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完口供，他们四个人一个扶一个的从警察局出来。
路辰自始至终都脸色沉郁，此刻更是开着车一言不发。
副驾驶上的万擎闲不住，肿着一边脸还能笑出声，他说：“对不住啊怀安，说好买车来的，还挨了顿打。”
怀安身上痛着，不想搭理，胡乱嗯了几声。
路辰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坐姿端正。
千卿脸上破了皮，手肘也在混乱中击上扳手，现在痛感清晰。她窝在座椅上皱眉，语气也有了陌生尖锐的冷淡：“你能不能安静会儿？”
“……给你们缓解一下紧张气氛啊。”
“不用，你闭嘴就成。”
万擎刚要不满，路辰伸过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行了，让她们休息一会儿。”
万擎火大的把自己摔回座椅，被冲的莫名其妙，恼的乱发脾气：“我不是给你发信息了吗？你怎么来那么晚？”
路辰：“手机静音了，没看见。”
“得得得得得，我看出来了，你也不是个上心的主，还是要你女人自求多福吧。”
路辰再次看一眼后座的怀安，她依然坐姿笔挺，只是现在闭了眼，额上沁出了细汗。他咬咬牙，不动声色的加速。
空气在四人间流转四窜，干燥而锋利的冷风像细细的刀，挑起人心灵深处掩藏已久的情绪。
灾祸让人反思，让人沉静，让人豁达。
千卿上完药就被人接走，万擎简单和路辰说了句电话联系就蹭车离开了，于是医院嘈杂，就这样剩了怀安和他。
路辰背靠医生站着，身后的怀安趴在蓝色塑膜纸的小床上。
短发女医生带着口罩，等掀开了怀安的衣服，惊疑的叹声:“怎么伤这么重？”
路辰忍不住回头看，然后眼神像定住一样，不断游移在怀安盛了条胳膊一样粗的淤青的背上，情绪愈深。
那么白皙的绸缎，现在却开满青青紫紫的花。
医生抬起头跟他说:“过来把她肩膀按着，等会儿会有些疼。”
于是路辰看了怀安一眼。
她依然趴着，一动不动，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路辰的眼睛从她身侧垂下的胸罩袋子上扫过去。
女医生不耐烦:“你能不能快一点，她后面还好多病人呢！这年头未婚先孕都不丢人，你就陪女朋友来看个背怎么还磨磨唧唧的！”
刚要抬腿的路辰:“……”
“回去吧？”
怀安睡在副驾驶的皮椅上，声音虚弱的嗯一声。
路辰把车窗都升起来，车子行驶了一会儿，干燥的空气渐渐暖和起来。
怀安睁了一会儿眼睛：“万擎都给你发什么了？”她问。
路辰把车开的平缓，听到怀安的声音，偏头看了看，她蜷着身子，能隐隐看到薄薄布料下涂了红色药水的皮肤。
路辰声音低低的：“他说看到一个叫怀安的女人身材很棒，看的他都要心猿意马，问我有没有兴趣。”
怀安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呢？”
“然后他给我发了位置。”
“再然后呢。”
路辰咬肌轻动：“再然后，那女人就受伤了。”
怀安有些想笑，脑中的意识却一点点变得湿重，她枕着舒适的椅子和这一问一答的无聊空气睡着了。
路辰侧眼看怀安安静的侧影，脊背起伏温柔，身体曲线分明。
他再次想起灰蒙天气里她望向自己的那个眼神，越过警察和相机的闪光，像高原上蓝色湖泊的水浪，清晰而明亮。
那瞬间他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宣告着他的沦陷。
“我就知道当初不该报警，你偏要学热血青年伸张正义，这下好了，我就知道他们出狱之后不会善罢甘休！”
路辰狠狠吸了口烟，声音在烟气里显得磁性沙哑：“我没觉得我做错。”
万擎咬牙：“你是没错，可你能说如果你当初不做现在不会更好吗？”
“是，会更好。”
万擎有那么一会儿没再说话，隔了好久，对面楼房的灯全灭了，他才用力吐出一口气：“现在怎么办？”
路辰顿了一下：“凉拌吧。”他说着，然后回了下头。
黑夜凉凉的，薄且轻，像一床刚从冰箱扯出来的蚕丝被。
万擎捏在窗沿上的大掌骨节清晰：“不然还是走吧，当初不就这样打算？”他咬了咬牙，接着说：“别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这几年生意上麻烦不断，你自己知道那都是怎么回事。”
声音的高低是心情严肃与否的表达。
路辰和万擎都知道这不是玩笑。
路辰站起来往门外走，被人从后面扯住了，他没动，耳边声音不断。
万擎在那边继续说：“去意大利吧，教授说过学院永远欢迎我们。”
路辰声音低缓：“去那别人就找不到吗？”
“找到又怎么样呢……要报复的人是没有国域限制的。”
“知道就别说了。”
“那你说怎么办，我不想跟这些人继续玩下去了――”
“如果只是我们，你要走，我就走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万擎垂下眼，握成拳的手狠狠地砸在窗沿上，他想起受伤的怀安和千卿。
路辰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挂了，再说吧。”
烟气从安静的空气里飘过来，半空处橘红的一点，灼着他的眼心。
怀安轻轻敲了敲指尖的烟：“太随意了吧？”
她抓着他的手臂，清冷的声音幽灵一样飘出来，是意外了？他又在她房间里。
怀安把路辰松开，转身往旁边走。
路辰听到怀安的脚步声，像一条在黑夜里莹莹发光的铁轨，清凉轨迹挪向墙边，承载着减速的绿皮火车。他又想起她的背，那幅白底青花的画卷已经在他眼前展了一天。
啪的一下，两双眼睛里一片灼白。
怀安摁开灯后缓了一会儿，这才来得及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从染了血的衬衣换成了裙子，身子里从上到下的漏风感告诉她此刻她的衣服下空空如也。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问：“你给我洗澡了？”
路辰：“你身上太脏，都是灰尘。”
“哦，理由不错。”
路辰：“……”
怀安神色不变的坐在桌边喝了杯水，过了一会儿，她问：“你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改装做完。”
“要多久？”
“一个月。”
“这段时间你有别的事没？”
“没有。”
怀安点点头：“那我租你的车吧，每天二十。”
路辰挑挑眉，这才忽然想起来她今天出去的主要目的。
怀安看他的表情：“不愿意啊？”
“是。”路辰直言：“钱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