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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奔雷手?文泰、来?

“阿弥陀佛……”

纵然有李莲峰这么位迷弟粉丝,但若是太过喋喋不休,亦是件恼心事,是以李惟对乍然出现的老僧是“心存感激”的。

老僧身形略为削瘦,却无丝毫佝偻塌腰,穿一身灰色僧衣,眉须皆白,目光平和清澄,若不波古井。

“几位檀越请了,老衲文泰。”老僧双手合十,声音宁和。

文泰?众人知晓这“秤平寺”方丈大师的法号便是“文泰”,乃是位得道高僧,时常闭禅关,平素极少露面,不想竟是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普通老僧,亦不敢怠慢,纷纷十指并拢,左右合掌,放在胸前,行了“合掌礼”。

“居士可是李爱莲?”文泰只淡淡一笑,算是还礼,对李惟却是“青睐有加”。

李惟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另一个身份,怕是与这文泰禅师有些瓜葛,忙回道:“正是末学。”

文泰又是笑了笑,意味深长,指了指在建的“藏经楼”,说道:“居士才名斐然,可否为此楼留幅墨宝,最好是对联。”

这是什么路数?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啊,上来就“求墨宝”?待与对方的目光一接触,李惟心里陡然跳了一跳,这老僧的眼神平和,却直似能看到人的心底去,莫非与那“定慧寺”的文明禅师一般,亦是一位法眼宗大拿?

嗯,江湖三大惹不起,女人、小孩和老人(僧),得顺着这和尚,李惟恭恭敬敬的说:“敢不从命。”

李莲峰适时的刷了存在感:“今日能见到李爱莲现场题联,幸之甚也,同去同去。”

文泰慧眼如炬,哪能瞧不出这数人来历非凡,自然不会将这些贵客拒之门外。

出家修行,能有几人跳得出这红尘滚滚?

庭院东侧,松涛阵阵,隐有一座禅院,构筑精致,有庭院竹石之胜,正是方丈室。

禅室内,李惟轻轻将笔搁于笔架,退后一步:“请禅师指正。”

李莲峰心急,凑上前去看那两幅纸上行云流水般写的字,忍不住念道:“当知是处恭敬供养,不可以百千万说其功德;若复有人受持读诵,已非于三四五佛种诸善根。”

念罢,他省起此间乃是方丈静室,文泰禅师却被自己挤到了身后,虽然身份矜贵,却是极为崇尚佛法,此般举动实是僭越了,颇有喧宾夺主之嫌,忙退到一旁,略显尴尬。

老禅师不嗔不喜,当作未见,只对李惟道:“此联用于藏经楼,确是再适合不过的。居士果是与我佛有缘,深谱佛理禅道,既是如此……”

他转向李莲峰几人:“老衲欲与李爱莲说些闲话,几位檀越可否开个方便之门?”

李莲峰等人俱是一怔,尤其是李凤仪,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在文泰与李惟二人身上转来转去,却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这文泰禅师可非寻常僧人,在“法眼宗”辈份极高,本宗文益大禅师说起这位师弟,只道其“深知六相、四机奥要”,本宗之旨要“对病施药,相身裁缝,随其器量,扫除情解”者,文泰“知之甚矣”。能得本宗大禅师如此之赞,文泰岂能不俗?

这李惟才情倒是不俗,却又怎生入得文泰禅师法眼了?

李惟亦是有些茫然,耳旁忽传来文泰的声音:“文青师弟,事无不可与人语,你怕什么?”

他吓了一跳——这道声音并不大,却似一字一句地刻到了他的心坎上。这瞬间,他想到了“洪钟大吕”,想到了“奔雷手文泰来”。

再看李莲峰、周聪等人,对“文青”全无反应,显然是没听见文泰说的这句话。哎呦我去,“传音入密”吗?还是“超声波扬声器”?李惟是真让这老和尚吓着了。

让他更为惊吓的还在后面呢。

待李莲峰等人退出禅室,文泰示意李惟一道坐在蒲团上,也不啰嗦,问道:“佛教有开天眼之说,师弟可信?”

“我这个师弟可真是假冒伪劣的三无产品哪。”李惟心中苦笑,稍一思忖,问:“想来二郎神额头处便是天眼吧?”

文泰道:“天眼者,心眼也。本宗修的是法眼,法眼和证法身有关,若是仅仅见性,尚不能称为具足法眼,而只能够确信法眼的存在和法眼的功能。法身遍一切处、遍一切时,它非色、非无色,非有相、非无相,非非有相、非非无相;说是,一切都是,也可说一切都不是。有执着者,一切都不是;无执着者,一切都是。”

文泰虽然说的有些拗口,李惟却是听懂了,微微点了点头。

文泰声音平缓:“佛家有‘五眼’之说,所谓五眼,除了肉眼、天眼外,尚有慧眼、法眼和佛眼。慧眼是罗汉所证,见十二因缘、生死流转的征象,所以能出生死轮回,不受身心世界的束缚,离五蕴、出三界。”

李惟不自觉地点头:“这和世间一般人所说‘慧眼识英雄’、‘慧眼独具’的功能显然不同,世人所说的慧眼是世间智慧,尚存有‘我’的观念,不过比较深澈、明锐、敏捷,而罗汉所具的慧眼是无我、无执的。”

文泰亦是点头微笑,露出“果然如此”的微妙表情,继续说:“无我有两种,分人无我和法无我。证人无我,离人我执,就是罗汉;证法无我,离法我执,就是初地以上的菩萨。罗汉离人我执,得慧眼,出三界;菩萨更进一步,离法我执,证法身、得法眼,虽住三界,却不为生死所困,称为法身大士。”

“至于佛眼,具足前面四种眼的所有功能,它是智慧的全体,也就是大圆镜智的本身,又称为大圆觉,也称为无上菩提。”文泰念声佛号,仍是不嗔不喜:“凡世修行,以证佛眼,佛缘未满终究难窥其无上法门。”

蓦然间,一个似穿透亘古的声音在李惟耳边、心头、脑海响起:“呔,你是何人?为何不肯离去?”

李惟嘴唇翕动,心神难守,但终是仅存了些许清明,缄口不言。

先前的某一瞬,他似乎看见文泰额头一亮,依稀是眼睛的轮廓。“天眼”?还是“法眼”?这老僧是法海么?法力无边?对了,那一定是“佛门狮子吼”,明明响在耳边,却心神失守。想不到这五官相貌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文泰,竟然是位得道高僧。李惟相信,这位便宜师兄怕是已“看透”了自己的来历,在他看似平缓中和的目光扫视下,自己似是赤裸裸无处遁形。

片刻之后,文泰忽而欣慰地一笑,说道:“文青师弟果然深谙佛道,与我佛有大机缘,也罢……三世者,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不想师弟原是未来弥勒佛,善哉,善哉。”

李惟又是一惊,关于佛教三世他也有所了解:过去佛泛指过去已经涅槃的佛,也可以特指上一位佛陀:燃灯佛;现在佛指的是释迦牟尼佛,也就是世人所谓之如来,我们现在学习的佛法是释迦佛所传,所以我们现在还属于释迦佛时期;未来佛泛指未来将要降生的佛,也可以特指下一位佛陀:弥勒佛。

这老和尚知道自己……来自未来?李惟低眉敛目,实在不敢正视对方洞若观火般的目光。

他原是个无神论者,但灵魂穿越至此,对于神佛等精神崇拜虽仍不尽认同,但心存敬畏。

幸好,面前这位通天眼的法眼宗禅师释放出来的是善意,否则他已夺门而逃。

“一切皆有因果。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凡事太尽,则缘分势必早尽。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刹那便是永恒。欲海无边,一切皆为虚幻。”文泰也不去看李惟,似是在自语:“你尝说‘生我之前谁是我,生我之后我是谁’……正是‘一念相应一念生,念念相应念念生’。来之则是缘,安之即本心。”

顿了顿,他的目光变了,有些迷茫,有些释然,还有些向往,似问非问:“人生悠忽,匆匆百来年,纵然向天再借五百年又如何?千年以后呢?千年后这人世又是怎样的光景?”

李惟沉默了,禅室内一片寂静。

良久,他抬头正视着老禅师,目光清澄:“千年之后,世人可上天遁地,漠北、江南,朝发夕至。到得那时,世间无契丹,无西夏,无中原江南之分,唯堂堂大中华矗立世界,彼时再无兵祸战争,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大中华虽纵横数千里,乘飞机也就一个多时辰便可抵达。奔月不再是梦,非止是在月亮之上着陆,还可飞抵其它星球,譬如说文曲星……”

他自嘲地一笑:“当然,据说火星上可能适合人类居住,或者说通过改造能适应居住……只是有希望,我……那世还是不成的……”

他忽然释然了,完全放松下来:“大师,我说这些……是否太荒谬了?”

文泰的目光由迷茫渐渐变的清明,很肯定的点头:“虽然荒谬,但是老衲相信你说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