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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酒中八仙

位于大明宫宣政殿右侧的中书省,是处理朝廷政务的中枢部门。

中书省的主要办差之地是一处不大不小的殿房,原来叫中书省政事堂*,后被玄宗改名为中书门下堂*,它是中书省的核心所在,为首席宰相与其他宰相及三省六部大员处理国政要务之地。

这一日,左相张九龄天还没亮就来到中书门下堂,他今天的工作比较多,首先要把这几日堆集的紧要事务赶紧处理完,然后把批文案牍等文件交给值班内监送至门下省,接着就要奉旨赶去城南曲江岸边的紫云楼宴请今年科举中榜的新科进士们。在中书门下堂陪同张九龄办差的还有中书侍郎严挺之,也是一位与张九龄情趣相投的饱学之士。

张九龄正在低头专心批阅文件,这时有衙役来报:“禀左相大人,范阳节度使麾下游击参将安禄山求见,说是有节度使奏折要呈报中书省。”

张九龄想起来,两日前玄宗召见四大节度使时,范阳节度使张守珪曾提到过有辽东局势的奏报这两天会送到中书省,于是命请进来。

没多久,张九龄就感觉一阵风扑面而来,只见门外大大咧咧走进来一位年轻人,高大肥胖的身躯裹着宽松的衣袍带出一阵风卷进堂内,此人生得白白净净,眉目清秀,一看就是个胡人,是个典型的突厥美男子相貌。

这个胡人男子走到张九龄跟前拱手行礼,不慌不忙地说道:“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大人麾下游击参将安禄山拜见左相张大人。”

张九龄细细盯着这个名叫安禄山的胡人,突然莫名地感觉到来人身上有一股桀骜之气,又细细端详其面部,长得虽然俊美却并非良善之相,居然还透出一丝戾气,举止与常人也颇为不同。一般京外来的官员到中书门下堂见宰相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些紧张,但此人却似乎没有一丝紧张不安的情绪,鞠躬行礼之后便直挺挺地神色自若地站立在那里。

张九龄一生阅人无数,看人有独到之处,立刻觉得面前这个胡人极不一般,不禁眉头一皱。

他接过安禄山呈送上来的奏报,并没有急于打开阅读,而是把它放在一边,若无其事地与安禄山聊了起来:“安参将是突厥人?”

安禄山回答:“回禀左相大人,末将是突厥人,幼时生活在北方突厥部族,长大后来到幽州,投奔在张节帅*帐下当差,因屡次对奚和契丹作战立下些许战功,被张节帅收为义子,授游击参将。”

张九龄又问:“哦!那你立下过什么战功?”

安禄山答:“末将曾经以四人擒杀四十名契丹勇士。”

张九龄又不动声色地问了几个问题,安禄山思路敏捷,心思缜密,无一不对答如流,给张九龄留下特别的印象。

等安禄山告辞离开后,张九龄脸色严峻地对身边的中书侍郎严挺之说:“这个胡人面相不善,日后有可能祸乱幽州,甚至惑乱大唐。”

严挺之吃了一惊,将信将疑。

曲江位于长安城东南部,原为一片天然池沼,秦汉时期这里是著名的皇家园林上林苑,因其水流曲折多姿,故此命名为“曲江”。曲江岸边林木繁茂、奇花异草密布,酒肆、古玩百货及其它商业店铺鳞次栉比,是长安城最为繁华的地带之一。

曲江东岸是大唐皇家园林“芙蓉园”,皇室成员游玩娱乐的场所。曲江的北面是长安最著名、最宏伟壮丽的佛家寺庙慈恩寺,再往北则是长安城内的一个高的高地名为乐游原。这些地方组合在一起秀水加园林,使得曲江及沿岸景色十分秀美,成为当时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平民百姓经常光顾之地。

每年的三月三日,是传统节日上巳节。上巳节历史悠久,起源于西周,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已是非常流行。是古代举行“祓除畔浴”活动中最重要的节日,即人们在这一天都要到水边清洗头发和身子。《论语》中有“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描述的就是春秋战国时期人们欢度上巳节的情形。

到了唐代,朝廷每逢三月三日上巳节都会在曲江附近举行盛大的系列庆祝活动,包括有为当年科举考试高中进士的秀才们举行的“曲江宴”、有大批文人聚集在水边一起饮酒赋诗的“曲江流饮”、有在曲江水上千帆竞渡的“曲江泛舟”、有在皇家芙蓉园内举行的马球赛、有在慈恩寺内进士们争相在墙壁留字的“雁塔题名”、有酒后乘兴在乐游原上眺望远方的“乐游登高”以及还有君臣与民同乐的游园赏花活动等,这就是长安鼎鼎有名的“曲江盛会”。

三月三这天,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万物复苏,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柳绿花繁。一大早,曲江沿岸就开始人群聚集,人们或三五成群,或十几人一堆,而岸边的各种行市也早早开门营业。

刚过巳时,曲江西岸已经是一片欢腾之景象,岸边人头攒动,男女老少、各色人等熙熙攘攘的在游园赏花、嬉笑打闹,处处管弦交作,轻歌曼舞;江面上开阔处则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数百条船,彩旗飘扬,敲锣打鼓地排成队形在曲江上飘摇,把偌大的江面点缀得七彩缤纷。江上岸上交相辉映,长安城一个盛大的节日活动开始了。

李白自从上次从终南山下来,已在长安城内住了两月,在贺知章等人的引荐下结识不少达官文人。遇到上巳节这样盛大的节日,凡是在长安城里的人一般是不会错过的,贺知章几天前就约好自己和一帮好友今日在胡姬酒楼豪饮。于是李白一早就离开住地,赶到贺知章府宅拉上他就奔曲江而来。

来到曲江西岸,盛大的场面映入眼帘,两人心情舒畅,一边慢悠悠地穿过热闹的人群,一边欣赏美丽动人的佳人名媛、婀娜多姿的百花会展以及江中的七彩游船。

李白第一次参加曲江盛会,徜徉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禁感叹长安的繁华似锦。好一阵功夫,两人才走到胡姬酒楼。李白依依不舍地跟着贺知章在胡人店小二的招呼下进了酒楼。

二人上了楼来到预定好的房间,却见有一人已在里面,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显然是个不爱修边幅的人,坐在那里自己要了一坛酒兀自正喝得高兴。

贺知章进门笑道:“好你个张颠儿,一个人也喝得那么爽吗?”

李白是在来长安后不久才认识此人,姓张名旭,官拜金吾长史,据说写得一手绝世书法,但并不甚熟悉。

贺知章笑对李白说:“张旭我呼他为张颠儿,这厮是个狂人,做事没有章法,但写草书是天下一绝,平素好饮酒,喝醉后满地号呼狂走,索笔挥洒,下笔变化无穷,如有神助。”

张旭听了,也嘻嘻笑着说:“今日无事,所以来的早了些,估计你们一时半会来不了,就自己先叫了坛酒慢慢饮着,坐看窗外的热闹。”

贺、李二人笑着刚坐下来,就见门外又走进三人,嘻笑打闹着,春风满面。三人都是贺知章的老友,李白也都是刚认识,分别是襄阳人崔宗之,在御史台任侍御史;京兆人苏晋,原任吏部侍郎、翰林学士,前年辞职还乡;范阳人焦遂,和李白一样乃是布衣,未担任任何官职。三人都是文人雅士,都爱饮酒。

苏晋见张旭已经喝了起来,笑骂道:“张颠儿,不等我们自己就偷喝起来,一会我看你先醉倒在这里。”

张旭哈哈一笑:“苏老夫子,你酒量没我大,灌不到我。倒是太白兄弟虽然结识不久不甚了解,但酒量似乎惊人。”说着斜眼瞟了一下李白。

李白笑而不答,崔宗之和焦遂也是认识李白不久,知道张旭酒量本就惊人,听得他这么一说,不由得佩服地看了李白一眼。

六人正闲聊着,但见门嘎吱一声又开了。

店小二引进来两位衣着华丽,举止优雅之人。六人一见全部站了起来,进来的两位都是皇亲国戚,走在前面年纪稍轻一点的是当今圣人的亲侄子、宁王李宪的长子汝阳王,后面年纪稍长的那位也是太宗皇帝的曾孙、汝阳王李琎的堂叔李适之,官拜御史大夫。两人虽是皇室贵胄,但也都没什么架子,与贺知章、张勋等人十分要好。

贺知章见李琎、李适之进屋,站起来迎上前说:“哈哈,我等原以为今日朝政繁忙,圣人又在芙蓉园紫云楼赐宴朝廷宾客和新科进士,王爷和大夫两位大人可能来不了这里。”

汝阳王李琎笑道:“贺老您都能来,我们怎地不来?圣人知道我俩生性散漫,不耐拘束。那些年年搞的庆祝活动以及紫云楼午宴又没甚趣味,因此我俩就不参加前面的那些活动,酉时以后再回去看波罗球赛、赴皇家夜宴。”

李适之接话说:“终究还是这里潇洒自在啊,可以与兄弟们开怀畅饮。”

原来,这八人除了李白外,彼此都非常熟知和要好,经常聚在一起饮酒作乐,他们虽然官职品级不同、辈分也有差异,但都以亲热地以兄弟相称了。

贺知章、李白、张旭、崔宗之、苏晋、焦遂、李琎、李适之八人也不分主次围着八仙桌随意坐下,稀里哗啦要了一堆红白酒,就开怀畅饮起来。

贺知章瞪着眼睛数了一下人头,嘿嘿笑道:“正好八位,咱们这可是酒中八仙了,哈哈哈!”

“妙极,酒中八仙,醉八仙!”众人一致拍手称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