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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出名要趁早

李惟虽未称常梦钰为“老师”,彼此间却是有师生之谊的。

二人闲坐聊天,常夫子纵然是博晓群书、满腹经纶,李惟亦是屡有新奇论点,每每能切中要害之处。常夫子过后细想二人之言谈论点,发现真正引路定调的居然是李惟这个弱冠少年,且能总以简短精辟的寥寥数语总结。这,真真是奇怪也哉了,完全不似患癔症多年之人啊。

不过,这李惟啊,毕竟是未脱少年心性,甚为惫懒,散漫的很。嗯,就像一头懒驴,非得有人在身后挥着鞭子才肯往前走,着实叫人哭笑不得。

夫子惜才,恨铁不成钢哪,响鼓须得用重锤,免不了一番敦敦教诲,举例子讲事实,督促少年郎好生用功,来日博得科举功名为国为民。

老常同志算是煞费苦心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很是奇妙,有些人纵然认识数十载也形同陌路,有些人初次见面便相见恨晚。

其间,老常不经意的问了问李惟的家门渊源,而后又漫不经心的说,润州节度使李金全亦是出身赵郡李氏西祖房,或是宗亲之故。又言道,烈祖为唐宗室后裔,于江南建唐,继承唐祚为己任、求天下一统。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始祖李崇与李玑为兄弟也,何分彼此?

这信息量太大了有木有?润州节度使李金全是赵郡李氏西祖房人士?这真是哎呦我去了。绝对的军政大咖呀。

五代十国期间,虽不似魏晋隋唐那般重视出身,但昔年的“五姓七望”余荫仍未散尽,不论朝野,宗亲家族不可废也。

什么赵郡李氏与陇西李氏系出同祖之事不必提,倒是若能与李金全搭上关系,又何愁方诜之流使阴招?

李烨得此信息,亦是精神大振,随即着手经营此事。此中利害自不消说,唯尽心尽力耳,少不得又去求了常学正一遭,央求翰林学士常梦锡出面做个中人,如此大事可期也。

李惟无意插柳之举让李烨瞧见了振兴门楣之前景,再看自家大郎是愈发喜爱了,只差大呼“吾家鳞儿也”。至于李惟所说的要去往白鹿洞书院求学一事,李烨亦是想都没想便应允了。

废话,这事还用考虑么?白鹿洞书院什么地方,岂是想进便能得进的?常梦钰出面作保方给李惟争取到了入学考试资格,岂非得好生珍惜才对。

烈祖李昪除在京师秦淮河畔设“国子监”,兴办太学、小学,培养国子博士和四门博士外,还在庐山五老峰下白鹿洞建置学馆,号曰:“庐山国学”或“白鹿国”,以国学大师李善道为白鹿洞主掌教,置学田,聚徒授业,从学者数百,著名诗人江为、伍乔、刘洞等人曾在此求学。流风所及,应者众多,境内各州县亦争相效仿,兴办官学施教,私家书院和村舍私学也蔚为大观。

白鹿洞原是唐代洛阳人李渤年青时隐居求学之地。李渤养有一头白鹿自娱,白鹿十分驯服,常随主人外出走访游玩,还能帮主人传递信件和物品,因此以鹿名人,称李渤为白鹿先生;以鹿名地,称此处为白鹿洞。

能入白鹿洞书院求学,是万千莘莘学子梦寐以求之事,于李惟却是可有可无的,更何况常梦钰还让他需求名。

求名,非养望。所谓出名要趁早,欲成事者,必先涨其名也。

白鹿洞书院非是国子监,声名却胜于国子监,其中每有名人出,平庸之辈难入其中,往素闯下些名头的方为其重视,常梦钰故有此说。

要说起来,李惟倒是有些声名了,那首“纸上得来终觉浅”暂且不说,毕竟算不得上乘,唯警世耳,但其后他又炮制出了一篇文字,便真真可称佳作了。

那日于定慧寺路遇方衙内耍横,“逼”着李惟写出好诗文来。李惟二话不说,狠狠地装了回逼。

是时,他目光稍稍望了望远山近水,双手负于身后,忽淡淡一笑,口中吟道:“江南岸,云树半晴阴。帆去帆来天亦老,潮生潮落日还沈。南北别离心。兴废事,千古一沾襟。山下孤烟渔市晓,柳边疏雨酒家深。行客莫登临……”

却是一阙《忆江南》,念罢,并不停歇,继续吟诵:“江南柳,烟穗拂人轻。愁黛空长描不似,舞腰虽瘦学难成。天意与风情。攀折处,离恨几时平。已纵柔条萦客棹,更飞狂絮扑旗亭。三月乱莺声……”

后面还有:“江南酒,何处味偏浓。醉卧春风深巷里,晓寻香旆小桥东。竹叶满金钟。檀板醉,人面粉生红。青杏黄梅朱阁上,鲥鱼苦笋玉盘中。酩酊任愁攻。”

他滔滔不绝的念着,声音似从苍穹中穿透云雾而来,竟是一气抛出来五首《忆江南》。

伟哥……方衙内倒还罢了,听李惟吟诵了一大段,心中便觉对方挺厉害的样子。在他看来,能念那么多句便是比自己厉害了。嗯,犹若那世的小学生写作文,要完成规定字数难度不低,若有同学的作文超过规定字数,便是相当牛逼了。

但余者却是颇具才学的,杜仲达不消说,杜静姝与常依依同在“泰州四大才女”之列,哪里会听不出李惟所吟诗词的好坏来?

在他们想来,纵算李惟有才,也不可能仓促之间便能写出篇好文章来。好吧,他那篇《爱莲说》的确够惊才羡艳的,但想必是早前精雕细琢而成,只是适时的抛将出来,倒也没“吓”住别人。此时的“忆江南”却是实实在在的震住杜、常等人了。

常依依记忆力倒是极好的,回家后将李惟所念之《忆江南》及《爱莲说》一并诵与父亲听。

常学正听罢,脸上神情变幻难定,许久方叹道:“此子大才也。”

忆江南,本为唐教坊曲名,后用作词牌。又名“望江南”、“梦江南”、“江南好”、“望江梅”、“春去也”、“梦游仙”、“安阳好”、“步虚声”、“壶山好”、“望蓬莱”、“江南柳”等。

晚唐段安节《乐府杂录》中记载:“《望江南》始自朱崖李太尉(德裕)镇浙日,为谢秋娘所撰,本名《谢秋娘》,后改此名。”后白居易依此调作《忆江南》三首,因第一首首句云“江南好”,故又名《江南好》。此外,因刘禹锡词有“春去也,多谢洛城人”句,故又名《春去也》。温庭筠词有“梳洗罢,独倚望江楼”句,故又名“望江楼”,皇甫松词有“闲梦江南梅熟日”句,故又名“梦江南”“梦江口”。

此词不乏名作,李惟所诵五首“望江南”倒未见得有多出彩,但胜在数量。

常梦钰虽不善诗词,鉴赏力却是不弱,给这五阙词评了“中上”,后又笑问李惟,既作得出五首,何不干脆凑个整?

李惟也不多说,干脆利落的满足了常夫子的“要求”,并先前五首,以江南之草、柳、燕、雨、水、雪、岸、酒、竹、月为题,拼成江南十景。

常夫子叹道,后生可畏也。

这十首“望江南”倒还罢了,于常梦钰而言,《爱莲说》方是大杀器,实实在在的挠中了他的痒处啊。

他老常,腹有诗书胸有块垒。他孤傲却不避世,亦想凭借才学造福世人,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世道浑浊人心叵测,终究难顺心意,终究意难平。

莲花,曾是古往今来文人笔下高歌咏叹的对象,但大多数文人都是惊叹于它的清姿素容,并将其形诸笔端;而这笔散文精品却独辟蹊径,通过对莲的形象和品质的描写,歌颂了莲花坚贞的品格。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花之君子者也……”、“莲之爱,同予者何人?”……

这一字字一句句犹如洪钟大吕,一记记的敲在他心坎,整个人便似痴了般,脑中盘旋着那句“莲,花之君子者也”,久久无法平息。

他不明白的是,李惟年仅十八,何以写得出此等文字来,直似饱经风霜的睿者以文抒怀。但这篇《爱莲说》确是首次得见,此等文章注定会流传千古的,若已然面世,绝不可能泯于世间,唯一的可能便是,它的的确确是李惟的作品。

这样子的一篇文章,让常夫子初读便有深深的代入感,而后细细品味,更是愈发的爱不释手,以致于彻夜难眠,干脆摊开纸笔,手录此篇,次日便令仆从去装裱好,悬于书房,可日日见之也。

此非夸张之事,文以心声,一篇好文能引发读者的心灵共鸣,继而沉浸其所营造的意境中。如一首歌,听之会令人潸然泪下,何以如此?盖因击中听者心灵最柔软之处也。

便因了这一篇《爱莲说》,常梦钰内心将李惟引为知己,并一心要提携他,令其才华彰显于世。

恰好,不几日便有绝佳的机会,让李惟一展才学。

常夫子好一番软硬兼施,才让李惟应允下来参加泰州中秋文会。