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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3) 失路无门

次日一早,太守耿越便召集手下,以缉拿夜闯皇城之贼的名义,对全城进行戒严,他在城中又暗处增设了多处据点,设下快马和锣鼓,如有情况,方便四下通知。

洛阳城此时只开放四个城门,每日更是晚开早闭,除了老幼妇孺,其他人一律只进不出。太守则另外布置了一众好手,一是往嵩山暗中打探,二是在洛阳城内外暗中观察,以便能找出前来接应的同伙。

一日午后,洛阳城南津阳门外的码头上,两个汉子摇着一条双撸单帆的旧船,载着上千斤的木柴,从上游漂了下来。

船上的帆是放下的,一人用个一丈来长的青绿色竹竿将船慢慢的撑到岸边,另外一人一步跳下,将船系好,那人说:“我先去找那买主来。”

这人穿个黑色粗麻短襟,腰腹间系了一条麻绳,穿了一条黑灰色大粗裤子,脚蹬一双草鞋,他从码头边上往城门口走去,抬起头往前看了好久,方才看见一个穿红绿色衣服的粗胖的妇人走了过来。

“张家嫂子,”那黑衣汉子看见妇人后,喊了一声,见那妇人朝自己看,就小跑了过去。“怎么是你来送柴火的吗?,那癞老三怎么没来?”

“老三哥昨日砍柴扭了腰,我替他来的。一样的硬木头,耐烧,烧完还有存炭。”

“那价格呢,他给你说了没有?”

“说过了,就按照你说的价,柴在船上,都是好柴火,你去看一下”

妇人扭着腰和樵夫一起走到船边上,船上穿灰色衣服的人见了,把一捆捆的扎扎实实的木柴从船上背了下来。

“张家嫂子,你看看,这都是我们冬天砍得,放了一冬,拿回去好烧。”

妇人看了一圈,感觉很好,就说:“先运下来。”

两个樵夫,先将柴禾一捆捆背下船来,又从船上推出一个嘎吱嘎吱的小独轮车来,将柴火运到城门附近,黑衣汉子说:“张家嫂子,止得到此,再往前我等却不敢犯那王法,你快叫人来,这日头短,莫耽误了我们回去。”妇人朝城内而去。

二人把一捆捆柴禾堆好,捡一个稳当的位置坐了上去,朝着城内张望,不一会儿,那妇人又扭着腰出来,走到面前说:“今日家中缺少男子,我去求求那些城门官,若准许了,你二位出些力气把柴运进我家。”说完就朝城门而去。

两个砍柴人此时只得看那妇人走了过去后,良久复又走了过来,并带着两个手持长枪的兵丁。这两个兵丁过来也不说话,只喊“起开!”,就把两只枪尖往柴禾捆里几刺,却是也刺不进去。

一个兵丁将放好的柴禾捆一脚踢倒,围着看了几看,粗声说道:“快去快回!”

那妇人满脸堆笑,对着两个离去的兵丁满是道谢,转过头来说道:“你们快点,若不是我日日出门都得孝敬他们,他们也不会同意你们进去后再出来,二位就不要省了你那力气了。”

两个樵夫闻言,一动不动,只把眼睛对视了一下说:“若是平时,别说送到家里,就是再远一些都也是无妨,但今日若出不来,一家老小无人照料,恕难从命。”

妇人不依不饶,缠着让二人送入,二人哪里肯,三拉两扯之间,早惊动了门口守卫。

几个兵丁,背夸腰刀,快步过来大喊:“大胆刁民,何事敢在此处喧哗!”

那妇人道:“望官爷爷给奴家做主,奴家购得一船木柴,价已经谈好,无奈此二人见奴家是妇道人家,欲行骗奴家,还望官爷爷给奴家做主!”

几个官兵看了,大吼道:“你二人可有何话说?”

黑衣男子说:“回禀官爷,我二人并无行骗之事,我等只是不愿意将货送入城内,妇人之言,实不可信!”

还未等那妇人开口,一个兵丁就说:“适才已经允许你们入城后再返来,你们为何还不入城?”

黑衣男子说道:“小的胆子小,怕官爷一时忘记刚才所言,所以不敢进城。”

那配刀之人说:“如此我来定夺,这张家娘子,倒也熟悉,你二人进去,速去速回,不可逗留,不可入城内超过三里之遥”

黑衣男子忙道了好几声是,两人把六捆柴禾固定好之后,一人在前用条绳子套在背上,拉着车前行,一人在后,稳住柴禾车。

刚入城门不久,车后的黑衣男子就看到前方的大榆树顶上,有一个明显的暗号,当下欢喜的道:“好兆头啊,今日卖柴回去,把那酒打个两升,我哥俩好好喝个一喝,你看可好啊!”

前面的灰衣男子闻言,说道:“且歇一歇,我听到酒,怕是走不动了。”说着站住,拿手抹汗之际,将头来张望,看那大榆树的树尖。

而正在此时,旁边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哈哈哈,今晚爷爷就请你们喝个够!”只见道路两旁的房屋内,突然冲出无数的兵将,口中都喊着休要走了贼人!那一同行路的路人、街边的小贩、卖酒的酒保,此刻通通的都手持兵器,换了一副模样。

两人看到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全部愣住,此时旁边冲出来数人,将二人五花大绑。

耿越听说拿到了两个人,哈哈大笑,刚说了句审问,旁边的陈绍说:“兵贵神速,只需押着他们去到嵩山,找人指认便可,休要给对方留有时间。”耿越点头称赞,急急的去点兵。

那二人正是青山观的人,黑衣男子是李曼城,灰色衣服的是林文成,二人几日间均在外城周边打探消息,却一无所获,心急之下违抗师命,贸然入城,结果被抓了个正着。那耿越手下,江湖经验丰富,码头上十有八九都是他们的人装扮的,他们把一些终日只是守门的老兵全部集中起来,爬在城墙上观察,只要有眼生的,就不会轻易放过,昨日那李林二人刚一出现就被人盯上。

而嵩山青山观周围,也被太守布下了重兵,安排了众多哨所眼线,耿越更是不予余力,四处打探消息,把观内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据传青山观内有一个高手,乃青州人崔天亮,此人上山也才仅仅两年,平时行事低调,洛阳城内的高手,估计多半就是此人。太守携陈绍立刻带五百精锐两百弓箭手上山,同时命令城内布控之人,不得松懈。

清晨,微风阵阵,天色青暗,似乎是一场春雨即将到来。

青山道观之内,香烟袅袅,一众道人,正襟危坐,只在听广宁子讲法论道。众人听完,有的也将日常不解或者感到迷惑的地方提出来,以求恩师讲解。

今日此时,倒是年纪只有九岁的李丹阳出来发问:“师爷爷,早间徒孙出恭之时,看见了茅厕外掉落了一只鸟巢,恩,应该是昨夜风大,被风吹了下来,几颗鸟蛋均已经打破,徒孙翻找一番,发现还有一颗完好的,就放进我的口袋。徒孙入观之前,看见母鸡把鸡蛋暖成小鸡,我就想知道,我能不能也像母鸡一样,把这颗鸟蛋暖成一只鸟呢?”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李丹阳不顾众人,继续说道:“徒孙入观之前,常和别人以弹弓打鸟,也曾摸过鸟蛋,如今知道此等行为切不可再行,但徒孙不明白,我当时虽然尚小,打鸟和摸鸟蛋都还是有原因的,打来鸟可以吃,摸来鸟蛋也可以吃,打鸟亦是我家乡那边孩童嬉闹的一种,徒孙不明白这风是因何原因来掀翻鸟巢,它既毁了鸟巢,于他倒有何好处?”

围坐的人有人发出咦的一声长叹,笑声慢慢终止。

广宁子说道:“丹阳,你年纪虽小,但眼界颇为宽广,这问题着实并不好笑。昔年早已经有人问过此问题,那人也曾经去试过,却是没有成功。但是据说后来有人拿鸡卵还真的孵化出了幼雏。第二个问题,禽鸟生于天地之间,虽与人形有异,但生命则同。风卷其巢穴,如火烧人家和船沉于水底同理。”

众人轰然作声,广宁子又道:“昔年赵王石勒父子,喜欢以杀人取乐,此与以弹弓打鸟取乐何其相似,人求一乐,但与禽鸟何辜?”众人静静的继续听,广宁子继续说道:“丹阳的问题,还有谁想要补充的吗?”

一语未了,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道士站起来道:“弟子林正,有话想说。”广宁子点头,林正说道:“天地之间,有上下之分,男女之别,水火之对立,阴阳之两极。适才师弟的问题,一虚一实,前者为实,后者为虚。虚者无象,实者实体,自魏晋以来,虚胜实久矣。”

广宁子频频点头,道:“令人耳目清新,此又进了一步,”众人顿时窃窃私语。

正在此当间,只听见一个门人,一边大喊一边狂奔至此,大呼道:“不好了,那洛阳太守,正领兵前来捉拿我们!”众人大惊失色,乱作一团。

广宁子神色镇定,淡淡说道:“休要慌乱!”人群中渐渐安静。

门人道:“那洛阳太守兵马,此刻只有半里路了!”

广宁子道:“诸位,且静静待在此处,此因我而起,想必他不会为难于你们。”广宁子又对门人说:“他们若到来,请进来即可。”说完话后则闭目静坐。

片刻之后,只听得到院内人声阵阵,还有刀剑碰撞的声音,门人颤颤巍巍的将太守等人引入。

洛阳太守耿越和一众大将来到讲堂,看到观内人员大部分在此,一员偏将叫到:“何人是广宁子,快快前来受降!”

广宁子闻言,缓缓起身后回答:“贫道乃广宁子,何事扰动太守亲临?”

耿越道:“广宁子,你虽扬名在外,但派人私闯皇城,杀死朝廷人员,本官不得不拿你!”

广宁子道:“贫道对观外之事一直甚少关心,几年来未出嵩山半步,所谓皇城之事,更是不知。”

耿越道:“好你个老道士,看你嘴硬,给我带上来”

片刻之间,几个猛汉抬着两个全身是伤的人走了上来,两人正是林文成和李曼城。

耿越问:“这两个人,可还认识。”

广宁子转眼看过几眼道:“认识,此二人欺师灭祖,品行败坏,我前些日子已经将此二人逐出了师门。”

耿越道:“何日所为?有何证据?”

广宁子道:“大约十日前,我观内来了两位洛阳的宾客,来时封的礼颇为丰厚,后来二人急急下山,此二人当晚就不知去向,我命徒弟崔天亮去寻找二人,止得到书信一封,说是二人见财起意,当晚杀人越货,焚尸灭迹,我徒弟崔天亮至今未归,恐怕也为二人所害。还望太守尽快审理此案,缉拿真凶!一应书信文牒都有,太守如不信,可亲自过目。”

此时太守身后闪出一人道:“一派胡言!”

只见那人气势不凡,但拿个纱巾遮住了半边脸,那人继续说道:“伪造些书信放在那里,用的时候拿出来即可,此手法太过于简单。既然徒弟失踪了这么都天,为何又不去报官?分明是你指使他们,现在行踪败露,想撇的干干净净,想的过于简单!”

太守听到后接着道:“即便你逐出师门是真,我也可以治你个不严之罪!如若再行狡辩,我将你这观内观外,扫平的干干净净!”

广宁子道:“太守如果要执意如此,贫道也无力阻止,但既要治贫道的罪,起码要有人证物证,如此才可以令天下信服,请问有何证据?”

太守道:“人证岂不是在此?”

广宁子道:“可有画好的押,借贫道一阅。”

太守一愣,为了赶时间,尚没有口供,而且据下人交代,此二人无论如何也口中不吐半言。

广宁子道:“既然没有,那物证可有,拿出来让本观之内的人都见识一下。”

太守道:“还怕我搜不到你们的赃物吗?”

广宁子呵呵笑道:“如真是我观内的赃物,我无话可说,只怕是有些卑劣的人,出些小孩子的把戏,把那赃物带进观内,栽赃给我。”

太守怒道:“你敢让我搜你的园内吗?”

广宁子哈哈大笑:“有什么不敢,你们这不都进来了,请便吧!只是烦请各位下手务必要轻,本园财力微薄。”

太守见此,一声令下,手下的官兵就开始四散搜擦,他本是要找郑天乘的,此时见到一时半会难以问出结果,就不想浪费时间,所以决定先搜查了再说。一时间园内上下,翻箱倒柜,鸡犬不宁。

丹阳此时喊叫:“我要去撒尿!”

一个兵丁怒吼:“休得乱叫,再叫我掐死你!”

丹阳道:“太守大人,你带兵来抄我们家,可是要杀光我们?”

太守听见心中不悦,一个将官走来说:“你个小孩子,就在旁边尿吧”

李丹阳却不愿意:“人怎么能同野兽一样没有耻辱之心。”那将官不得不让他去茅厕撒尿。

已经过了晌午,兵丁仍然没有任何发现,耿越叫人送来清水,大口的喝,广宁子见到了,哈哈一笑:“莫非太守是昨夜服了五石散金丸吗?”

太守耿越大惊,他虽然给陈绍说自己仅仅是闻一闻真气,实际上,他偷偷每天都在服用。

广宁子道:“昨日乃污金没土之日,月令见辰,五星倒失逆行,还犯黄沙,本应该隐名埋姓,躲在那虚无缥缈的荒蛮之处,以求自保,此时服药却是敲锣打鼓的想向三界群而告之一般,不应该啊!”

耿越听了,心内慌张的有点晕晕乎乎,当下只做镇定,说道:“道长请勿多言,此时公事要紧,如真想忠告,还请往洛阳一行。”

广宁子哈哈一笑道:“贫道只凭太守吩咐,只是我这些徒子徒孙,从早到此,都已经饥渴困倦,还望太守开恩,赐些清水。”

旁边陈绍道:“请太守此时务必坚持,如有懈怠恐怕功亏一篑。”

耿越于是取消了念头,下令继续搜查,而进山的几百精兵,则去轮流进食。

广宁子看到前方的林文成和李曼城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想去救活他们,在二次下山之前,他们已经有了约定,二人均起过誓,宁死不会变节。

直至傍晚,仍未搜查出结果来,而观内之人,基本上全部都东倒西歪,只有广宁子还静静的端坐着。太守耿越问陈绍:“这如何是好?”陈绍回答:“先赶紧救活那两个人,再把广宁子和可疑人员一概带走,回去慢慢审查。此处留下数人,慢慢查找,令其观内余人不得离开。”

耿越就依了陈绍的意见,率军返回洛阳,将广宁子羁押在一间小房内,除了这房屋很小,他的贴身随从人员也只允许携带两名小童,广宁子选了李丹阳和林正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