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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 宅男自古有

天色还早,任义就早早起来,蹑手蹑脚的走到陈璒的卧房外,细细的探听。

陈璒自来邺城,已经懒散的不成样子,兄长陈乔,却与他性格大不相同,他为人沉稳有城府,终日里喜欢结交京城里各路英豪和权贵,陈乔也对这个弟弟有过几番勉励,其他的事情,他倒是任其自我。

所以直到日上三竿,陈璒才懒懒起床,门口的小厮已经被任义问不耐烦,此时见主人起床,上来请安道:“任义已来多时,他在问公子何时去看那宅子?”

陈璒这才想起,他昨晚是答应今日白天要和任义一起去看一所旧宅,任义说那宅子的旧主人是个风雅之士,房子建的雅致有趣,而且价格也合适,当时他确实被说的有点心动,所以随口的就答应下来。

陈璒照例慢慢起床,想到今日本是空闲,去一趟倒也无妨,于是吃完早饭,带着三四个下人,由任义带路,一路而去。

几人穿街走巷,绕路过桥,又转了两个弯,才来到了一条窄窄的街巷上。放眼过去,这街上冷清,路的两边有不少人家,其中有一座瞧起来并不起眼的府院,坐北朝南的就在街边。那院门紧紧的关着,小厮走上前去,站在大门口东看西看,说是先看看有没有妨碍,陈璒看到那街口处,有一家卖酒的,大大的酒字招风随着微风飘荡。

四下看来,位置倒也是雅致,院门打开了,陈璒举步迈进院子,初入眼帘的是一个九尺高的影壁,一行汉隶苍劲有力,步入前厅,宽敞通达,整洁明亮,檐梁之间做工精巧,能看的出,主人家在建房的时候颇为下了功夫。

任义殷勤过来,请陈璒往后院看看,于是一行人穿过中堂天井,来到后堂,却发现屋后豁然开朗,除了房屋一如前厅一样工整漂亮外,一个典雅的花园映入眼帘。陈璒看的高兴,往前又走了走,看了看,简直是有山有水,秀气的很,心中当下就十分欢喜。

任义过来说道:“据说这园子的主人,以前常常喜欢在日落之时,在那边饮酒会友,公子不妨去看一看。”

陈璒应邀前往,来到一汪清水边的小亭内,左右看看,只觉得此亭建的巧妙,竟是把后院的地形利用到了画龙点睛的地步,大呼赞叹,而旁边的一处房间,悬于池边,他见了更为惊叹,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

房内打扫的一尘不染,墙上的字画,床几上的琴炉,长案上的文房四宝,无不是古朴典雅,整个房间雅致之极。一个下人推开一扇窗,窗下就是清水所在,这地方就是繁华闹市里的一处山水田园,陈璒暗暗在想是何人居住在此处。

陈璒见案上有几幅写好的文字,不禁的展开一阅。初入眼的,是令人叫绝的娟娟文字,又细细一读,暗自叫好,他把文章一口气读完,连着叫了几声好字。

这字写的秀中带傲,但不张扬,文章又是美轮美奂,陈璒看的内心震撼,当下就有想结交作者的意思,他看到那落款的印记上的留的是影怜二字,觉得怪异,就问到作者是谁?

任义上前,拱手道:“这几篇文章,均出自邺城东华楼的玉屏姑娘,她也以影怜自称。”

陈璒听完,刚想问东华楼是何物,旁边就有一个小厮上来说道,东华楼是邺城最有名的青楼。

陈璒笑了笑,问任义道:“浮华中生长出了这绝世的文章,这个影怜你可了解?”

任义回答:“下人也只是听说,此女今年刚刚年满十六岁,三年前来的邺城,终日里倒也与一些王公贵族们结交,在邺城名气不小。”

陈璒问道:“这宅子的主人与她什么关系?”

任义回答:“倒是有些交情,但下人也只是知道皮毛,具体细节却是不知。”

陈璒道:“我倒是想去拜会一下这个大才女,你们看可否合适?”

众人听了,都以为任义会回话,可是他此刻却把眼睛滴溜溜的往其他人身上看,一个小厮道:“有何不可,青楼里的女人,只要花了钱有何不可。”其他两人都随声附和。

任义却在此时说:“我说哥儿几位见识短吧,这邺城里,想见玉屏的要排到漳河边上去了,并不是你花了钱想见就见的。”

这个小厮早就看任义不顺眼了,此时哪里忍得住,大声说道:“我就不信了,我拿了钱去,公子还见不到这个女人!”

任义嘿嘿一笑道:“莫要说大话,只怕你牛皮吹起来,到时候弹破了你这张面皮——脸皮不好看哦。”

小厮气不过,只说要和任义打赌,非要见到这女人不可,任义不说赌,也不说不赌,只说你见不到,惹得小厮急躁起来。陈璒见他们争得厉害,当下喝止住,小厮固执要去,陈璒也就依了,任义遂将东华楼的地址告诉小厮。

几人回到陈宅,吃完午饭后已经是未时末了,却见那小厮灰头土脸的走了进来向陈璒复命,那情形就如斗败的鸡一样,任义的内心一阵狂笑。

陈璒问:“为何是这般模样,想必是人家不好说话吧。”

小厮吞吞吐吐的回答:“恩……是。”

陈璒又问:“见到那个玉屏没有?”

小厮不敢抬头,只是弱弱的回答:“没有。”

陈璒见小厮说话结结巴巴,说道:“到底是何情况,你说来听听,莫要遮遮掩掩。”

小厮道了一声是,却是不往下说。

陈璒性格一向颇为急躁,此刻见到小厮如此,心里不免有些不快:“到底是何情况?你上午的豪气哪去了!”

小厮见状,只得回答:“都怪小的我夸下了海口,请公子息怒!”

陈璒越加不耐烦:“你快如实说来,不然家法伺候!”

哪小厮听见,颤颤巍巍的说道:“还望公子息怒,小的去到那东华楼,那里的人极度无礼,非但不同意见面,还出言不逊。”

陈璒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继续说来。”

小厮依旧跪在地上,喃喃的说:“那玉屏的见面礼是三千个大钱,也只是作个揖,问个安罢了”

陈璒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继续”

小厮低着头:“陪个茶是八千个大钱,也只是茶杯见底就得送客。”

陈璒又重重的喝了一口茶说:“不要停下来,接着往下说。”

小厮依旧跪着,不过不似刚才那般害怕:“若是要说唱词曲,需要黄金一两,如果酒宴陪侍,则需要黄金二两,此都是在东华楼里。如要亲身到客人府上,需要黄金三两,巳时送出,酉时接回。”

陈璒呵呵一笑道:“这么说来,即便是去她哪里小坐一会,听听她唱个小曲,就要一两黄金!”

旁边几人哗然,陈璒突然大声说:“若果真是如今日辞赋里的那个人,倒也是值得,你现在就去支取三两黄金,明日就去请她过来。”

小厮立马又磕了几个头:“恕奴才无能,那东华楼的鸨儿说了,除了位列三公的、和皇亲国戚外,其余人一概不接见。还说当下均已经安排妥当,没有空闲,如果你们家主人如果诚心想见一面,要我们半年后再去看看。”

陈璒听完,默不作声,旁边一个小厮说道:“什么人这么大派头,难不成真的是仙女下凡不成。”另外一个小厮接着对地上的那人说道:“我看你真的该挨板子,你肯定也是把公子的名号报了,让人家耻笑一番。你还做了什么有辱我们公子的事情,赶紧一并交代出来。”

那跪在地上的小厮,听闻此话,一边磕头,一边说奴才该死,陈璒不是那种苛刻不讲理的主人,此刻他虽然气愤,更多的却是好奇心,他挥了挥手说:“起来吧,以后切记不要妄自尊大。”小厮连连道谢,起身而去。

陈璒回到书房,拿出那日他和郑天乘一起买的书,翻了几页根本看不进去,索性丢在旁边,他默默的想,要是贤弟在的话,那该多好。

贴身小厮进来说话,是任义在外求见,此刻陈璒略有疲惫,那房子虽好,但如不征得父亲同意,自己是不敢买的,他刚想拒绝,那小厮又说:“任义说,他可以去东华楼试一试,想请问公子的意思。”

陈璒听说,就让任义进了房来,任义见面拱手就道:“下人倒是愿意去东华楼试一试,请那玉屏与公子见上一面。”

陈璒笑道:“你如若不怕失了脸面,那就去吧。”

陈璒此刻并不抱什么希望,话里的意思当然是你去可以,但别提我陈璒的名号了,任义当然听懂了,任义又说道:“这东华楼欺人太甚,我去其实也是要为公子争一口气,我自不会再报公子名号,到时候见面了好羞煞她们一番。”

陈璒呵呵冷笑几声说道:“那倒不必,我又不是那种争强好胜之人,只是我当下心中好奇心倒是很浓,你去了务必要礼貌周全,如果实在见不到,也无所谓。”

任义点头答应,作了个揖后慢慢退了出来,另外一个小厮得命后一起出来,去账房内支取了一千文钱给任义让其先置办些上门礼品,仁义满心欢喜的收下。

第二天一早,任义早早的找到李彩鸯,告知了昨日的事情后只央求他赶紧再往东华楼走一趟,那女人伴着个脸怏怏而去,任义自己在房中从一千个大钱里拿出几十几个来,打了几角酒,买了些吃食,自斟自酌起来。

午后女人回来,告知任义,日子已经订好,巳时接客,午时开宴,申时送客,吃的是五色五菜的上好菜品,喝的是女儿红,竹叶青,七里香,中途上三遍茶水果盘。席间姑娘可陪客人谈古论今,唱些小曲,如果姑娘愿意,还可以款待一顿晚饭,吃完了戌时送客。不过,玉屏姑娘极少会留客人吃晚饭,至今也只有一会。

任义听完,喜笑颜开,连忙就要走,那女人倒是不愿意,口口声声要任义与她喝将几杯,任义此刻哪有兴致,他巴不得赶紧回到陈府,好为见面的事情打算,女人见他无心,伸手去抓他,只在腰间摸到哪硬邦邦的一千文大钱来,便撕扯着要,任义没办法,只得让其拿走,虽心中大不悦,却也只是在心中骂骂咧咧的走了。

回到陈府时时间尚早,后门的老仆人见任义一身酒气,满脸堆笑的大摇大摆走进来,怒骂道:“大白天喝酒,小心挨打!”

任义忽的一下惊醒,他马上明白此刻自己就等同于陈府的一个下人,已经不是以前洛阳城里开客栈的任老板了,顷刻间酒醒了大半。他连忙跑到后厨,拉起一桶冷水,把红扑扑的脸用冷水冲了冲,又拿起大瓢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直到感觉自己完全清醒,才整理衣冠,往陈璒房中来。

门口小厮道:“大少爷和二公子此刻正在房中说话,你且在这等着!”

任义此刻只能在门外等候,谁知道左等右等,始终不见结束,仿佛房中的人那话说不完一样,只把任义等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眼见天上的太阳偏了西,陈乔才终于离开。

任义又央求小厮传话,许久后那小厮才出来说了声,进去吧!他迈腿就进。

房内的陈璒此时闷闷不乐,来邺城的这些天里,除了去拜见过当下在朝廷内身居高位的伯父外,陈璒天天无所事事。燕王虽然收纳了天下众多的质子,但陈家的情况却非常微妙,兄长几番提醒他应该趁此广交朋友,好日后有一番作为,但陈璒自己明白,他的志向不在这里。

南阳陈谢许王四大家族里,以陈家的势力最强,其他三家都是唯陈家马首是瞻,燕人问鼎中原后,极力拉拢各方势力,陈家选择了和燕人合作后,燕军就轻而易举的平定了南阳一线。今日兄长又来说教自己,陈璒好不耐烦,陈家子弟现在出仕为官的众多,也不差自己一个吧。陈璒问起了东华楼的玉屏,兄长当然知道,他告诉陈璒此人在邺城名气颇大,并且提醒他以正事为重,陈璒心中十分不悦。

任义站定,眼见陈家二公子面有不悦之色,就收起了嬉笑,双手递上回帖正色道:“回禀公子,东华楼同意公子后日赴会。”

陈璒颇感意外,拿过回帖看了又看,心中当下也有些疑惑,问道:“任义,之前他们还百般刁难,为何你去就成了。”

任义回答:“回公子,我昔日在邺城也是有些旧的人情,既然公子想去,我定是不予余力的去搬动搬动,为公子争取。那楼里人后来也同意了,这其实是是公子的福缘。我不过是正好遇上罢了。”

陈璒哈哈一笑,又看了看帖子,说道:“任义你辛苦了,我这就叫他们准备一下,你也去准备一下,后日一起过去。”

任义赶忙回答:“依下人所见,后日公子需要带几名聪明标致的下人才好,任某这长得实在入不得眼,只怕站在公子身边不太合适。”说罢嘿嘿一笑。

陈璒也笑了,这任义长得五短身材,又是肥肥胖胖,站在玉树临风的陈公子面前确实是大煞风景。

陈璒又让其他几个下人准备了一番,只等后日去东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