地询问了陛下为何会答应这个婢女将军营的出入令赠予她。而陛下,无非淡淡一笑,倒是直接地说道:“她与素娘娘如此相像,朕无非就是感念故人罢了。而且,她与镇军大人关系好,有军营的出入令,日后联系不也方便了不少么。”易廿顿时明白了陛下笑容之后的深意,以及开始寻思着他的策划。

天色已晚,皇上和莼妃便入席用膳。芩桑跟易公公在门外伺候着,易公公见今日她和皇上的对话,对她倒是颇有几分好意,他用委婉的口气跟她说道:“芩桑姑娘倒是个实在人,公公已经许久未见皇上如此开心了,不知姑娘是何许人也,家中还有谁?你姓叶,你的祖籍是在东南临州吗?”

易廿往日是素皇的御前侍奉,在宫中已有四十来年,颇有威望,他多少还是将她想成了素妃,但碍于年龄,也不好将她们两个扯在一起。芩桑自知易廿的身份,思量了一会之后,便用淋夏以前说过的一句话回道:“回大人,四海为家,谈不上是哪里的人。”

易公公愣了一下,显然他是想到了素妃娘娘。她说那句话,也是为了让他免去对她的疑心。她深知宫中多少人会因为她长得跟素妃娘娘极为相像,而将她视作居心叵测的小人,但易公公是个忠臣,一生忠于陛下,爱护素妃,以他过去和素妃的交情,他是绝不会随便揣测她的出身,反倒会因为素妃过去对棣朝的贡献,而对芩桑有些许怜惜,将还未对素妃的报答,回报在芩桑的身上。这一点,他就跟启蕴完全不同。而正是他们这一点的不同,才让过去这两位几十年的好友,心生罅隙。

易公公问道:“那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大人与奴婢都是伺候主子的人,身不由己。今后的路,就这么走着吧。”

易公公听到这句话,倒是不再吭声了,这两人,就这么并排站在门口,外面蝉鸣鸟叫声,将这个夜吵闹得十分不安分。皇上今夜在凤妍宫过夜,易公公吩咐榀喜在此地等候,便先告辞了。

她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想到今夜莼寅必会缠绵悱恻,心中丝丝忧愁油然而生。而里面两个,被命运强迫在一起的人,又有什么值得她祝福的呢。倘若莼妃对皇上有意,这一生娘娘起码过得战战兢兢的时候,心中还能多一份留恋欣慰。而莼寅,这一生所有的慰藉,都是烨国风调雨顺带来的。一想到十几年后的她,芩桑心中不免泛起了丝丝哀愁,莼寅姐姐这一生,就只能这样了。

夜幕沉沉,万物沉睡,一切归于寂静。时光的长轴,就这样一点点地清晰了起来,所有的人事物就这样被命运的大手推搡着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