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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乱起(十二)

黄巢五岁侍翁,父为菊花连句,翁思索未至,巢随口应曰:“堪于百花为总首,自然天赐赫黄衣。”巢父怪,欲击巢。乃翁曰:“孙能诗,但未知轻重,可令再赋一篇。”巢应之曰:“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黄巢,曹州冤句人,唐末农民起义领袖。出身盐商家庭,善于骑射,粗通笔墨,少有诗才,黄巢五岁时候便可对诗,但成年后却屡试不第。

唐乾符元年,全国各地连年发生水旱灾,河南最为严重,麦才半收,秋季的庄稼几乎没有,冬季蔬菜太少。但自唐懿宗以来“用兵不息,赋敛愈急”,各州县又不上言灾情,致使“百姓流殍,无处控诉”。

于是濮阳的私盐贩子王仙芝与尚君长等聚众数千人,于长垣县揭竿而起,攻州占县,攻陷了曹州、濮州和郓州。声势大涨。王仙芝遂自称“天补平均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号称草军。

黄巢生性喜欢动乱,就与子侄黄存、黄揆、黄邺及外甥林言等八人聚众数千人,响应王仙芝,草军声势日益浩大。四方苦于苛征暴敛的百姓,及散居民间的庞勋旧部,争先投奔义军,“数月之间,众至数万”。

乃后黄巢率军采用流动作战的方式,避实攻虚,走遍今天山东、河南、安徽、浙江、江西、福建、广东、广西、湖南、湖北、陕西等省广大地区,动摇了唐朝的统治……

后黄巢兵败身亡,其余堂秦宗权割据淮西蔡州等地期间“皆慓锐惨毒,所至屠残人物,燔烧郡邑。西至关内,东极青、齐,南出江淮,北至卫滑,鱼烂鸟散,人迹隔绝,荆榛蔽野。贼既乏食,啖人为储,军士四出,则盐尸而从。”

虽然,“黄巢起义”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但是在这场起义运动的背后,所展现的则是民间矛盾的一个总爆发。“贞观之风”的丢失,使得唐王朝最终失去了百姓的支持。而这场叛乱过后,唐王朝的国力遭也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黄巢起义”结束后仅二十年的时间,唐王朝便寿终正寝,取而代之的则是五代十国的大乱局。

以史为鉴,民乱,则国衰;国衰,则王权更迭。

壬子年九月的江南民乱,既有偶然性,亦有必然性。

偶然性是指,此次民乱完全属于无组织无预谋甚至无目的的突发性事件,没有人组织领头,没有诉求口号,与“安史之乱”、“黄巢之乱”不同,乃是一时义愤引发的冲突性事件,只是随着参与者的增加而声势浩大,成了性质恶劣的暴乱。到了后期,因为种种因素,最初的乱民被裹挟其中,身不由己地成了“造反叛军”。

而必然性则很简单——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基数最庞大的劳苦大众要吃饭。当这最基本的诉求都无法满足时,不坐以待毙,便会奋起反抗。飓风引发洪涝灾害,算是天灾;而之后当粮价飞涨至百姓无法承受之时,官府未及时干预,又拿不出切实可行的应对之策,骚乱自是难免,此乃人祸。当天灾人祸叠加在一起,后果可想而知。

其实,如皋的民乱是慢了半拍的,在稍早时候,邻近的泰兴、盐城、兴化乃至州治海陵都发生了或大或小的骚乱,东都江都府的扬州、江都、高邮、仪征等地亦被殃及。如出一辙的是,这些暴乱尽是因粮价暴涨而引发,先是小范围的骚乱冲突,而后迅速扩大汇集——投入海里的石子难起波澜,但若是无数石子连续不断地抛入海面,亦可波浪滔滔。

只短短二日,单泰州治下便发生民乱十余起。民寇众者过万,少者亦有千余人。聚啸暴乱者犹若蝗虫过界,所过之处扫荡一空、满目疮痍。

破坏,远比建设更易。

暴乱皆因粮价而起,皆由城区而始。

事件起因却是交通中断。事实上,江南不缺粮,往年虽也有洪灾、风灾,但即便灾区粮食短缺,外面的赈灾物资总能及时运达本埠、消除危机。然而今次风灾猖獗,引发的洪水非止冲毁了官道,便是水道也淤积堵塞,堰塞湖比比皆是。三日后,洪水始退,但道路抢修却是个大难题——人力不愁,沙、石等路基材料却无法运抵现场。灾区外围尚好,中心地带可便沧海桑田了,由泽国而沼地,官道尽毁,便是山野小路也是泥泞不堪。晴了二日,所有的道路泥石混杂、坑坑洼洼,骡马车轿根本无法通行。这便导致外面的救灾物质难以运抵。

军队亦是迟迟不到。

事实上,乱起之时,各级官府慌乱之后也有应对,只是当时官差衙役几乎全被外派公干,城区的治安力量严重不足。

如兴化县,乱民冲击县衙,混乱中兴化县丞、主薄身殒,县令由于在外组织救灾事宜躲过一劫。整个兴化县城被乱民占据,所有商铺洗劫一空,其中更有豪商、富绅死于乱民手中者不计其数。而后,聚集的乱民愈来愈大,向周边乡镇呼啸而去,声势惊人,莫有挡者。

相较于其它府县,如皋的形势似乎要好些,这得归功于如皋县在灾后初期的及时应对,诸如成立“城市监管大队”维护秩序、开义仓设粥棚、安排人手奔赴各个受灾点安抚民心、第一时间开展灾后重建工作等等。

这些赈灾措施对于稳定民心收效显著,但也恰恰因为此故,附近的灾民纷纷汇集过来,从而造成义仓官粮迅速告罄,黑心粮商趁机涨价出售,因而引发大规模骚乱……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有得必有失,福祸两相依,世事无常,莫不如是。

李惟一直在密切关注着局势。粮价甫涨之初,他便意识到事有不妙。依着他有超过这个时空千年的见识,纵观历史,每遇灾荒,必遭动荡。粮食,绝对是主宰历史进程的第一要素。

其实,他找过李烨,隐隐的说了心中的担忧,并建议李家牵头联系其他乡绅,将存粮投放市场抑价。今次水灾虽然本地粮食大户都有损失,但并不算严重,若是肯联手平粮市,至少能在短期内稳定粮食市场。

只是,这种提议(设想)太过美好,却是没丁点的可操作性。为商者不仁,虽非绝对,但绝不片面。

如李烨,虽有心转战仕途,以求脱离商贾之名,但若要他平价抛售名下存粮,纵算明知此举有利于名望与“政绩”,也是肉紧的很。是以,听了李惟的建议,他只说这二日政务繁重,待有闲暇便与杜家筹划此事,多少有敷衍之嫌。

暴乱开始之际,李惟也在现场。或是牛冲在身边之故,乱民倒是不敢去招惹铁塔般的大黑个,李惟狐假虎威,并没有被殃及。

他站在街角,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神色凝重。

良久,方回转武德坊,并吩咐牛冲将家人一并接至李府。

傍晚时分,李烨并牛根宝疲惫不堪的回来,见到府里一干家丁虽略显惶恐却井然有序地值守巡逻,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不由愣了愣。

牛根宝道:“这必是大郎所为,好啊……”这声叹息既是欣慰,又是赞赏。

这牛浆糊与李烨年龄相仿,大概是海风吹的久了,脸上颇有沟壑沧桑感,人却不木讷,否则也得不到东家的赏识成为盐场主事,“浆糊”名不符实也。盐政改革在即,李烨渐渐抛却盐场勾当,另一方面积极与杜家沟通,希望参与杜家的生意。而吏房主事的身份羁绊在身,牛根宝便成了李烨的马前卒,很得东家信任。这数日李烨奔波行走在灾区,牛根宝亦是跟随左右,尽心尽责。

听出牛根宝话语中真诚赞赏之意,李烨捋须不已:“确是不错。”说着笑了笑,王婆卖瓜嘛,哪有这般洋洋自得的。

得知李烨回府,李杜氏、李叶氏携李恒及李惟不约而同地来到膳房,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用膳。

原本作为妾室的李叶氏是不能与大妇同坐进膳的,但李府的情况较为复杂,这些年主管内宅的不是李杜氏,反而是李叶氏。

自从十年前李惟患上癔症后,李杜氏便一心礼佛,常年吃斋念经为儿子祈福,府里的一干内务撒手不管,全交予李叶氏打理。

李叶氏虽然掌了权,对主妇却极是恭顺,晨昏定省从未落下,二人情同姐妹,相处融洽。平素过节,阖家共膳,李杜氏抛却世俗约束,让李叶氏也一并入席。

食不语,寝不言。用罢晚膳去到客厅饮茶,牛根宝父子也从偏房过来,李杜氏自去佛堂诵经,留了李叶氏陪奉。

接过染墨奉上的茶盏,牛根宝连声道谢,牛冲却只傻笑,大郎这个侍婢熟谂着呢。

问了问牛家搬来李府暂住的相关事宜后,话题终究还是转到了时局上。

李烨与牛根宝从乡下回城,对沿途所见极为担忧,都道时局太乱,怕是要出大问题了。

李惟静静的听了会儿,道:“这等混乱虽然貌似势大,但其实也不难破局。”

牛根宝“哦”了声,问道:“大郎是如何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