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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林表明霁色,魂断增暮寒(下)

子午峪口,是关中秦岭连往长安最后一道险要关卡,自古便有一线天的说法,向来是兵家争夺的要地。那徐荣为武库令,更在此处屯着重兵,他此次前去郿坞觐见董卓,也不忘告诫手下兵士小心戒备,更令他侄子徐鸣统兵,巡校的兵岗更是有增无减。那徐鸣在接到徐荣自咸阳来的飞鸽传书之后,更是尽起帐下兵士,连夜在峪口增设关卡,那子午峪口不足十余里长,却是百丈一哨、三里一卡,但凡经由此谷出关、前往长安去的任何人,都要被层层拦住、细细盘查,才肯放行,路人中但凡有十五岁至三十岁的青年男子,不分高矮胖瘦,全要被徐鸣所属兵士不由分说的拿下,用铁索绑住手脚,投进竹笼中。

此时已是四更时分,但此处兵员众多,那火把连成一片,虽是深夜,却亮如白昼。徐鸣的兵士折腾了一夜,却未见得一个像乱尘模样的少年,私底下都在窃窃私语,说那曹乱尘并不会走此险道,众人白白忙乎了一夜,连那徐鸣也是心里忍不住嘀咕,更是不住的犯困。忽然间,他见来往的行人中,一个低头弓背的中年汉子骑着匹老马正要从这林立的哨卡最后一处通过时,那股波澜不惊的平静让他不自主的警觉起来——若是平常百姓,早已被自己手下这些持刀拿枪的兵士吓的战战兢兢,又哪来这种处事不惊的英雄气概?

徐鸣当即上前拦住那汉子,道:“这位先生暂请留步,请恕徐某无礼,敢问壮士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想那徐荣膝下并无子女,而作为徐荣座下独掌一方的本家子弟,读了几年诗书礼易的徐鸣倒也讲究起来,可若是一言不和,这些谦虚谨慎的美德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列了。

那中年汉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英气勃发的俊脸来,在场的兵士随徐荣征南战北,自是见识过不少潇洒俊逸之士,但眼下这汉子的脸庞显露出来,众人还是不由得为之一叹,但见他一身雪白的长衫虽是有些老旧,像是穿洗了好几载春秋,但倒也干净,看不出长途跋涉的影子,他跨下骑着一匹老马,虽不高大,但也精壮,徐鸣这等终日在刀剑马场中跌爬滚打的明眼人一看,这马也和这汉子一样,并非凡物。那汉子见徐鸣拦住他去路,倒也不慌张,微微笑道:“启禀军爷,小人自汉中来,得了家父的嘱托,要去长安城拜见家父的义兄。”

徐鸣笑道:“哦,那倒巧了。前日里叔父还说有位故交的公子要前来拜访,这才要小侄来这子午峪口相迎。我看阁下英俊不凡,与叔父所言的故交之子甚是相似,这才前来相邀阁下去府上一叙,如有冒昧之处,还望阁下多多担待。”那汉子拱手道:“军爷肯定是认错了,小人世代躬耕于汉中,家父更是一介布衣,亲友中皆为平民,怎会在长安城中有如此势大的故交?”

“世上多有机巧之事,布衣百姓陡然发达也是说不准的事。”那徐鸣眼睛咕噜一转,又笑道:“叔父功成名就也不过近几年的事。徐某受了叔父严命,为免责罚,还请先生赏脸到府上小住几日,待我家叔父见了,倘若是在下认错了,耽误了先生行程,在下定会以重金赔礼道歉。”那徐鸣说话间手下众军士已经包围上来,将这中年汉子团团围住,那汉子只得苦笑道:“好罢,既然军爷如此盛意,小人只好却之不恭了。”

那徐鸣面上满是得意之色,口上在说“请”字,暗地里却使眼色让手下军士围在那汉子周围,以防那人逃脱。行不数里,到得一个岔路口,那汉子使力一拍马股,便要纵马从军士头顶跃过。

可徐鸣早有防备,见那汉子扬手拍马股之时,便已凌空跃起,双手成爪、从高空中扑向那汉子的后背,岂知那汉子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回身,在马背上懒散散的伸出一只左手来,抵挡凌空来袭的徐鸣。徐鸣功夫果然了得,身形如鹰似鹞,人在半空中双爪却连环攻出一十一手擒拿爪法连连抓向那汉子后心,那汉子叹了一口气,向后伸出的那只左手却不再动作,被徐鸣一下子攀上,可就在徐鸣自认为双手利爪已经牢牢抓实之时,那汉子却扭过头来冲他一笑:“军爷可曾抓牢了?”

徐鸣冷笑道:“那是当然。”

那汉子“哦”了一声,徐鸣只觉那牢牢掣在自己双爪中的那只手臂略略一晃,随即便滑了出去,与此同时,汉子一催胯下老马,那老马当即发力向前飞驰,徐鸣非但未曾讨到那汉子的半分便宜,反倒被这冲势一带,一时拿捏不稳平衡,狠狠摔了一跤。

徐鸣正在懊恼间,那汉子却把马停了下来,从面上揭下胡须,露出一张少年俊脸来,此人不是乱尘又是何人?只见那乱尘远远的冲他笑道:“不可强求之物,如掌中抓沙,军爷又何必自寻烦恼?”说完便策马扬长而去。看着乱尘纵马远去,徐鸣心知只要乱尘出了山界,一路北上,便是平原大路,可谓再无阻拦,到时若再想追他,也是难于登天,是时叔父徐荣定要怪罪,他越想越是气甚,只好将气撒在手下军士身上,扬手就是一马鞭,抽得身旁一名小校皮开肉绽,众军士见徐鸣泄愤于人,自是拍马急追乱尘,哪敢留在徐鸣身边?

众人追了一阵,已遥遥见到乱尘在前方疾驰,徐鸣当即下令道:“放箭!”话音刚落,一众马弓手已然将箭弦拉得咻咻暴响,乱箭密匝如网,直将乱尘连人带马全然笼住。眼看身后乱箭如雨,乱尘还是不肯转过身来,犹然只是左手斜斜向后探出,紧咬在他身后的徐鸣等人只见一片雪白的衣袂翻飞,正出神间,这才知道那乱箭尽被乱尘只手接住。徐鸣哪里甘心,一挥手,众手下又是张弩拉弓,目标却不是乱尘,而是直射马腿。

乱尘骑在马背上,虽是一直没有回头,却能听风辨物,知道这次徐鸣射的是跨下那匹老马,而以当前的速度,老马明显是躲不过,乱尘微微叹气道:“杀生大忌,不过只是一己之私。也罢,也罢,我这就遂了你们心愿。”正说着,他人已从马背上跃起,双臂一张,那宽大的长衫也是凭风飞舞,徐鸣心中不由暗暗大喜——乱尘分明是在自寻死路,他竟然以血肉之身抵挡这飞纵而来的利箭,而动机只是为救胯下的一匹老马!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因为在这电光火石间,他已看见那凭风飞舞的长衫后伸出两双手来,转眼间便把那些利箭扫飞,利箭尚未着地,乱尘已如鬼魅般往前飘去。徐鸣等人虽是惊叹乱尘的武功身法,但也加紧了马上的速度,一路追击,山路越渐行渐陡,马匹更加吃力,徐鸣带着手下弃马而追,只见山势险峻陡峭,而乱尘轻功可谓登天之界,徐鸣等人虽是熟悉地形,却仍然还是瞧见那团白色身影在远方上下左右闪烁,终是消失不见。

徐鸣心中正急躁间,忽听身后有人大呼:“公子小心!”他猛一抬头,只见有一碧绿之物往自己眉心疾速射来,此时距他额头已不足毫厘,徐鸣自忖以他的武功断然是躲不过,心里一凉,也不再无谓避让,索性闭目等死。

可那碧绿之物并没有像众人想象中那样贯穿徐鸣头颅而过,只是贴在徐鸣眉心上停了下来,徐鸣睁眼一看,却发现那碧绿的“暗器”不过是一片普通的树叶,众人先是吁了一口长气,随后又是紧张起来——

天下间能在百丈远处以暗器杀人者,不逾一百之数;而能摘叶飞针者,却是闻所未闻,更何况乱尘其意并不在取人性命,树叶恰恰飞到徐鸣眉间时停下,单是这其中要考虑他与徐鸣二人各自行进的角度、速度以及树叶飞速所取的路线、力量皆是事先算好,这怎能不让人可怕!

徐鸣惊恐之后便是怀疑猜测,乱尘的武功远远凌于众人之上,取他们的首级也不过是囊中取物之事,若是换了自己,最方便的莫过于将敌人屠戮殆尽,乱尘缘何不杀自己?

“少爷,您看,这树叶上面有字!”徐鸣还未回过神来,又听有属下嚷了起来。他一把夺过树叶,正好瞥见那树叶上乱尘以指甲画出的字痕,却是“放生”二字,他也顾不得揣测这二字的含义,招来一个传令兵吩咐道:“你速速飞鸽禀报老爷,就说乱尘那小子已逃到子午峪口了,请老爷快来。”

待徐荣、李儒、李傕等人带着众手下赶来,已近辰时,那徐鸣正要向众人一一问候请安,却听徐荣道:“鸣儿,此事情急,你不必多礼,且将事情经过速速禀来。”那徐鸣当下便把乱尘逃脱之事略略说了,听到乱尘摘叶留字一节,众人均是心中生疑——那乱尘不是中了太师的断胆剧毒么?怎的非但没死,反而武功也恢复了?反倒是李儒埋首不语,转身向李傕使个眼色。那李傕当即会意,自徐鸣手中讨得了乱尘刻字的树叶,放在那只虎头海雕前,那虎头海雕一会便闻出了乱尘的气味,长鸣了两声,长翅一展,已如电般往山上飞去。

众人皆知这虎头海雕嗅觉灵敏,此时飞身上山,定是循着气味去追那乱尘,那张绣报仇心切,不待李儒发令,已是一马当先,驰上山道。众人也领了兵马跟在身后。不一时,已听那虎头海雕不住的发声短鸣,李傕颇为得意的道:“我这雕儿果真不赖。这已查知那小子行踪,此时正在他头顶盘旋,我等速速擒了他,好向太师复命……”

他话未说完,突听“啪”的一声轻响,接着那虎头海雕只是浅浅鸣了一声,便从高空摔落下来,李傕心疼爱鸟,急忙飞身去接,却见那海雕卡在一个枝丫间,身上也没什么血迹。他也顾不得其余人去追乱尘,只是自顾自的细细查看爱鸟,却见那海雕周身无伤,想来应是被乱尘以凌空掌力遥遥拍中穴道,当场失了力气,这才从高空坠落。

但听众兵士吆喝之声乍起,一团白影蓦地自众人眼前飘过,张绣、贾诩、徐荣三人在队伍最前,皆从马背上飞跃而出,迎面而来一股老酒的洌香,那徐荣久经战阵,不免也是心怀一凛——这是什么样的豪壮少年,于千万大军的追杀下还能如此坐怀不乱、纵情饮酒偷闲?放眼天下,又有谁人有此英胆!

那张绣不容白影飞逝,长剑怒挥而出,贾诩亦是持剑从旁助攻,而徐荣、李傕、董璜等众人也已赶至,一时间十几把长剑从各处方为刺向那团白影,务求将乱尘一击毙命。其时艳阳高挂,但见剑光闪烁,众人长剑与那白影甫一相接,便叮叮作响,那响声甚速,直连成一片。众人更觉一股雄浑无比的内力反激,犹如被电击一般,说不出来的难受,连手中长剑都拿捏不住,铮铮铮铮的落了一地。

等众人缓过神来,那团白影早已在身前十丈之外,张绣狂怒下,急令众人放箭。弓箭手知他盛怒,哪敢怠慢?此时相比先前徐鸣放箭阻拦乱尘,弓箭手有十倍之余,但见弓箭如狂风暴雨,黑压压繁密如墙,直往那团白影逼去,如此箭墙之下,纵你武功卓绝,也是在劫难逃。可眼前发生的一切,不但让众人目瞪口呆,更是心生无边的恐惧。只见乱尘一手执酒,一手别在长衫身后,阳光亮丽如金粉,细细洒在他身上,山风微拂,引得他衣袂飘飘,乱尘便似仙人凭风御行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凌空而行,那箭雨速度虽快,又怎及他御风之速?

李儒、樊稠等人虽早已见识过乱尘超凡入圣的武功,到此时仍是既惊又怕,这短短数日之内,乱尘武功怎能一再突飞猛进,到此时已非俗世中人一般?而那些军士更是呆呆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的惊惧之情无以言表,各个均想——这难道就是武之极限所能达到的境界么?纵是战神吕布,也不能神勇至斯罢?

“他奶奶的,快追!快追!”那张绣不肯罢休,不住厉喝道:“贼子功力再深,也会有用尽的时候,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不成!还不快给老子去追!”

他虽大声斥骂,但诸多军士却无一人敢动,张绣更是气急败坏,独自一人飞身去追乱尘。贾诩心知张绣已失了理智,轻轻叹了一声,也是持剑追了上前。他二人只追了不到半里,突听前方山谷中有人发声大笑,其后便听乱尘叹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逃了罢。”

这一声叹息并不如何朗朗巨响,但却如一把锤子般重重敲击在众人心里,那张绣与张济受了这叹息惊扰,恍惚间竟然脚下无力,落下地来。而李儒等人却是心中大喜,因为他已从方才的笑声中听出,强援到了!当即招呼手下重整军势,围了上前。

但听方才发笑那人大声道:“乱尘,你犯上忤逆、冒犯了太师威严,纵然是我师弟,做大师哥的也得大义灭亲,对你不住了!”这人说话自有威仪态势,众人只听得树叶沙沙作响,显然是他在飞身跳跃时仍能气定神闲的言语说话,加上他自称为乱尘大师兄,如此武功高绝之人不是吕布还能是谁?

乱尘正要开口答话,却听“叮铃叮铃……”声响,一阵细碎的铃声自远及近缓缓传来,李儒听到这铃声,面上笑意更甚——嘿嘿,吕布来了,连这厮也来了!乱尘却是一脸惑色,眼见李儒听到这铃声后立在远处得意的发笑,猜知此人来路不小。但他处事不惊,反是从怀间掏出一壶酒来,小酌了半口,这才抬眼去看这来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虽已到农历初春之时,但长安地处西北,天气尚还甚寒,农户自然不曾下地春耕,倒是个闲暇钓鱼的好时机,而一路叮铃叮铃晃来的那女子便如那闲暇钓鱼的渔夫一样,骑在一头毛驴上悠悠闲闲的行了过来。那女子面上垂了一幅黑纱,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滴溜溜的乱转。看那女子的衣着打扮,看似平淡无奇,与附近村庄里的农妇并无多大区别,但在场之人眼明的不少,若是普通农妇,见到这荷剑带甲的兵士早就吓得远远的,又怎会全然不惧的来闯这趟浑水?而且,物到极致便是无奇——她身上穿的可是进贡皇室宗亲的水芸川锦,即使是大臣人家的小姐,胆敢穿在身上便是谋逆之罪。这女子骑着一头硕大的毛驴,毛驴两侧挂着湿漉漉的渔杆、木桶,颠呀颠的行到乱尘面前。

只听她嬉嬉笑道:“公子非但生的一表人才,更是好雅致,这么多兵哥哥环伺左右,居然还能喝下这六十年的女儿红,啧啧啧,了不得,了不得。”

乱尘微微一怔,不知其用意,却也微笑道:“人生在世,把酒言欢,但凭快意,还需时辰机巧不成?”

那女子咯咯发笑,笑声甚甜,直如银铃一般,道:“公子年纪轻轻,却这般的油嘴滑舌。既然公子有此闲情雅致,小女面皮厚些,且问公子讨些美酒,以慰这一场人生快意,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乱尘淡然一笑,也不多言,将手中酒壶扔至这少女怀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那少女因是黑纱蒙着,瞧不清楚她脸,将柳眉微微上扬,自袖间露出一段雪白似藕的手臂来,接住那酒壶,也不掀开蒙住口唇的黑纱,仰头便灌,浑不似一个妙龄少女,却是好酒贪杯的市井登徒一般。但这少女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股柔袅之仪,加之身姿颇为婀娜,喝酒之时在驴鞍上微微地一颠一颠,更颠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美妙感来。

那少女连喝了数口,这才将酒壶拿下,大赞道:“好酒!公子请!”乱尘接过她回掷来的酒壶,一言不发,小酌了一口,又将酒壶掷到少女怀中。

他二人便这般旁若无人的喝酒,吕布张辽高顺一行三人也自前方树林中现出身影,立在乱尘身后。这一刻,成千上百的人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二人,因为他们在害怕,在恐惧。乱尘的平静自若,浑不似身处重重包围之中;正因为乱尘超越世俗武道极限的神功,让他化不可能为可能,无数次从必败的境地中全身而退,这已非凡人之力的能耐怎能不使他们害怕和恐惧?

“曹乱尘,你武功绝高,我再练一百年,也是打不过你。”第一个出声的果然是张绣,他对乱尘一直怀恨在心,但这些时日来的乱尘的言行举止处处显露君子之风,倒在他心底不自主的生出钦佩之意,可他一想到叔父待己如子、这杀父之仇怎能不报?他扬起手中长剑,眼中的茫然逐渐被怨毒代替,只听他一字一顿的道:“但你戗杀我叔父,此等深仇大恨,我怎能与你干消?”

乱尘轻轻地叹了一声,似是欲言又止。张绣与贾诩二人对视良久,均是明晓对方赴死之意,互自点了点头,长剑齐扬,如飞蛾扑火般攻向乱尘。虽说他二人均是使剑的好手,攻敌之时也是配合默契、剑势急促,但这等剑法应对世俗高手尚还不错,可面对乱尘这种使剑的大行家、大高手来讲,只不过垂髫小儿玩弄树枝一般。众人皆以为他二人持剑攻不出半招便要被乱尘轻易拆解,怎知乱尘却如木人一般立在原地,任凭张绣贾诩二人攻到身前。眼看二人长剑便要将乱尘贯胸而过,乱尘仍是一动不动。

此情此境,非但李儒等人想不通,连身在战局中的张绣贾诩也是无法理解,但机会难得、现在乱尘缚手就死,如此天赐良机、他二人怎肯容他轻易流逝?只听张绣发一声大喝,再不使什么剑招剑法,只是在剑上灌满内力,狠狠刺向乱尘胸口。

眼看乱尘即将血溅当场,那少女眸中隐有亮色一闪而过,果然一直隐忍不发的吕布出言喊道:“张将军剑下留人!”须知吕布武功卓绝,当下话语方才出口、身形已是先动,张绣贾诩二人只见一团金光簇闪而来,旋即一股霸悍之力袭上手腕,他二人又如何能与吕布相抗?待回过神来,二人已被吕布逼退三步,手中更是空空如也。吕布见张绣面上青筋毕露,忙拱手道:“将军息怒,吕某此举乃是情势所逼,刚才得罪之处,还望将军见怪。”

张绣冷冷哼了一声,道:“情势所逼?这小子是你师弟,你成心包庇于他,是与不是?”吕布脸色更是谦卑,忙道:“张将军可是大大误会了!”他双手捧剑走上前来,欲将宝剑还给张绣贾诩二人,张绣却不接剑,只是不住冷笑道:“不知吕侯爷有何见教?”吕布叹气道:“正因此子与吕某同门,吕某不能容忍师门出了这么个忤逆太师的贼子,这才贸然出手阻了将军好事。”他顿了一顿,又道:“况且张将军以及在场诸位无一不是当世英豪,若不是念及太师惜才爱才之心,早已将这小贼斩于剑下。吕某不敢狂妄自大,正因方才张、贾二位将军剑上留有余力,加之吕布出手偷袭,这才能勉幸得手,如非不然,吕某又怎能借了两位将军的宝剑?”

吕布这一番话娓娓讲来,端的是模样谦卑、语气诚恳,非但将张绣捧了又捧,给了下台的说辞,又将李儒等人与乱尘对敌的多次失利也找了堂而皇之的借口,在场诸人惊讶他方才所显露的武功之余,不禁也由衷佩服他处事临变的心机与才辩无双的口才。

李儒老谋深算,眼见吕布出手将这摊子烂事揽下,自己好从旁观望事态,自然心中偷乐。其余董璜、徐荣诸人见为首的李儒都不做表态,也乐得不做那出头的鸟儿,皆是默默不语。可那少女却嘻嘻发笑起来,吕布并不识得此人,但从第一眼见到此女时,便觉她处处露着一股妖诡之气,此时更独独于众人面前出声嬉笑,这样一个妙龄少女竟敢这般有恃无恐,若不是有绝技傍身便是早就布下阴谋诡计。若是前者,放眼这天下,除了左慈、普净两位师尊外,也就乱尘、赵云二人勉力可与自己一战,这少女武艺再高,他吕布也不会放在眼里,她若是贸然在自己面前出手,只会是自取其辱;可若是后者,这等旁若无人的猖狂必有事先周详完整的计划,他吕布就不得不防。他应变极快,对那少女拱手道:“姑娘这般发笑,想必是吕某言语中说错了话,吕某愚讷,还望姑娘指教。”

吕布这语气说的极为谦卑,孰料那少女笑的更欢:“嘻嘻,你口说指教,脸色之上却毫无指教之意,本姑娘纵是想指教个一两句,也开不了口了。”“你!”这少女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天下无双的温侯吕布面前如此放肆,众人一片哗然,连侍立在吕布身后的高顺也按捺不住出言相喝。吕布却是将右手轻轻一挥,高顺虽是成名已久的英豪,但他素来畏敬吕布,见吕布对自己挥手示意,便默然不语退回原位。

但见吕布对那蒙纱少女俯身一拜,这才微笑道:“姑娘,我这位高兄弟性子粗犷急促,但也是条铁骨铮铮、真诚待人的好汉子,方才多有得罪之处,吕某代他向姑娘陪个不是。”他言语声音并不甚大,但连数里外的兵士都听得清清楚楚,显然是以精纯内力灌注其中,只听吕布的话语只是稍微顿了顿,道:“姑娘方才要指教在下,吕某愿洗耳恭听。”其间众人只见那少女面纱内的嘴唇息合不止,却完全听不到她又说了些什么,观她飞扬跋扈的神色,想来也是些巧言啰嗦的废话,直到吕布话语说完,少女的声音这才从他压制下传到众人耳中。只听那少女道:“……温侯口中说是向张、贾二位将军借剑,怎得和我这个不相干的小姑娘纠缠这么许久,难不成是拖延时间,要逞口舌之利,来保你这个同门小师弟不成?”

吕布心中咯噔一怔,这少女年纪轻轻,居然心肠这般的歹毒,莫不是她预前算好的罢?他眼角余光偷扫李儒,只见那李儒离少女足有十丈之远,嘴唇紧闭。而这少女全是临场应变方有的言语,那李儒再厉害,也不能事事机先、料定安排。更何况以李儒的内力,断然不能做到如此距离的私言传音,而他面上也是微有讶色,显然并不是这幕后主使。观这少女仪态姿势,必是出自权贵重臣之家,可当下长安朝室诸人他吕布早已将底细打量得一清二楚,这少女必定不是朝室中人,可如若不是,又怎会如此的嚣张?

吕布向来处事果断,此时心中反到失了主张。但眼前形势已容不得他多做迟疑,他心中只是稍作盘算,便出言相喝乱尘:“贼子还不纳首受死?!”众人只觉他身子微微一晃,手中双剑即似飞燕双展般劈出,紧接着身随剑势,不过瞬息之间,已对着乱尘周身各处要窍大穴连刺了六十四剑。吕布精于武学诸道,于拳法、掌法、腿法、剑法、刀法、暗器无一不通、无一不精,这一下出手迅疾霸悍,如电闪、似雷轰,他本是身穿金甲,此时剑招之快在众人眼里只剩一团耀眼金光,双手剑势更幻作了两道白虹,在场的许多军士早已听闻吕布无双武技、但并未见过吕布出手展露过武功,此时见他金甲银剑狂舞,直若天罡下凡,对他的敬畏之心难以言表,更有甚者看的神昏目眩,一时腿软,竟跤倒于地。

吕布知道李儒等人从旁观望,眼前形势容不得他从中作假,只能希盼乱尘与自己酣战时以轻功身法愈战愈远,待乱尘走脱后自己再自戕了数道剑伤,是时董卓就算问罪,也以剑法武功不及相作推脱。况且乱尘武功进展一日千里,虎牢关前与自己相斗也是千招才分胜败,他精于剑法,无状六剑更是天下绝唱,故而吕布才一出手便是全力施为,为的便是要逼乱尘使尽无状六剑的诸多玄奥精妙剑法,好在李儒等人面前做足了把戏。

孰料半天不曾开口的乱尘只是微微一怔,接着便是一声长叹,似是满怀心事。乱尘越是如此木讷、吕布心中越是焦急不解,心想:“小师弟,张绣、贾诩二人武艺低微,剑法在你面前全是破绽,你自可置之不理。可现在我倾尽全力相攻,你理当全力施展无状六剑才是,怎能如此儿戏托大?”他心中焦急,剑法却不散乱,双剑电光火石间已刺至乱尘志堂、丹田两处大穴。乱尘这才悠悠出手,招式更是缓慢悠闲,左手上揽、右手斜挑,却是行的是以柔克刚、以力卸力之法。

乱尘面对自己双剑疾攻、居然不当场拔剑拆解,更是要以空手相迎,这份目中无人的托大纵是吕布涵养再好、存心相助也难免有气,心想:“师弟啊师弟,你素日里沉稳睿智,怎到了这节骨眼上仍由着性子胡闹,看不穿师哥的良苦用心呢!”他眼见乱尘手势不减,欲攀缠上自己的双剑剑刃,寻思道:“师弟一向心思细腻,按理不会如此愚讷,眼下要空手拆解白刃,难不成师弟又领悟了一桩高深武技?”想到此节,他心中反是一乐:“既是师弟武技又长,那大师哥便倒要试试你这桩神技的成色了!”

他心意已定,长剑去势便丝毫不减不变。便在此时,乱尘双手已攀上剑刃,吕布方要变招,便觉一股极柔和、极浑厚的力道经由剑身传至双手,直震得他双手虎口微微一暖,长剑非但没能将乱尘阖开,反而被乱尘游走的双手牢牢粘住。乱尘这一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而身在战局之中的吕布更是惊诧不已——不谈乱尘这一手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精妙无比的绵柔招式,就是适才冲击自己虎口的这番内力,初时若有若无、绵如丝絮,然则一旦与自己霸道的内力交锋,便化为一股股极柔极韧的细流,如蚁蛀长堤一般无孔不入的将自己内力化解,到后来更是化为乱尘所用、席卷在一处,铺天盖地的反攻而来。这等内力怎能是人力可语?乱尘再是天纵奇才,在招式上突飞猛进,但总不能于内力修为上有如此境界罢?

吕布惊诧之下,反生出怀疑,直以为方才是自己错觉,旋即弃剑出掌,双掌如开山大斧一般,猛削猛砍,将刚猛的招数发挥到极致。岂知乱尘只是微微一笑,双手一错一收,吕布也不知乱尘如何行招引领,自己双掌便已被乱尘引在一处,紧接着双掌与乱尘左掌相交,又是一股极柔极韧的内力攻来,只听蓬的一声巨响,震得众人耳鼓轰鸣,而吕布竟生生被乱尘生生反震,后背撞上一颗苍天巨树,这才停住身形,那大树经他猛然一撞,枝叶簌簌下落,待枝叶落定,众人这才看清,吕布距离乱尘足足有了数十步之遥。吕布目中更是现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方才那一下对掌,乱尘只不过出了一只左掌,非但受了自己双掌间的全数内力,更将自己逼退。自己独步天下已久,怎能受此大败?他正要提气再战,却觉双臂酥麻,周身乏力,连胸口都是隐隐作痛。

吕布惊怒之下,拿眼往乱尘仔细瞧去,只见他气定神闲的立在原地,眼神中光华不铄,只是萤色流转,显然内力修为已至返璞归真、朴实无华的境界,这等修为境界,也就左慈、普净两位师尊方能如此,纵是那天下五奇,恐怕也难臻此位。上述几位,都是隐世不出的世外真人,至于俗世天下,自己都难以做到,乱尘短短数日,怎会有如此神功?难道乱尘的天资真能超越世俗,以肉身达神人之界?会不会是他人假扮乱尘?是了,早前听到消息,说堳坞救走乱尘的是一名黑衣鬼脸人,此人武功绝高,于千军万马之中突围而出,这少女会不会是她?可如若是她,那在咸阳现身,打得李儒等人心惊胆战的绝世高手又是何人?就算有人假扮乱尘,又会是谁呢?吕布在这刹那间,他心中已转过无数个疑问。但方才出手,乱尘内力虽是沛然而至,但一出疾收,全无半分恶意,他向来生性豁达,与此高手对决失利,反而激发出继续追求武学巅峰的豪迈之情,于是哈哈一笑,道:“师弟,好内力!好武功!师哥今日如何也打你不过。待师哥回去勤加钻研,了悟武学巅峰之道后,再来向你讨教!”

吕布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片哗然——天下无双的吕布只斗了不出三招,居然就已开口向他人认输?!乱尘武功真能如此之高么?李儒、张绣等人见过吕布与乱尘数次酣战,都是稳操胜券,此时却轻易认输,均猜想是吕布成心包庇,但李傕等人素来对于吕布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畏惧,不敢当面顶撞了他,只能将不满之色溢于神表,张绣更是脸色气的煞白。倒是那蒙面少女哈哈大笑道:“久闻温侯吕布天下无双、世间无敌,原以为也是个顶天盖地的大人物,怎得一动起手来便失了兵刃,更是三拳两腿后就开口讨饶,浑如个病猫似得。依我看哪,怕是温侯当在座的各位都是瞎子,存心演戏呢!”

张辽、高顺二人久侍吕布左右,明悉吕布素来坦坦荡荡,为救乱尘纵是要诈败也不可能如此脆败、速败,二人正满腹疑团、难以索解之时,陡然听到这少女仍在恶语奚落,不由怒气攻心,直想上前将那少女好好教训一番,但碍于吕布先前的严令,二人只能脸色铁青、目光怒视那少女。那少女却浑然不惧,仍是嬉笑道:“温侯方才巧言善辩,现在怎得不言语了?莫非真被小女子说中了痛处?”

那少女面带得意之色,一心想要吕布下不了台,吕布怎会不知,他心暗想:“这少女当着这数千人的面言语挤兑于我,为的就是将我激怒,要将事态恶化,我可不能上了她的当。众人因我速败于乱尘,均以为我存心演戏,但我身处战局之中,明明确确是不能与敌,我纵是开口解释,这口说无凭,又有那少女言语挑唆,众人如何肯信?”

吕布正沉吟不决间,右手不自觉的按在背后老树树干上,孰料原该坚硬如铁的树干却触之即碎,手掌如按在嫩豆腐上般凹了下去,他心中起疑,转过身来一看,大惊之后反而喜上眉梢,只见他指着这颗苍天大树,环视众人道:“吕某有没有作假,诸位上前一看便知。”众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观其神色甚为诚恳,显然那那棵苍天大树有些文章,待诸人走近一看,心中更是疑惑,但见树干之上足足陷了一个数寸有深的掌印,须知老树年岁越长,躯干越是坚固,丝毫不输金铁,吕布在这躯干上按下如此之深的掌印,显然不是想要炫耀武技,而是另有文章。

那少女显然也是颇为吃惊,道:“看来小女子倒有些误会温侯了,这穿金凿铁的雄厚掌力确实不枉一方高手的威名,可温侯方才诈败于曹公子,‘天下无双’四字形容阁下武功怕是不成,形容脸皮之厚倒还可以。”

这少女越是步步紧逼,吕布越不动怒,反而笑了起来,道:“文远,借你的宝刀一用。”张辽听他吩咐,虽是不明其意,但当即便走上前来,双手恭恭敬敬呈上自己的黄龙钩镰刀,孰料吕布并不接手,缓缓摇头道:“你这宝刀重有七十余斤,以我当前之力,提拿都是不成,何谈挥舞使用?”他这话一出,张辽本是不信,但他细观吕布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悲伤自嘲之色,便知吕布所言非虚。又听吕布道:“你将此刀借给这位小姐,让她将这大树劈开,我吕布做的什么把戏,诸位一看便知。”

众人越听越奇,连李儒、张绣都开始思忖吕布并非是作假,须知吕布素来心高气傲,从不肯示弱于人,即使是他有心相助乱尘逃亡,也不至于要如此的作践自己。他们正各自思索间,忽听众均是齐声惊呼,不由抬头一看,也是那大惊失色——那颗苍天巨树已被利刃从中锯开,显出足有三人合抱的横断面来,但见那断面上的年轮脉络已然紊乱无序,显然是被外界巨力将经纹脉络尽数震得粉碎。而这等惊天神力,众军士何曾见过?个个都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就连武艺高超的张辽、高顺二人也是不由得惊奇不已。众人大惊之后这才恍然醒悟,难怪方才吕布手掌能在树干上陷下数寸掌印,原来他已然明白此树已被乱尘反震之力震得酥碎,这才要那蒙面少女劈开树干,向当场诸人现上事实。

众人沉吟不语间,吕布心中却是另有所思:“这少女到底什么来路,张兄弟的这把黄龙钩镰刀乃精铁所成,重有七十三斤,纵是健壮的军士持在手里也颇为吃力,若想挥洒如意、运用自如,非得有十数年的内力驱使才行。我方才要这少女接刀,原本是要试试她的成色底细,没想到这少女果真能挥舞此刀,出刀之法更是干净利落,颇有大家风范。她武艺虽是不如张辽、高顺两位兄弟,但相比张绣等人却也不输,没想到此女年纪不逾二十,竟已有这般能耐!”

诸人正各有所思时,又听少女开口道:“诸位都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好手,今日见了曹公子与吕温侯联手做的这一场好戏,怎得怕了不成?”事到此时,这少女已是明言挑唆。乱尘满脸惑色,问道:“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究竟有何仇何怨,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那少女嘿嘿一笑,从驴身上跳下,行到乱尘身前,道:“谁说你不认识我?”说话间,她已将脸上黑纱取下,露出一张异于中原汉人的秀脸来,她脸如白玉洁雪,柳眉樱唇,娇柔婉转,自由一种说不出来的秀丽,可偏偏这张秀脸上,却颇为成熟老练,更是多有不合常理的暴戾之气。只听那少女道:“曹公子,你还识不识我?”

吕布原以为此女与乱尘素有仇怨,这才要处处相逼,此时见她足是一名佳妙丽人,双眸又紧紧盯着乱尘,心中豁然贯通,不禁心想:“师弟英俊不凡,这小妮子怕是数年前就动了春心,但乱尘一直情系师妹貂蝉,故而这少女因爱生恨,存心刁难于他……嘿嘿,我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既是这儿女情长的小小罅隙,师弟此番反倒有了生机。”

孰料乱尘却是无动于衷,隔了半响才悠悠开口道:“我不认识你……”吕布大惊之下,见乱尘语气一顿,原以为他话中仍有转机,却见乱尘嘴唇翕张几下,便已欲言又止。那少女又道:“你果真不认识?”乱尘答道:“不认识。”“好,很好……”

他二人这般口舌似极了情侣吵架,吕布心中止不住发笑,正要上前劝解,却见一片白花花的物事自那女子怀中撒向乱尘,将乱尘浇了个浑身湿透,接着鼻中便闻到浓烈的酒香,原来那少女气急下竟将手中的剩酒全然浇在乱尘身上。在场诸人无不心想,这少女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乱尘武功虽高,但全然没有想到这少女会这般泼皮,被那酒水自上至下淋了个湿透,眼睛被那烈酒所激,睁都睁不开,不免有气,正要擦去脸上酒水,开口责问,却突觉浑身发烫,如针炙一般锥心疼痛,当场更有青绿的火光从被酒水浇湿的地方蔓延他全身,只是刹那功夫,乱尘已被熊熊大火包围,成了一个火人。

又听那少女喝道:“灭寂,天赐良机,更待何时?!”只见那少女原先乘骑的青驴突然跃起,驴皮下更是现出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和尚来,那老和尚在怀中摸出一把模样古怪的兵刃,迎着乱尘胸口便是挥手一刀,他这一刀与中原刀法大相迥异,只见刀锋曲曲折折,划过一道奇异的亮弧,刀锋攻及方位却变至乱尘脖颈之间。

乱尘武功绝高,纵然一时不查,身受烈火灼蚀,本该就地打滚,卷灭了身上的烈火,此时这名唤灭寂的老僧持刀偷袭,他自可身形后跃,但他却像手脚绵软无力一般,竟是一动不动。

这桩变故来的甚快,连吕布都始料不及,就算他肯扯破脸皮当着众人面前徇私、一心要保乱尘性命,但方才与乱尘相战,内力一时半会无法凝聚,此时无论如何也无力替乱尘挡住那凶狠一刀了,只得狂呼道:“张辽,高顺!快出手!”可张辽高顺二人相距乱尘甚远,怎及这灭寂老僧咫尺挥刀之速?

在众人惊呼之间,乱尘的身子仍矗立在原地,只是,那矗立的傲骨上已没了头颅。那团妖异的绿色大火将乱尘残躯烧的哔啵作响,不多时,那火团的绿色光芒渐渐暗淡下来,空留了一地漆黑的骨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