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图冷着脸，不发一言，面上浓浓的杀气依旧在。
其他弓弩手见主将被斩，心下混乱的，一时失去了主心骨，仿佛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可一瞬间就有人回过神来，咬着牙，将自己手上弓弩的利箭对准了胡图。
每个将领都有自己特别器重和训练的兵丁，这一次带来执行任务的每一个都是心腹手下，虽然胡图忽然叛主，但也自然有对那将领有格外的忠诚的手下。
那弓弩手正待报仇，却听到胡图大声道：“王忠诚通敌，奉命宰杀！”
王忠诚正是刚被宰杀的将官，他有通敌大罪？弓弩手的眼底闪过疑惑，举着弓弩的手不自觉的下垂了一寸。
突的，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踢嗒踢嗒……”
如狂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快速接近，以至地动山摇。
群龙无首的弓弩手们更是脸色一变，一时有些无措的朝向那马蹄声的方向看去——
乌压压的骑军穿着铁甲，浩浩荡荡，其中一匹马上有一面旗帜展开，旗子的一面是一个大大的鲜红的“姜”字，另一面是一头狰狞的兽头，獠牙外露，似狼非狼似虎非虎。
西北军中分为三部，分别是西军、北军，以及狼虎军。顾名思义，狼虎军，作战如狼似虎，多次击退关外胡人来犯，是西北军中的定海神针，精锐中的王牌精锐。
三年前，叶赫那拿部落胡人头领集结了一万部众来犯。两军临战前，胡人居然用马鞭驱动了关外无辜汉人百姓、战俘和奴隶，在骑兵队伍前开路。
用弓箭、大刀和马鞭凶神恶煞似的驱使着一群手无寸铁的汉人到达玉门关外，其中有老有幼，个个瘦骨嶙峋，衣不掩体。
当时守关的将军名叫姜小义，号称白马小将。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称做小义？！是小心翼翼的小翼吧？这名字还被他的上官取笑过，说和他人一样，白净谨慎，同时也……带点儿娘。
这在粗犷的西北汉子们耳朵里听来可不是一件好事，漫天黄沙里，人人佩服的是坚韧的血腥汉子，可不是弱鸡的小白脸。
还白马小将喱！拉倒马场里做种马都嫌弃！
没想到姜小义也不吭一声，只黑着脸甩袖子走人，结果第二天嘲笑他的几个人被发现酒醉了淹死在粪坑里。连那上官都在起夜时，不知为何跌了一个狗啃泥，居然跌断了一条腿。
阴毒啊阴毒！
上官当时火冒三丈，可偏偏又找不出真凭实据，他好歹是有官职在身的小将，不是普通兵丁，上官有心找个岔子打杀了他，却又被他谨慎又巧妙的躲过，反而吃了不少哑巴亏。
上官越看他越不喜，偏偏他还隔三差五来上官面前晃悠，顺便说着不知是讽刺还是嘘寒问暖的闲话。
上官心一狠，直接打发他到了和胡人相交的第一线——玉门关，决意眼不见为净。让这不识相的小子一辈子吃黄沙去。
没料想这才让他守关一年呢，胡人来犯，还是草原中最大的一支部族。
援军没到，守关的只有二千将士，姜小义是守关第一副将。
关外是一万气势汹汹的胡人骑兵，以及数百个哭爹喊娘的汉人百姓、缺胳膊断腿的汉人俘虏、奴隶。
放不放那些汉人同胞进来？
放。气势汹汹的胡人骑兵也将随后冲入关内。他们胯下是万里挑一的骏马。
不放。那些在胡人武力之下的同胞必死无疑，在他们一众保家卫国的将士面前被胡人活生生的鞭挞欺凌致死。
心慈手软的打开玉门关？这玉门关十有八九不保，破关之日，就是胡人铁骑南下之时，就是关内百姓即将被屠杀的开始。可看着百姓甚至曾经的同袍在外被虐，这是不仁。
铁石心肠的紧闭玉门关？这玉门关修筑牢固，还有一些粮草堆积，只要坚守住一个月，或者可以坚守到援军到来。只要无视在外的百姓和同袍生命就好。
姜小义恳请带着自己的私兵出关。他只是一个副将，手底下的私兵总共也就二百人，大多还都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
在主将看来，有人愿意杀身成仁是一种罕见的美德，他要是不含泪表示支持，也不好。更何况，上头有人厌弃姜小义，那么他……
也没有顺水推舟，只是成全了这小子的大义——这是好事儿不是。
他还会为他真心祭奠，为他好好报功，好叫他身后事轰轰烈烈、热热闹闹——那也是他治下有方不是。他是一个有良心的儒将。大敌当前，他确实心中也存着对姜小义的敬佩。
对方是一万胡人，是从小生活在马背的草原民族，是从没有汉人可以在一览无际的草原上与之正面迎战的强兵。
人人都以为他们是去送死，逞着匹夫之勇去做让心疼又心碎的牺牲。军中还有血性汉子嚷嚷着要与姜小义同去，但反而被姜小义阻止。
一杯薄酒践行之后，姜小义带着自己全部的二百私兵出关迎敌。
姜小义并没有鲁莽的直接冲刺，只是列好军阵缓步推进，在他们的掩护下，外面被欺凌的百姓们被快速的迎进关内。
随后就是玉门关厚实的关门紧闭。
姜小义以及他那古怪的军阵移动越来越快，但是再快也保持着稳定的队形，像一把厉剑一样，直接向王旗冲过去。
那一场残酷的厮杀惊天动地，满天的绚丽夕阳也没有或深或艳的血红色那么灿烂，那么叫人觉得震撼。
浴血而立的他凭借军阵，以同归于尽的气势，迅雷般杀到了胡人黄旗之下，投出他号称永不离身的银枪。
一击而中。
胡人首领落马，胡人队伍顿时失了主心骨。一直在城关上瞭望的主将当即点兵而出，胡兵终于四散撤退。
姜小义一战成名，渐渐的……
他的名字能止胡人小儿夜啼，更有文人夸赞“但有虎狼之军在，不叫胡马渡阴山”。
弓弩手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虽也是西北军中的精锐，但是在狼虎军面前，他们只能甘拜下风。
再看一眼那面招展的旗帜……
不错，那大大的“姜”字，那似狼非狼似虎非虎的兽头，正是他们西北军中的荣耀，每一个西北汉子都渴望可以入选的虎狼之军。
程默不由的笑了，朗声道：“姜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